天空之中,十艘飛艇中的五艘沒有轟炸任務,此刻正拖拽著大明日月旗散開在偌大的長安城上空盤旋,另外五艘則在韓當的帶領之下,執行著此行的終極任務,轟炸齊國皇宮。
韓當舉著望眼鏡,透過飛艇的琉璃窗,略略帶著些緊張的神情仔細地搜尋著地面的布防情況,飛艇的高度在不斷地下降之中,他必須確保整個編隊的安全。
齊國的皇宮在地面之上看,自然是占地頗廣的大片建筑,但從現在他們這個高度看過去,大概也就只有臉盆大小的模樣,這樣的高度想要將炸彈準確地扔到皇宮之上,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真要在這個高度上扔的話,想要擊中對方,大概也只有靠運氣了。
他千里迢迢,翻越千山萬水而來,可不是來碰大運的。
高度在持續地下降之中,此刻,在望遠鏡之中,他已經能清晰地看到皇宮四周的布局了,一隊隊全副武裝的士兵正在皇宮周邊奔走,皇宮內里,從那些密密匝匝的房屋之中,也涌出了一隊隊的士兵。
在皇宮外城,內城兩重城墻之上,韓當終于找到了一個個突起的城樓,將視線聚集在那些地方,果然,他看到了一臺臺地重弩正在昂起腦袋,向著天空瞄準。
當初在馬尼拉的時候,猛虎王朝的軍隊便曾改裝過重弩,用來對付天空之中的飛艇,有效殺傷能夠達到三百步左右,這差不多就是三百米,而齊國軍隊早就知道了大明有飛艇,他們不會不想辦法克制,而一旦弄出來這種東西之后,皇宮這樣的地方,自然就會是第一批裝備的。就像韓當現在在空中看到的城墻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火炮一般。
如果僅僅是漫炸一通,韓當大可以在這個高度之外投下炸彈,然后聽天由命,炸到哪里算哪里,但這一次任務非同一般,政治意義比起軍事意義要重要得多。要說這一通炸彈下去,能將長安破壞得有多么地嚴重,這完全是不可能的,五艘攜帶了炸彈的飛艇,就算將所有的炸彈都集中投入到皇宮之中,也沒有可能將皇宮完全炸平。
韓當最想炸的是皇宮中的正大光明殿。
那是位于齊國皇宮東西南北兩條軸線交匯的正中間,也是齊國舉行正式朝會的地方,在一般人的看來,正大光明殿是代表著皇帝的威嚴所在,也是權力所在。
誰入主正大光明殿,誰就是齊國的主人。
“所有飛艇注意,發現重弩臺十二座,現在我將下降高度引誘對方發射。”韓當讓信號兵用旗語將命令傳達出去之后,他所在的飛艇開始迅速地下降高度。
此時,他的領航員已經找到了那條軸線,下降的過程當中,飛艇沿著縱軸線向前疾飛。
城樓之上,皇太子曹睿憤怒地瞪視著遠處正迅即飛過來的飛艇,在他的身邊,一排五架重弩正在緩緩地調整著角度。
這架明軍飛艇是如此的肆無忌憚,目標是如此的明顯,他們就是想要去轟炸正大光明殿。他回頭看了一眼那一座金壁輝煌,木秀于林的大殿,眼神卻在瞬息之間變得有些奇怪起來。
他知道,他的叔父,現在大齊的皇帝就在正大光明殿之內辦公,如果......如果明軍的飛艇過去了,如果明軍成功轟炸了正大光明殿,如果明軍炸死了他的叔父,那自己......
這一瞬息之間,他忽然想起了那一個血色之夜,整個長安城陷入到了極度的混亂當中,到處都是奔馳的騎兵,到處都是聲聲的吶喊與廝殺,最后,所有的畫面在他的腦子里定格在了父皇臨死之前對了的囑托之上。
“三百步,兩百五十步!”身邊將領的吼叫之聲讓他激凌凌地打了一個冷戰,讓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的臉有些發燒,自己在想些什么呢?國家危難,難道不應該是齊心協心,共渡難關嗎?曹云要是真的死了,只怕現在的齊國馬上就會面臨分崩離析之局面,邊關那些掌握重兵的大將,那一個不是曹云親手一個個提拔起來。
“發射!”他的手重重地劈了下來。
五臺重弩發出了低沉的嗚嗚之聲,向著空中的飛艇疾飛而去。此時,飛艇距離他們只不過兩百步的距離了。
重弩射出之后,士兵們立即忙碌地準備著第二次填裝,這種重弩雖然有一定的防空效果,但問題是,實在太過于笨重了,需要利用絞盤給弓弩上舷,事實上對于飛起來快如疾鳥的飛艇,他們也只有一次發射的機會,等他們第二次填裝好之后,敵人的飛艇早就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曹睿死死地盯著重弩飛過去的方向,心中充滿了期待。
飛艇在瞬息之間發出了震耳的轟鳴之聲,在曹睿這個位置之上,他能清楚地聽到那種聲音,然后,他便看到剛剛還在水平飛行的那艘飛艇艇頭猛然翹起,向上一個躍升,距離他們更近了,但卻輕巧地避開了激射而去的五枚重弩。
下一刻,飛艇便帶著巨大的轟鳴之聲從他們的頭頂掠過,向著正大光明殿疾飛而去。
曹睿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神情竟然顯得有些輕松起來。他回頭追尋著那艘飛艇,看到沿途仍然有重弩在向著天空發射,但很顯然,重弩對于飛艇構成的威脅并不大。
不管怎么樣,自己還是盡力了啊!他將目光看向了天空之中其余的那些飛艇。
正大光明殿之中,曹云就站在窗口處,看著正在越飛越近的那艘明軍飛艇,當看到城樓之上的重弩激射而出的時候,不知為什么,他竟然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下一刻,他便看到一枚黑乎乎的東西從飛艇的肚子下面掉了出來,似乎正迎著他飛來。
此時,他所在的房屋外面,一層層的鐵甲武士已經將這里重重包圍了起來。
他垂下頭,苦笑了一聲,這又有什么用呢?現在的戰爭,似乎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疇之外了,就像這一次的襲擊,在沒有看到這些飛艇出現在他面前的前一刻,他怎么也想不到明軍竟然能跨越千山萬水,直接奔襲他的皇宮。
猛烈地爆炸之聲傳來,整個正大光明殿似乎都在搖晃。
“陛下,請移架稍避!”一名鐵甲將領有些惶急地出現在房門口,大聲叫著,連最基本的禮儀都忘得一干二凈。
曹云嘆了一口氣,并沒有責怪這名將領,別說是這名將領了,便是自己,此刻又何嘗不是六神無主。
他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當中,一層層的鐵甲武士迅速地將他包圍了起來,然后向著外面移動。
被簇擁著的曹云回頭看向正大光明殿,此刻,第二枚,第三枚炸彈又已經落了下來,爆炸之聲持續不斷,整個皇宮的地面,都在微微震動著,火光,濃煙,不斷崩塌的房屋建筑,滿天飛舞的各類碎片,此刻的正大光明殿,便如同身處地獄之中。
皇宮的外圍防護是相當嚴密的,就像是刺猬,到處都是尖刺,但當你能突破最外圍的防守之后,內里卻是柔軟無比,像重弩這樣的武器,自然是不可能布置在像正大光明殿這樣的地方的,要是有人心懷不軌,在某個什么重要的時候,操作重弩,向著皇帝或者其它重要的人員來上一發,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
所以在韓當驚險萬分地突破了外圍的防守進入到正大光明殿的上空的時候,這座高大醒目與別的宮殿截然不同的地方,便如同一個青春美少女撞上了一個粗魯無比又精蟲上腦的大漢,被其反復蹂躪而沒有絲毫的反抗之力。
不像城墻或者軍事堡壘都曾被鋼筋水泥重重加固過,正大光明殿的主體結構仍然是以木質為主,在這樣的轟炸面前,毫無抵抗之力,當真是一炸便是一大片。
曹云最后一次轉過頭的時候,正好看見了高懸于宮殿大門之上的正大光明匾額被烈火吞噬燃燒,然后跌落到了煙塵當中。
他不再回頭,低頭疾行,這一刻,在他的心中,只有屈辱。
此刻的田汾,卻是在屋頂之上。他讓蔣通抱著他,躍上了他家最高的閣樓的樓頂,在這里,他能看到皇宮那邊的狀況,看到那些飛艇不時地投下炸彈,皇宮之中不斷傳來劇烈的爆炸之聲,伴隨而起的濃煙遮天蔽日。
“蔣通,大齊要完蛋了。”田汾低聲道。
“首輔,這樣的攻擊,損失并不會很大。您太多慮了。”蔣通低聲安慰道。
“可是他傷的是大齊的根本啊!”田汾的身體微微抽搐了一下,“自今日始,大齊就要分崩離析了。”
蔣通也是無言以對,這就像兩個武林高手對壘,一個不停地抽著對方的嘴巴,而另一個卻無能為力,縱然對方并沒有施展致命的打擊,但施加在對方身上的羞辱,簡直比死還要難受一萬倍。
“蔣通啊,你跟了我快二十年了,回頭啊,你便走吧,你一身好功夫,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過上不錯的日子的。”田汾聲音愈發的低微了起來。
“首輔,我蔣通無家可歸。”蔣通道:“我會一直陪著您的。”
“走吧,走吧,長安已經沒有什么值得你留戀的了。”田汾吐出了最后一句話,腦袋微微一沉,竟然就此沒了聲息。
蔣通低首,看著這個自己陪伴了數十年的老者,豆大的淚水啪噠啪噠地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