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它怪,是因為這條小船未免太窄了一些,整個長度也不過三四米長而已,前頭與尾部都呈三角錐狀,船上的兩個人倒像是整個都嵌在當中,只剩下上半身在外面,手握在一根兩邊都是槳葉木棍的正中間,兩人動作整齊劃一,槳片舞得飛起,小小的船兒便如同脫弦離箭一般,向著紅-001號駛來。
“舉槍,干掉他們。”石光榮覺得有些怪怪的,眼皮子一直狂跳,老是感到要有什么事情發生。
十余名水師陸戰隊的士兵瞄準了前面的一條小船上的兩個水手,清脆的槍聲立即便響了起來。
小船極是靈活,向前的速度極快,戰士們射出的子彈倒是大都落在了空處,距離戰船還有大約三十米的時候,小船前方的一人動作一僵,手中的槳片掉落在了水中,整個人往前一撲,趴在了小船之上,后面那人,卻仍然在奮力劃槳,向著紅-001撲來。
這是想來自殺的嗎?船上的士兵都有些不解,戰士們都收起了槍,好奇地看著這艘小船,只有石光榮不為所動,穩穩地舉著槍,在小船距戰船還有二十米的時候,勾動了扳機。
啪的一聲脆響,那唯一剩下的水手,也仆倒在了小船之上。
小船終于失去了控制,被水流一沖,整個小船便掉換了一個方向,與戰船隔著十來米的距離,并排逆向而行。就在那一霎那,石光榮突然看到了小船之上有縷縷青煙冒起,他背心里立馬冒起了一層毛毛汗。
“臥倒!”他大聲吼道,一下子便臥倒在了甲板之上。
周圍的士兵雖然有些莫明所以,但服從命令倒是成了一種習慣,石光榮一聲吼,大家便都條件反射一般地趴在了甲板之上。
幾乎就在大家趴下的同時,那艘已經失去控制了小船轟然一聲發生了劇烈的爆炸,整只小船在這一瞬間被炸得粉碎,團團火花與碎木頭雨點一般地從空中落了下來。
砰的一聲,一截斷手,正正地落在石光榮的面前。
他娘的,這是不要命的敢死隊,這種船里面藏了大量的火藥。他一下子跳了起來,大聲吼道:“炮臺,炮臺,炸沉那艘船。”
其實不用他叫喊,當第一艘小船發生爆炸的那一刻,炮臺上的士兵已經明白了這個玩意兒是什么。前后兩個炮臺都已經瘋狂地操作起來,兩門火炮的炮口迅速降低,嗵嗵兩聲,兩發炮彈已經飛了出去。幾乎與此同時,船上的水師陸戰隊士兵也一起開了槍。
第二艘小舟倒是沒有被子彈擊中,但炮彈落在水中爆炸掀起的巨大的水浪,卻是將整個小舟給掀了起來,然后隨著浪花落下來,居然倒扣在了水中。
小舟順著水流向下飄去,紅-001號在江上拐過彎來,小心翼翼地跟在這艘小舟的身后,一直跟了里許路之后,這才靠攏過去,拋下繩索,將小舟給拖了過來吊起到戰船之上。
被倒扣在水中的兩名水手自然是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石光榮等人毫不客氣地將兩具死尸提溜了出來,順手扔到了河里,然后一眾人便趴在船上仔細地審驗起來。
這就是一根大樹最粗壯的那一部分,兩頭削尖,中間挖空。最重要的,就是在底部,密封著一包包的火藥,將這些火藥包從里面弄出來,怕不有一二十斤的模樣,眾人都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要是真讓他撞到戰船身上的時候發生爆炸,即便戰船之上包裹了裝甲,這一下子只怕也要受創不輕,這樣是在船尾螺旋槳的位置爆炸,整個船就算是完蛋了。
“我操他娘的,可真夠陰險的啊!”石光榮喃喃地道。
“這些人還真是夠勇敢啊,這是明知必死而仍奮勇向前啊!”另一名士兵有些佩服地道。
石光榮啪地一巴掌拍在士兵腦袋之上,“敵人勇敢有什么好的,敵人都是孬貨,對于我們才是最好的。”
兩艘獨木小舟一艘變成了碎片,另一艘還沒有接近便傾覆,然后被明人撈了去,岸上觀望的無數齊人都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無助,沮喪,佩服,憤怒,各種各樣的情感,全都蘊含在著這無聲的沉默當中。
丁聲明眼眶濕潤,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多好的戰士,多英勇無畏的戰士啊!”此刻的他,終于明白,這些人便是抱著必死的心態上去的,因為無論成功與否,當他們向著明軍戰船沖過去的時候,便已經注定了他們無去無回。
徐俊生卻在笑著。
“你,你怎么還笑得出來?”丁聲明不滿地道。
徐俊生呵呵一笑,“丁郡守,你以為那幾個是什么好人嗎?他們都是軍中貪墨了士卒軍餉的一些東西,我給了他們兩條路,一條是向明人發起沖鋒,戰死了,我不再計較他們的貪瀆,也不再追索他們的家人,另一條嘛,嘿嘿!”
聽了這話,丁聲明頓時像吃了蒼蠅一般的難受,有些哀怨地看著徐俊生,先前那一點壯懷激烈的感覺頓時被破壞得蕩然無存。
“攻擊無果而終,有什么可笑的?”他惱怒地道。
“不,恰恰相反,這次進攻是卓有成效的。”徐俊生滿意地道:“他至少向我們提供了一個可行的攻擊手段。也讓我們有了一些反制敵人戰船的方法,一兩艘他們能對付,十艘八艘甚至更多呢?他們只帶了一艘船,要是他們來得船更多,我們攻擊的目標也就更多了。丁郡守,我們甚至可以在白天藏匿起來,然后在晚上順著紅河一路向下,去螃蟹灣那里去試一試,還可以出海去試試找找他們的戰艦,只要有那么一兩艘沉功了,便是收獲,你說是不是?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我就不信,他們還無懈可擊了。”
“那有這許多人愿意慷然赴死?”丁聲明壓低了聲音道。
徐俊生笑道:“犯了死罪的人可還真是不少,這些人嘛,是可以與他們商量著交換交換條件的,另外,丁郡守,咱們的大軍之中,也并不乏敢于慷慨赴死的好漢,就比如祝若凡,你讓他去,他保管毫無二話地就駕舟前往。”
“祝若凡是我們的大將,怎么能讓他去做這種事?”丁聲明驚道。
“我就是打個比方而已!”徐俊生大笑。“接下來,我們可以多多地做這些小舟,成本不大,效果,卻有可能極好的。”
“火藥,只怕是不夠。”丁聲明道。“我們總要為火炮留下足夠的火藥。”
“我來想辦法弄到更多的火藥。”徐俊生想了想道,“只能向皇帝陛下求援了,以紅河流域的重要性,我相信陛下一定會滿足我們的要求的。”
“也只能如此了。”丁聲明道。
“辦法總比困難多,不管明人有什么利器,我們一定會想也對付他們的法子的。”徐俊生揮了揮拳頭,用力地道。
丁聲明苦笑了一聲,指了指天上,“那飛在天上的怎么辦?天氣一好,只怕他們就又要來了。”
徐俊生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把這么大的東西弄到天上去的,還能裝上如此多的人和那么多的炸彈,但我清楚,關鍵就是氣囊。只要破壞了那個巨大的氣囊,他們就肯定會掉下來。”
“我們怎么才能打得著他們呢?”丁聲明問道。
“丁郡守玩過孔明燈嗎?”徐俊生問道。
“那怎么能對飛艇形成威脅?”丁聲明不解。
“只要我們能將孔明燈做得足夠大,上面能夠裝上一臺弩機或者一臺床弩就夠了。”徐俊生道:“只要足夠多,一輪攢射下來,不怕打不落他們。”
丁聲明沉默了片刻,“與那些小舟一樣,這一去,便是有去無回,不管是不是被敵人打下來,孔明燈飛到最后,終究會掉下來的。”
“與其被動挨打,不如拼死一搏。”徐俊生垂下了頭,“這便是我們在軍械之利上不如對方的結果,除了拿人命填,我們還能有什么別的辦法?只要能用人命填能將這個差距拉回來,那就算是好的了。怕就怕,就算我們敢于犧牲,勇于犧牲,仍然拉不平這個差距啊!”
萊州的兩個大員,此刻都沉默了下來。
在萊州的后勤大營之中,夜以繼日的開始制作這樣的獨木小舟以及碩大無比的孔明燈的時候,在螃蟹灣,宿遷與關震等一眾人也正在觀察著紅-001帶回來的這種自殺性攻擊武器。
“是個威脅。”宿遷肯定地道。“港口以及船廠都要小心一些了,有可能成為敵人的襲擊目標。”
“用水泥船在夜晚封鎖河道,只留下一道出口。”關震道。“白天再撤出來,我倒想看看,他們能有多少這樣的攻擊手段來消耗?”
“封鎖住河道,不讓他們下海去威脅到我們的戰艦。”
“這個還真說不準,這樣的小舟,兩個人便能扛著飛跑,他們在哪里不能下海,還是要提醒我們的海上艦隊,商船注意。”
“說得有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