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剛剛還打生打死的對手,倏忽之間便成了自己結盟的對象,很多人想想也覺得有些荒謬,但另外一些人卻是見怪不怪.猛虎王朝征戰的這幾十年前,敵友之間的轉換,從來都不是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決定是敵是友的,永遠只有一點,那就是利益.
其實大家都明白,現在他們已經鉆進了一條死胡同,就算是拼著老命不要,將島上的這些明軍全殺光了,最終他們也難逃覆滅的命運.明軍艦隊已經封死了港口,自己的戰艦要么已經沉沒在海中,要么便是成了一個只能看不能用的擺設,明人甚至不用來打,只需像這個樣子封鎖住,他們就得渴死,餓死.沒有人認為那個林殊所說的,到了最后一刻,他們會燒掉所有的物資,給所有的淡水井都投下劇毒.
本來覺得沒有希望的事情,現在忽然出現了重大的轉機,沉重的黑幕被撕開了一條縫,從縫中能看到燦爛的陽光,是個人就會死死地抓住.至于那燦爛的陽光是不是會在以后灼傷自己,那是以后需要考慮的事情.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是不是要是人都死光了,還談什么未來 更何況,馬特烏斯的一番分說,眾人也都是深以為然.丹西陛下不能完成征服東方的使命,最后連命都送在這里,十數萬丹西陛下的親軍盡皆葬送于此,那猛虎王朝對西大陸其它勢力的壓制,將不復存在.統一了十幾年的西大陸將再一次分崩離析是必然的,這個時候,如果能保持住自己的實力返回,那么也許再過上十幾年,他們說不定會再次站在西大陸的巔峰,那個時候,馬特烏斯坐在那最高的位置,他們這些跟隨馬特烏斯的人,一個大公的位置,那是妥妥的跑不了的.
想明白了這些關節,眾人的眼中都是露出興奮的神色.
“諸位現在就回去,將這些情況,說與你們麾下的重要將領,特別是那些跟隨我們而來的那些爵爺們,我想,他們也會很開心有這樣的變化的.”馬特烏斯看著眾人道.
“遵命!”眾將轟然應諾,站了起來.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早先出去的那名親衛軍官走了進來.
“怎么去了這么久抓一個人這么難么”馬特烏斯看著軍官,臉露不滿之色.
軍官卻是一臉的無奈:”大公,沒有找到那秦厲.”
“什么”馬特烏斯勃然大怒,那可是白花花的一大堆銀子.”他能跑到哪里去”
“是啊,早上大公離開的時候,我還看見他來著.”一些將領七嘴八舌地道.
親衛軍官也有些迷茫,”整個軍營里都沒有打到他,停泊在港口的艦船末將也去找了,但這個人,就是這么不見了.”
“搜,挖地三尺也給我把人找出來.”馬特烏斯一拍桌子,吼道.”硯港就這么大,他還能飛上天去明人哪里他不敢去.他只會藏在戰場上的某個地方,派人去找.”
“是.”軍官看著暴怒的馬特烏斯,打了一個寒噤,轉身便走.
“站住!”馬特烏斯突然道:”搜索的時候,不要太靠近明人的城池,免得引起誤會.”
“遵命!”
論起觀察形式以及逃命的本事,這世上能及上秦厲的還真沒有幾個.在馬特烏斯決定去與明人談判的時候,秦厲就知道,他在這里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一旦讓明人知道自己在馬特烏斯這里,他們必然不會放過自己,而馬特烏斯大概也會很樂意將自己作為一份禮物送給明人.
明人為什么在大占優勢的情況之下與馬特烏斯談判,秦厲很快也想明白了.想必猛虎王明的大王丹西陛下現在的情況也很不妙了.
其實當看到明人那犀利的炮火之后,秦厲對于猛虎王朝戰勝明人已經不抱太大的希望了.五萬精銳,攻打幾千人把守的硯港,死傷累累卻不能拿下,這還只是小小的硯港,而在明人經營多年的其它的地方,在明人派到這一海域的主力部隊的把守之下,其它兩路大軍,失敗似乎也只是時間問題.
明人壓根就沒有將硯港當一回事,海面之上那些來回穿梭耀武揚威的戰艦,根本就不是明人的主力戰艦.沒有看到大明號,也沒有看到大秦號,那些戰船都是馬尼拉海域的那些雜牌子部隊.此時的秦厲,還不知道大明已經制造出了最新式的戰艦大楚號,如果知道,他會更加絕望.
但即便如此,他也知道,明人的主力艦隊去哪里了.
綜合上面的那些他觀察到的情況來分析,秦厲明白,馬特烏斯與明人達成協議的可能,只怕是十有.
明人要在遙遠的猛虎王朝制造混亂,要讓那片大陸之上從此戰亂不休,他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干掉丹西,然后放回諸如馬特烏斯這樣的人回去就可以達到這一個目標了.
想必明人也會用同樣的辦法對付斯騰森.這兩位大公都是有實力又野心勃勃之輩,沒有了丹西的壓制,回到西大陸的他們,必然會覬覦那最高的位置,自然就會大打出手.而猛虎王朝留守的王儲手中也還有一定的實力,為了取得優勢,不管是斯騰森還是馬特烏斯,都會與明人勾結,力圖獲得明人的支持.
明人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他們的觸角深深地嵌入到西大陸之中,然后用他們最擅長的東西,一步一步地蠶食,掌控西大陸.
或者他們永遠也不會派兵去西大陸試圖完全統治那個遙遠的地方,但他們有的是辦法,在暗中掌握那一片廣闊的疆域.
想想當年的大楚吧,明人沒有派遣一兵一卒,但一朝發動,楚國一百余年的統治便轟然倒塌,毫無還手之力.
所以,他當機立斷地便逃了.
在硯港,他能跑的地方實在是有限的很.在馬特烏斯的掌控范圍之內,他這樣一張東方面孔太明顯了,只要馬特烏斯想抓他,他可謂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能去哪里呢當然是城內.
躺在一間殘破的屋子里,秦厲心中一片悲涼.
他歷經千辛萬苦,多次在生死的邊緣游走,終于說服了猛虎王朝這個龐然大物發起東征,在二十余萬大軍,數百艘戰艦鋪天蓋地而來的時候,他的心里是躊躇滿志的.有了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明人在與齊國的爭斗之中,將會首尾不能顧,失敗必然是早晚的事情.
萬萬沒有想到啊,看起來強大的猛虎王朝軍隊,還沒有施展開來,便被明人揍得屁滾尿流,而現在,明人更是利用了猛虎王朝的矛盾,進而將勢力遠遠地擴充到了西大陸.
秦厲算得上是齊國睜眼看世界的第一個人了,走了如此之遠的路程,他也深深地知道了世界之大,絕非以前的自己能想象的.當齊國還在為了與明國爭霸而辛苦努力的時候,明人的眼光已經看到了萬里之遙外的地方了.
如此強大的明國,齊國如何抵擋想到自己辛苦一生,最終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國家在不久的將來迎來失敗的結果,他的淚水就忍不住流淌下來.
外面傳來了猛虎王朝士兵的低語之聲,他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那些士兵似乎并沒有靠近這間屋子,在不遠處轉悠了一會兒,然后便漸漸地遠去了.
秦厲現在所藏身的地方,更靠近明人的控制區一些.
果然是已經達成了協議,連搜捕自己,都不愿意靠近明人的地盤了.秦厲擦干凈了眼淚.現在已經不需要再考慮馬尼拉海域的這場戰事了,明人獲勝已經是必然的事情,現在他要考慮的,是如何逃回齊國去.
縱然自己的祖國或者在不久的將來迎來失敗,但自己也要逃回去,能在最后的關頭挺刀站在長安的城頭之上,也算不負自己這一生.
他貓著腰,從屋里猶如幽靈一般地鉆了出來,看了一眼不遠處高聳的房屋,一矮身子,消失在一片片的殘壁斷垣之中.
當天色微明的時候,秦厲已經出現在了城中,此時的他,已經變成了一名穿著凱甲,拿著一柄長矛的明軍士兵了.這些人都是于榮光在本地招募的一些本土人,在戰爭之中,并不作為主力出戰,而只是負責運送戰斗物資,燒燒飯,送送水,抬抬傷員諸如此類的事情.硯港雖然不大,但當時卻是一個極為繁華的港口,撤退了一部分,進來了一部分,彼此之間倒有許多人并不認識,秦厲混在其中,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而能讓秦厲穩穩地藏在這里的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能說一口流利的馬尼拉海域的土語.
秦厲現在成為了一個輔兵,他便將自己真正地當成了一個輔兵了.干起活來,即不出挑,也不偷懶,就像大多數這樣的人中的一個.
他在等待著戰爭的結束,等待著硯港的再次開港,等待著無數的商船再一次光臨這里,到了那個時候,便是他重新回到闊別數年的大陸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