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的鼓聲驟然之間在林間響起.
無數的石彈從林中彈射而出,雨點一般地落向駐足不前的明軍前鋒馬隊.這自然不是專門的投石機射出來的石彈,僅僅是就地取材,以繩索將一棵棵粗細合適的樹削去多余的枝丫,再將樹冠編織成一個兜子,將大小適中的石頭放置其中,發射之時,松開繩子,樹桿反彈,將石彈發射出去,這樣的石彈力道遠遠比不上投石機,距離也并不遠,但卻勝在密集.當然,就算只是幾斤重的石頭,被彈到幾十米遠的距離落下來,真要打在人身上,當然也是非死即傷.
這林中別的沒有,樹和石頭倒是多的.
當遮天蔽日的石彈飛來的時候,前鋒五百余騎兵就像是蜂巢被砸破了的野蜂一般,嗡的一聲便四散而開,四周雖然是密林,是斜坡,但他們卻毫不猶豫地縱馬而去.
在密林之中縱馬奔馳,本來就是他們的拿手好戲,也是他們被再一次重新征召的原因.
前鋒成的地方瞬間便成了一片空地.
那一片石彈落下,自然還是有好些倒霉蛋被砸中,倒撞下馬來,有人一動不動,有人卻還在竭力掙扎,而此刻,看起來正在四散逃竄的馬隊之中,一根根的繩套飛了起來,受傷的人很自覺的將手舉了起來,一把抓住飛起來的繩套,那些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不拘是被套在了那里,總之,這些人都被拉得飛了起來,然后落在了那些縱馬飛退的騎士馬上.
一輪石彈過后,林間伴隨著戰鼓之聲響起了無數人的吶喊之聲,烏泱泱的齊軍從樹林之間涌了出來,這些人身上,頭上還插著不少的枝條,他們這樣潛伏在密林之中,也難怪天上的鷂鷹完全沒辦法發覺.
鷂鷹畢竟只是一只動物,發現敵蹤,更多的還是靠著自己的自覺,它可沒有什么分析能力.
明軍前軍騎兵竄入林中之后,既沒有后退,也沒有試著重新集結,而是向著兩側的林中更深處縱馬急馳而去,那些受了傷還活著的人,則被留在了原地,那些受傷的人掙扎著爬上馬背,當然,馬背上還擱著那些不幸已經死去的人,他們則是向著中軍方向奔去.
前鋒遇襲,中軍立時便停了下來,雖然是騎兵,但他們卻并沒有縱馬奔馳向前沖鋒,反而是停了下來,前方的騎士飛躍下馬,從馬背之上卸下一個包裹,打開,拿出里面一截一截的鋼管模樣的東西,伴隨著他們的迅速的動作,一柄柄馬槊赫然成形,這些人聚集在一起,挺著馬槊,竟然是將自己當成步兵來用了.而在他們身后,一柄柄的強弓已經舉了起來,箭頭閃著寒光,而與一般羽箭不同的是,在箭頭的后方,有四根小小的鐵管被鑲嵌在了上面,一截引線倒垂了下來.
在他們的身后,后軍并沒有急于加速,仍然是那樣不疾不徐地向前挺進.只不過已經由行軍模式轉化成了戰斗模式,兩邊已經有不少的哨探撒了出去.
戰斗不是從中軍這里先爆發的時候,而是在眾人都看不到的密林深處,喊殺之聲驟然響起.
一名名山地蠻兵們操縱著馬匹,如同靈貓一般地在樹林之間穿行,行進之間,居然還能彎弓搭箭,射向在林中亦在向他們迅速接近的對方騎兵.那是齊兵的山地騎兵.
很顯然,齊軍騎兵的數量比起山地蠻騎的數量要更多一些,不過蠻騎們倒是一點也不緊張,那些人在林間縱馬,可比他們要笨拙得多,那里比得上他們這些自小便在山上林中討生活的人.
羽箭呼嘯來去,更多的是射在樹桿之上,但也不時有人傳來慘叫之聲.與蠻騎相比,齊軍使用的多是軟弓,這種羽箭射出來,碰上蠻騎們那上好的凱甲,壓根兒都沒有什么大用.反倒是蠻騎使用的都是明軍特制的棘輪強弓,每一箭射出去,都帶著呼嘯之聲,釘在樹上,入木半尺,三棱的箭頭鋒利無匹.
這種棘輪強弓便是明軍專門替騎兵研制出來的,人在馬上,又要操控馬匹,又要拉弓開箭,腰腿無法借力,這便導致騎兵在馬上根本不可能拉開硬弓,只能使用軟弓,但安裝了這種棘輪的硬弓,卻不需要多大的力氣,輕輕一拉,便能借用機括的力量將硬弓拉開.
這種強弓在明軍之中并不太普及,因為明軍正在逐漸淘汰弓箭手,一名合格的弓箭手可不是那么容易培養出來,明軍之中,先是用弩機,到現在,更是開始向著熱兵器過渡,隨著大明1式的開始量產,弓箭手退出歷史舞臺,已是注定的事情.也只有這些蠻騎是一些特殊的家伙,從小就摸弓箭的他們,倒是異常喜歡這種棘輪硬弓.
正如齊軍將領孫陽所說,明軍比齊軍更強,其實便是強在這些裝備之上.明人總是能根據實際的需要和部隊的特長,替他們裝備更適合他們的武器.就像這種棘輪強弓,也有那種中軍正在使用的套接的馬槊,還有那些加裝了火藥武器的長弓.
兩翼的騎兵們率先接戰,數輪羽箭過后,兩邊的騎兵便在林間展開了廝殺.山地騎兵與平地騎兵作戰完全是兩個概念,你要做的不僅是與敵人搏斗,你還得與無處不在的樹林戰斗,一個不好,便會加人帶馬撞在樹上,一個應對不當,便是身首異處的下場.
蠻騎人數更少,但他們顯然更適合這種作戰,靈活的山地控馬技術,讓他們在林間如魚得水,齊軍人數雖多,卻始終是有些發揮不出來.
所謂棋差一著,縛手縛腳,便是如此了.在最早的時候,齊軍山地騎兵,可是打得何衛平一點脾氣也沒有,但后來碰上了蠻騎,打得沒脾氣的就變成了他們.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莫過于此了.
蠻騎在林間忽隱忽現,盡情地展現著他們高超的技藝,而在外邊,戰斗也正式開始了.
“點火!”看著吶喊著沖上來的齊國步兵,一名明軍軍官厲聲下令.
引線被點燃,哧哧地燃燒著,沒有射擊的命令,這些弓手們卻是動也不動.
“射擊!”
伴隨著一聲令下,數十支這樣的羽箭射了出去,不像平地之上騎兵接戰之時的那種覆散射擊,此刻的射擊目標卻很分散.
箭支不動,但動靜卻實在不小.
那些落地的或者尚沒有落地的羽箭,,驟然就爆炸了開來,火光乍現,小小的鐵管看著很結實,但在爆炸之中完全碎裂了開來,那些分散的碎片便成了要命的東西.
不時有人慘叫著倒下,也有人一聲不吭的便軟倒在了地上,那些鋒利的小碎片如果命中了腦袋這樣的地方,基本上就是一擊致命.
“點火,射擊!”
明軍軍官根本就沒有看前面的戰果,而是繼續下令,于是第二排箭枝便也射了出去.
轟隆隆的爆炸之聲不絕于耳.
三輪箭后,沖鋒的齊軍步兵群已經開始稀疏了起來,慕容海嗆地一聲拔出了彎刀.彎刀出鞘,前面的馬槊手們立時收起了長馬槊,利落地將其拆了開來,翻身上馬.
“沖鋒!”慕容海大聲吼道.
中軍數百騎兵怪叫著沖了上去,原地,只留下了后營數百人,仍然在原地警戒著.
不時有傷兵從林間退了出來,馬上便會有其它的人拔出自己的彎刀,吆喝著沖進了林間.
慕容海縱馬靈活地繞過一棵大樹,一刀將一名齊軍捅下馬來,蠻人所騎的這些馬,個子小巧,速度并不快,但卻靈活異常.
整個密林之中到處都傳來喊殺之聲,慕容海微微地皺了皺眉,這一次似乎不同以往,齊軍不再是一觸即退地試探性進攻了,反而是一種真干一場的架式.
看來廣陽城真是齊軍的底線所在了.
這樣硬碰硬地與齊軍干,可就不是慕容海所希望的了.
再戰片刻,慕容海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感覺不錯.冷笑一聲,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哨子,放在嘴里,連續不斷地吹了起來.
聽到哨聲的蠻騎們開始一小隊一小隊地縱馬向著密林深處奔去.
如此復雜的環境之下作戰,最難的是確定敵人的位置,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了齊軍具體的位置,那接下來自然就是這些山間猛虎的主場了.先將敵人的騎后引誘過來,讓他們與步兵主力拉開距離,將他們先收拾了,再一步一步地來啃步兵.
打了這么長時間,慕容海已經大致確定了敵人的兵力.
在慕容海的身后,何衛平率領的主力步卒們正跟在慕容海掃蕩過后的道路之上緩緩前進.慕容海負責清掃前方有可能的伏兵,何衛兵的步卒們才是攻擊廣陽城的主力.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物資,不但供應自己,也需要為慕容海所部提供物資補給.
“稟將軍,慕容將軍在距此地約二十里遭遇大股齊軍阻截.”來自慕容海所部的信使給何衛平帶來了信息.”是齊軍主力,至少五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