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凌郡郡城之中,近來突然多了許許多多的壯年男子,這對于一直戰火不息的昆凌郡來說,委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因為成年的男丁,只要是身體康健的,基本上都被編入了軍伍,在田間耕作乃至于從事其它各行各業的,要么是婦孺,要么便是老者,即便有成年男人,也大都是殘疾或者身體虛弱不堪一戰者。
偶爾見到一些強壯的男人,大多也是從外面來這里做生意或者別的什么勾當,但總體來說,數量著實有限。
可近一個月來,源源不斷地從外面涌進來一批批的男人充斥著整個郡城,更讓本地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可都是帶著各色各樣的武器的。這對于當地官府來說,應當是一件很忌諱的事情,但官府卻似乎視而不見,竟是默許了這些人的存在。好在這些人進入到郡城之后,卻是很安分守己,讓很有些擔驚受怕的本地人大感欣慰。
這些人,自然就是來自大明的明威鏢局的鏢師,他們零零散散,三五成群的通過各種不同的渠道匯集到了昆凌郡,今天,正是最后集結的日子。
城外的曠野之上,插著一面繡著彎月的旗幟,這是明威鏢局的鏢旗。而與他們相對應的,則是天武鏢局的紅日鏢旗,兩面旗幟上的圖案合在一起,就是日月明旗了。
彎月旗的前方,擺著十面大鼓,十個大漢雙手垂在一側,肅然挺立。從一個時辰前,便有漢子從郡城之內走出來,向著這面大旗的所在匯集,也有騎馬的騎士自曠野深處奔行而來,行至近前,翻身下馬,牽著戰馬走到某個位置,一言不發地等候著什么。
時至近午,從郡城之內,上百輛大車絡驛不絕地魚貫而出,此時,彎月旗下,已經匯集了數千漢子。
周濟云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這些匯集到一起的漢子,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震憾之色,都一個時辰了,這些人站在哪里,靜靜地等候著,沒有不耐,沒有焦燥,除了偶爾的馬嘶之外,竟是絲毫不聞人聲。
“好兵!”他脫口贊道。
“周將軍,他們已經不是兵了。”站在他身邊的關寧笑咪咪地看著彎月旗前方的黑壓壓的人群,這些,都是他明威鏢局的鏢師。他們中一半來自大明軍隊之中退役的老兵,一半卻是他招募的秦人。而最讓他自豪的就是,這些本來紀委渙散的秦人在加入明威鏢局之后,在老兵們的帶領,訓練,熏淘之下,已經完全脫胎換骨了。
當然,這些秦人之中,有不少本來就是當年的雷霆軍,特別是他明威鏢局的騎兵隊伍,更是以招募的當年那些雷霆軍為主體構成的。大明騎兵并不多,成建制的到現在為止也只有三個戰營,分別為追風,逐電,以及馬猴帶領的一支,騎兵退役的可不多。
聽到關寧的回話,周濟云嘿地笑了一聲,這要是不叫兵,那這天下,便沒有多少支隊伍可以稱之為兵了。
“我們是鏢師,為錢而戰。”關寧笑吟吟地道:“周將軍給了我們足夠的銀錢,我們便來為你打這一場仗,什么時候沒錢了,我們可就撒腳丫子跑路了。”
周濟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好,銀錢自然是少不了你們的,打得好了,還有賞錢。重賞!”關寧此舉,自然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但有些時候,這些多此一舉的動作,就還非做不可,就像大明水師在齊國海域肆虐,縱然雙方彼此心里都一清二楚,但掛著海盜旗的大明水師,無疑是給了雙方各自回旋的空間。就像關寧現在如此這般,也都是同樣的道理,你出錢,我賣命,但如果不是有大明朝廷點頭,這些與大明朝廷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鏢局,又怎會大規模地集結到這里呢?
“那我就先謝周將軍了。”關寧大笑:“周將軍且在這里觀陣,我這便去了。”
周濟云微微點頭,關寧轉身大步走下了城墻。
曠野之上,一輛輛大車上蒙著的油氈被拉了下來,露出了內里锃亮的各類軍械,這些來自明威鏢局的鏢師每個人都自帶著盔甲武器,這些大車之上,基本上都是裝著他們以后的補給以及一些以前他們所沒有的弩機等重武器。
當關寧走出城門的時候,十面大鼓同時擂響,驚天動地的鼓聲之中,原本散亂的漢子們迅速開始了集結,在周濟云的眼皮子底下,一隊隊,一列列,一個個的軍陣開始瞬間成形,步兵在內,騎兵在外,先前還去霽風和的曠野,隨著陣陣鼓聲的響起,瞬間便殺氣彌漫。
這些人都是老兵,幾乎每一個都是從一場場戰爭之中摸爬滾打出來的戰爭好手,他們對于戰爭已經習已為常,無戰事的時候,根本看不出來他們與常人有什么兩樣,他們已經學會了能夠很好地掩飾自己的殺意,但當戰鼓擂響,軍號響起,軍旗揮舞,軍陣森然的時候,深藏在他們骨子里的那些戾氣,殺意,便瞬間爆發出來。
關寧策馬奔行到了彎月旗前,彎腰探身,拔出了旗幟,向上一舉,數千漢子立即發出一聲大吼。
大旗舉了三次,數千人便呼喝了三聲。
大旗前指,騎兵們立即開始策馬,四個一排,向著潞州方向行去。五百名騎兵之后,步卒開始跟上,一半的步卒中間,是那些輜重大車,最后又是另一半步兵,整個隊伍的開拔,沒有聽到任何的喧嘩,也沒有看到任何軍官出來指揮,似乎這一套,他們已經從事過無數遍,早就熟練之極了。
“可怕!”岳開山突然道,“即便是我們最精銳的部隊,只怕也很難做到這一點,他們還是一些退役的士兵,真不知道他們的那些老牌戰營是一個什么樣的光景。”
周濟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現在明白為什么郭顯成在面對大明軍隊的時候,敗得如此之慘了。以前我還認為是他無能,現在看起來,即便是我上去,只怕也討不了好。”
“所幸,現在他們是我們的盟友了。”岳開山道。
“開山,你確定要跟著他們去潞州?”周濟云問道:“我認為你還是坐鎮郡城比較好,有你居中調度,我更安心。”
岳開山搖了搖頭:“這一戰,關乎我們的生死和未來,該安排的,我們都已經安排了,該做的,我也都做了,現在有我無我,并沒有什么兩樣,這一仗打贏了,我有的是時間來整理內政,這一仗打輸了,我們就會成為喪家之犬。雖然關寧這支隊伍極其強悍,但我如果不在跟前盯著,總是有些擔心。”
“洛陽方面,我已經派人給他們送了信過去,曹云決不可信。我跟著曹云小二十年,除了郭顯成,在曹云的麾下,我的資歷便算是最老的了,也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這個人。他是大齊的程務本,如果家族里以為曹云是一個可以利用來推翻當今皇帝的人選,他們就大錯而特錯,這肯定是一個陷阱,一個要將家族勢力聚而殲之的大陷阱。”
“只可惜,他們是不會相信的。”岳開山嘆息道:“我們擁兵在昆凌郡,雖然孤懸于外,卻總還有一些自主權,各大家族雖然身處大齊膏腴之地,但這些地方,卻又何嘗不是關著他們的牢籠,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我們沒有力量打過去,他們沒有力量打出來,這只不過是拼死一搏,溺水之人,抓著一根稻草,也會當成是救命的繩索而絕不會松開的。”
“可終究是會沉下去。”周濟云痛苦地道。
“濟云,我們救不了他們,我們能做的,就是保住家族的一些香火罷了,好在各家各族在我們軍中都有些子弟在,不至于就此滅了傳承。”岳開山道:“也許我們以后能為他們報仇,我們能做的也就是這些了。”
“大明秦風,會當真接納我們嗎?”周濟云問道。
“只要我們有價值。”岳山開斷然道:“我與秦風談過,不論是對你,還是對我,他都還是非常欣賞的,更何況現在我們還占據著昆凌郡,進可威脅齊國,退可制衡楚國,這樣關鍵的位置,秦風怎么會視而不見?所以這一仗,我們一定要打贏。潞州方向我去盯著,你與橫斷山區的軍隊交手,就一定要小心了。他們可不是集結在潞州的那些郡兵所能比擬的,其統兵將領拓拔燕是郭顯成的侄女婿,這人出自前越蠻族,作戰靈活機動,最擅長于奇襲。”
“你卻放心,我周濟云還不至于栽在這等小輩手中,更何況此次作戰,我守他攻,既然他們奇襲的計劃已經被我們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就是擺開陣仗拼實力了,如果是郭顯成來我還忌憚三分,區區拓拔燕,還不放在我的眼里。”
“切莫大意,萬州之敗,已經足以讓我們警醒,我們經不起再一次失敗了。”岳開山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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