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兩個海上積年老鬼熟門熟路地商量著如何進行一場又一場外人看不出任何破綻來的水仗,當然,不能搞成寧知文一邊倒的完勝,這無疑會讓人起疑,因為在周氏力量主掌齊人水師之后,他們已經慢慢以扳回了劣勢。
計劃著當卞無雙抵達前線之后,寧知文便開始對周氏水師發起一次次的進攻,大勝小敗,然后一點點的積累出優勢,最終將齊人水師從荊湖區域逐出去。在這個過程當中,周氏的精銳力量,便會通過隱秘的渠道離開這里,通過泉州出發前往大明。
當齊人水師在荊湖完敗之后,其實給周濟云的選擇便已經不多了,要么在沒有水軍支持的情況之下,被動與楚人作戰,要么主動撤出荊湖,固守東部六郡。
而到了這個時候,周曙光便可以回到勃州去安心的潛伏起來以待來日明軍大舉進攻之時再來一鳴驚人,助明人拿下整個勃州。
一杯杯的溫酒下肚,一個接著一個的計劃便在微熏的酒意之中出爐。當兩人最終確定了所有的方案之后,水面之上終于傳來了踏水之聲。
兩人回頭,賀人屠與胡不歸已經從遠處的那個小小的沙丘歸來。
賀人屠的衣裳上盡是一個個的破洞,比起叫花子還要不如,但整個人卻驕傲得像一只公雞,高高的昂著頭顱,睥睨四方,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情。而胡不歸雖然衣裳整潔,與離去之時看不出有什么差別,但卻臉色陰沉,似要滴出水來。
只看二人表情,便知誰勝誰敗了。
諸事既了,兩方人馬自然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當寧知文愜意的與賀人屠蕩起雙槳,慢悠悠的沿著寧靜的河道緩緩回歸的時候,荊湖郡城里,卻已是掀起了驚天大浪。
卞無雙率領麾下兩萬精銳,提前抵達了荊湖前線,已經在大慈城扎下營盤,與雷虎雷豹二人合兵一處了。這使得大慈城的楚軍人數,驟然便上升到了四萬人。
程務本在荊湖的帥府原本是在郡城之外,征用了一處富商的別園來作為駐扎之地,但隨著與周濟云的戰事深入,相持不下,齊人也便開始了不擇手段的開始針對荊湖前線的楚人高級將領和官員進行刺殺,以求造成荊湖郡的混亂。
將領們住在軍營,刺客很難在軍營之中肆無忌憚的潛行,在軍營之中行刺將領,無異于是虎口拔牙。但荊湖的文官可就遭了殃,不少人都在一輪又一輪的刺殺之下死亡,即便是程務本,都有數次遇到險境。
最危險的一次,便是齊人兩名九級高手率著一隊精銳的刺客攻進了這座別園。程務本雖然是楚軍在荊湖的大帥,但幾乎所有的兵馬都布置在前線,對于楚軍來說,一直被動的防守,讓他們的兵力并不充裕,特別是精銳的部眾不多。而像宿遷的兩萬西軍雖然戰力不俗,但對于程務本的態度一直很暖昧,自然在荊湖也就難以得到更多的信任。
更重要的是,本來應該對這場暗戰負起更大責任的內衛系統,在這一場針對程務本的暗殺之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也是極其值得玩味的。
這一次極其危險的襲擊發生的時候,內衛在荊湖的主要力量,都被內衛統領楊青帶領去圍剿另幾批潛入荊湖的齊人力量,程務本身邊的力量極其空虛。
所幸的是程務本本身戰斗力極其強橫,而江上燕也對此非常小心,竟然悄悄地在離莊園不遠處悄悄地安排了一個哨的騎兵。這支以防萬一的藏身于一個小村子的騎隊,竟然真的派上了用場。
當騎兵接到消息迅速馳援抵達別園的時候,莊園內的防守力量已經幾乎被蕩空,而程務本已經親自上陣了。他雖然是九級巔峰,但對上兩名齊人九級高手,自然也是艱難萬分。如果不是這支馬隊在最關鍵的時候趕到,只怕當真會出大事。
自那以后,在江上燕以及荊湖郡守曾琳的強烈要求之下,程務本終于離開了更靠近前線的這處別園,移到了郡城之內,與曾琳一起合署辦公。郡府一辟為二,一半是曾琳的郡署,另一半則是程務本的大帥府。
這一次江上燕則是不顧程務本的反對,強硬地將一哨五百人的騎兵駐扎了郡守府外,再加上程務本的親兵以及曾琳的衛隊,總算是安全無虞了。而且經過此事,楊青也似乎終于回過神來,調入大批的內衛充斥到郡府之中,保衛這些高級官員的安全。
但對于他,荊湖諸人,說實話很難做到信任。因為楊青是皇帝不折不扣的鐵桿心腹,而皇帝要殺程務本的心思,早已是路人皆知了。
卞無雙棄秦投楚,旋即得到閔若英的重用,最受震動的便是荊湖諸將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赤裸裸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卞無雙是名震天下的大人物,此人在軍事上的成就,并不低于程務本,他的出現,意味著程務本不在是楚國的唯一,只有不可替代才是最安全的,先前程務本正是因為不可替代性才能穩穩地站在荊湖沿線,替楚國守衛著這道最后的防線。
但現在,卞無雙來了。
而且,還似乎是迫不及待的跑到了荊湖。
“不必理會他。”江上燕握著拳頭,兇狠地道:“他要敢有不軌之心,我便帶騎兵將他踏平。都說他有不世之才,真有如此厲害,他們秦國又怎么會被大明打得丟盔卸甲,眼見著便要亡國?這個人,連自己的國家都不忠心,我們還能指望他嗎?”
“程帥,卞無雙此行的目的很明確啊,上燕所說,并不是無的放矢,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他涼起來,對他不理不睬,他要干什么,便由他去干,左右我們荊湖防線不管他的任何行動,他也休想插手進荊湖。”曾琳也是憂心忡忡地道。
程務本正在翻來覆去地看著手里卞無雙的拜貼,聽著兩人的話,笑道:“不理會?怎么可能?他可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副帥,而且,他還非常正式的送來了拜貼,不日便將來郡城與我見面,難不成我還要將他拒之門外?”
“黃鼠狼給雞拜年,能安好心?”江上燕怒道。
“我們知道,卞無雙知道,但普通百姓也能知道?”程務本瞅了江上燕一眼,“普羅大眾看到的只是又有數萬大軍抵達了前線,荊湖防線會更穩固。”
“程帥,你該為自己考慮一下。”屋子里都算是程務本的心腹,曾琳說話便也沒有什么顧忌。
“沒什么可為自己考慮的,我已經六十好幾了!”程務本呵呵一笑:“這個卞無雙倒也是好膽色,竟然將大軍駐在大慈,要只身前來郡城拜會我呢,人家做得如此大氣,我若小氣,豈不是叫人笑話了去?”
“這哪里是什么大氣小氣的問題。”曾琳眉毛一豎,怒道:“程帥,人家是瞅著你的位子來的。要的是你的性命。”
“這,我當然知道。”程務本晃了晃手中的拜貼,“但這是陽謀,正大光明的算計程某,呵呵,程某還只能隨著他們的步子起舞。”
聽著程務本的自嘲,看著他臉上苦澀的笑容,屋里眾人怒火更盛。
“不過程務本此人,在軍略和大勢之上的把握,的確有其獨到之處。”程務本放下了拜貼,嘆了一口氣,從案幾上拿起另外一份厚厚的卷宗,“你們也都看了這份卷宗,卞無雙的想法,其實與我的想法也差不多。反攻,將周濟云逐出荊湖,只不過他的胃口要更大一些,想要重奪東部六郡。以前我們兵力不足,但現在多了卞無雙的兩萬精銳,那這事兒就成了可能了啊!”
“就算要反攻,也必須在程帥的主導之下。”江上燕悶聲道:“否則江上燕麾下一萬騎兵,他休想指揮得動一兵一卒。”
“糊涂!”程務本沉下臉來,怒斥了江上燕一句:“國家大事,豈能如你這般意氣用事?如果卞無雙的這份反攻計劃當真成功的話,那荊湖防線便不再是前線,戰火燒到東部六郡,荊湖便安全了一分,如果運籌得當,能奪回一些地方,荊湖便有了戰略緩沖區,這對于大楚來說,是幸事,是好事。”
“程帥是主帥,這樣的反攻,當然也應當在您的主導之下。上燕這句話并沒有說錯。”曾琳道。
“大慈城的羅虎羅豹會聽我的嗎?大悲城的宿遷會聽我的嗎?”程務本臉上無喜無悲,似乎此事當真與自己無關,而只是在簡單的陳述一個事實。“如果由我來主導,只怕這場反攻不但會無疾而終,甚至有可能失敗。但由卞無雙來指揮,極有可能獲得勝利。失敗與勝利,你們選那個?”
眾人盡皆沉默了下來。
“如果我猜的不錯,這一次卞無雙反攻的主力,便將是他,羅虎羅豹,宿遷這三支兵馬了,而他唯一要動的,就是寧知文的水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