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縣,將軍府衙。
秦厲臉色漲得豬肝一般,砰砰地拍著梁達的桌子,厲聲喝道:“梁將軍,時不我待,時不我待啊,你難道沒有看到,豐縣明軍的防守體系一天比一天完善,聚集的軍隊一天比一天多嗎?進攻,進攻啊,你多等一天,接下來便要我大齊兒郎多流血啊!”
梁達慢條斯理地喝著茶,看著秦厲,輕描淡寫地道:“秦大人,注意你的態度,我可不是你的下屬。對啊,我也想進攻啊,但沒有上面的命令,我敢隨便出兵嗎?現在后續兵馬還沒有著落,糧草輜重沒有集齊,既無糧草,又無軍令,你讓我怎么出兵!”
秦厲憤怒地看著對方,“梁將軍,郭大將軍給你的命令是相機行事,可不是讓你墨守陳規,計劃不如變化,蠻人提前發動,明軍卻早就有了準備,很顯然,明人早就發現了李維,葛鄉的秘密,這是他們的誘敵之策,他們打得就是這個時間差,你在貽誤軍機,知道嗎?”
梁達攤攤手,“沒有軍令,實在不敢隨意出兵。”
秦厲無可奈何地看著他。前后不過十余天的時間,情形已是大變,原本計劃之中會順利拿下的正陽郡城,到現在仍然掌握在明軍手中,李維葛鄉信誓旦旦的同盟廖輝,搖身一變,成了明人最堅定的支持者。
正陽郡城之下,血流成河,城池卻巍然不動。不論是最初的李維與葛鄉,還是后來趕到的蠻人主力,在正陽郡城之下碰得頭碰血流。
而更不妙的是,新化,另一支燕軍主力元樸所部,被明軍磐石營和銳金營一戰殺得幾乎全軍覆滅,只有元樸率少數兵力逃到了正陽郡城之下。而最可笑的是在慈濟,去進攻慈濟的王貴所部,兩萬余人,齊唰唰地投降了明人。
現在新化,慈濟兩地的明軍正在向正陽郡主戰場收攏,明軍的另一個主力戰營蒼狼營則直接切斷了蠻軍與北地四郡的聯系,慕容宏麾下大將慕容康屢次率兵想要打通這條聯系通道,卻在蒼狼營的防守面前,無法可施。
也就是說,蠻軍現在被困在了正陽郡城之下,每過一天,他們離被殲滅的命運就近了一天,五萬人,每天要吃掉多少糧食,秦厲不用想也知道,但現在,蠻軍早已沒有了后勤供應。
齊國如果再不迅速出兵接應,蠻人堅持不了多久啦。
可就是這位梁將軍,在形式如此大變的情況之下,卻巍然不動,死守著先前的計劃,根本不理會秦厲要求他立即出兵的要求。
幾乎每一天,秦厲都要來鬧上一場,但每一天,得到的都是同樣的答復。
秦厲心急如焚,卻無可奈何。
不論是他手下的探子也好,還是梁達手下的哨探也好,每天帶回來的情報,都是豐縣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從最初的五千駐軍,到現在已經聚集了上萬軍隊,天知道還會不會有多少人趕到這里來。而與軍隊的數量比起來,更可慮的是,那里的防御體系已經從最初的單純的一道城墻,便成了擴展數里的整體防御。
秦厲即便從來沒有指揮過大軍作戰,也知道如此一來,進攻的成本將大大上升。如果不能迅速占領沙陽郡,打通前往正陽郡的通道,那等正陽的明軍收拾掉了蠻軍,必然會大量涌入沙陽郡,到了那時,大齊的圖謀,可以說已經有一小半落到了空處。
他雙手捧住腦袋,唉聲嘆氣。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秦厲抬頭,眼睛卻在一瞬間直了,一下子站了起來,“曹大人!”大案之后,優哉游哉喝著茶的梁達也嘩的一下跳了起來。
來人是鬼影的老大,曹輝。
“曹大人!”兩人異口同聲的叫道。
曹輝臉色嚴峻,“馬上召集眾將議事。”
聽到曹輝的話,秦厲頓時大喜,曹大人是一個明白人,當然也是看出了現在的麻煩。
片刻之后,登縣的齊軍將領已經在大堂之上站成了整齊的兩排,看到主位之上坐著的不是梁達而是曹輝,大多數人臉上都是顯出驚訝之色,認得曹輝的人可不多。
“毛盾是那一個?”曹輝直接問道。
堂下一員將領越眾而出,抱拳行禮:“末將毛盾,見過大人。”
“從現在開始,登州一萬齊軍由你統帥,馬上,立刻,向豐縣明軍發起進攻。”曹輝厲聲道。
“啊?”毛盾一驚,抬眼看著站在曹輝身邊的梁達,此刻的梁達已經是臉無血色。“大人,沒有軍令,沒有大印?”
曹輝冷哼了一聲:“我是曹輝。”隨手抓起桌上的大印,一把拋給毛盾,“現在你是這支軍隊的最高指揮了,我希望明天能看到你的軍隊在豐縣能展開進攻。”
一聽到曹輝這個名字,毛盾立時大喜過望。雙手捧起大印,大聲道:“屬下得令,屬下馬上就去整頓軍隊,明天,我大齊軍隊會準時向豐縣敵軍發起進攻。”
曹輝點了點頭,掃眼看著堂中的諸將:“還矗在這里做什么?馬上去準備,戰爭開始了,就是現在,馬上。”
曹輝咆哮的聲音在大堂之中響起,眾多將領立時轉身,急匆匆的向外奔去,再也沒有人看面色如土的梁達。
大堂之中空空如也,曹輝臉色陰沉的坐了下來,身邊,梁達卟嗵一聲跪了下來。
曹輝也不理他,只是看著秦厲:“你覺得,三天時間,毛盾能拿下豐縣嗎?”
秦厲搖搖頭:“如果是十天之前發起進攻,卑職覺得還有可能,但現在,只怕不行。這些天沙陽各地的郡兵都在向豐縣匯集,那里,差不多已經有上萬人馬了。”
“三天之后,郭顯成大將軍會率主力趕到。”曹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你覺得,正陽郡城之下的蠻人還能撐多久?”
“不好說。”秦厲很是有些苦惱,“關鍵是糧草,這一次事起太倉促了,原本的計劃是正陽郡城可以輕松拿到手,而且時間是十月初,那時正好是秋收節束的時候,正陽是產糧大區,那就不缺糧了。可現在,一切都落空了。軍無糧草則亂啊,一旦沒了糧草,那就完了。”
“蠻子五萬主力尚存,圍堵他們的明軍并不多,如果能打破明軍的包圍,一切還有翻盤的機會。”曹輝瞇著眼睛,“現在就看蠻子自己的了。我們的希望也不必寄托在他們身上,秦軍才是我們合作的伙伴,蠻子,能夠在正陽城下牽制多久,便是多久吧。”
“大人,我現在正在擔心這個。”秦厲憂心地道:“原本圍困蠻子的明軍洪水營,巨木營不見蹤影,明軍另幾大主力礦工營也沒有參與正陽一役,秦風的烈火敢死營也沒有出現,他們看起來并不急于馬上消滅蠻子,我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了秦軍的計劃,這些兵馬,已經在向開平方向運動。”
曹輝點了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情報遲遲沒有回來,猜想得不到印證,鷹巢這兩年成長的愈發快了,居然能夠如此大面積的遮蔽戰場消息。”
“大人,鷹巢有一支屬于自己的特殊部隊叫鷹隼,您知道嗎?這一次他們集體參加了正陽郡之戰,才正式露面。”秦厲道。
“你想說什么?”曹輝問道。
“大人,您難道不覺得我們鬼影也需要這樣一支部隊嗎?”秦厲低聲道。
“打住!”曹輝立時截斷了秦厲的話:“你是嫌我還不夠礙眼是吧?這事兒,以后提也不要再提,大齊不是明國,我們的陛下也不是秦風。”
最后一句話,卻是壓低了聲音。
秦厲點了點頭。
“其實不等明國那邊的情報,我也能猜想得到,秦風的這些軍隊,必然是去了開平。”曹輝淡淡地道:“只不過他的這些兵力,對上鄧樸的十萬大軍,也沒有任何勝利的把握,抬舉一下明軍,勝負也是四六開,秦六明四。”
“那倒是,鄧樸久經陣仗,秦軍也不是蠻子能比的。”秦厲笑道:“哪怕蠻子就是垮了,秦齊兩國兩面夾攻,明人也撐不了多久。我只是好奇,秦風猜到我們會出兵還情有可緣,他是怎么猜到秦國也會出兵的?他們與鄧氏可是親密的盟友。這一次他們突然提前發動,必然是因為知道了這一點。”
“當然有人給他們提供了情報。”曹輝道:“你猜一猜,最大的可能是誰?”
“如果真是秦人那邊透露出來的消息的話,那我猜是卞無雙。”秦厲想了想,道。
“不錯,必然是他。”曹輝搖了搖頭,“到了事關自己利益的時候,總是會有人把國家的利益忘在了腦后,而將自己的利益放到了頭一位。”
他冷笑著踢了踢仍然跪在腳邊的梁達:“梁達,我說得對嗎?”
梁達渾身顫抖,跪在哪里一言也不敢發。
“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曹輝斥道。
梁達抬起頭,看了曹輝一眼,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向著門外走去,一腳剛剛踏出門,一柄刀從門外一側閃電般的沒入他的脅下。
刀閃電般的縮回,梁達痛苦地捂著傷口慢慢地蹲下來,竭力扭轉頭顱想看一眼身后的曹輝。看到這一幕的秦厲,眼角收縮。
“此人收受了明軍的賄賂,所以拖延進軍。當真是不知死活,什么錢都敢要。”曹輝冷笑,“死有余辜。”
他殺梁達,當然還有別的原因,曹輝與明人之間糾葛極深,很多不為人道的秘密,梁達都是一清二楚,這樣的人,當然是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