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在大陸之上另外三個國家的都城,這個時候正是燈火璀燦,人流如熾的時候,但在雍都,此時大街之上已是渺無人煙。整個都城除了為數不多的地方,已全部陷入黑暗之中,這個在白日里粗獷卻大氣的都市,已是沉入到了夜色之中。
宮城之內,先前還面色蒼白一臉病容的太子殿下馬超,此刻卻神彩奕奕的站在皇帝面前。
“南部十萬邊軍,大半已經被卞無雙所掌握,但以楊智為首的一批原來的高級將領,卻仍然不肯臣服,而且這些人,也是無法讓他們俯首貼耳的,所以,必須殺之。”馬超的語氣之中充滿了濃濃的殺氣,“卞無雙無法陣前斬殺大將,但你能。”
“父皇,兒臣只是擔心,那楊智在邊軍久矣,臨戰之際,斬殺大將,會不會軍心浮動?”馬越有些擔心。
“李大帥臨去之前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么?”馬超冷笑問道。
“不知父親說的是那一句?李帥臨去之前說得很多。”
“他說,這大秦終究還是馬氏的天下,天下臣民,認得還是馬氏的大旗。”馬超翹起嘴角,“所以,放手去做吧。斬殺楊智等人,而后,你便代表朕在照影峽指揮作戰,當然,對于打仗你懂得不多,但只要你出現在城頭之上,便已經足夠表明朕的態度,也讓南部十萬邊軍明白朕的心意。鄧洪他們想逼朕臨陣換將,徹底拿下卞氏,他們過界了,必須當頭棒喝。”
“兒臣知道怎么做了。”馬越點點頭。
“苑供奉!”皇帝回頭,向著大殿陰暗之處召呼道,隨著他的呼喚,一個身材削瘦,背上背著一柄刀的老者如同幽靈一般出現在兩人的面前。
“苑供奉與你一起去。”
“父親,苑供奉擔負著整個皇宮的安全,兒臣麾下,也還有幾個好手。”馬超驚道。
“不必,你老子我,可是宗師。”馬越哈哈一笑,“朕不需要保護,在雍都城中,沒有人能威脅到朕,但在照影峽卻不同了,安如海是九級之巔的好手,我們在哪里雖然有一個卞無雙,但不夠,帶上苑供奉,讓那安如海知道,落英山脈不是他的天下。”
“那就有勞苑供奉了。”馬超轉頭,向苑供奉拱拱手。
皇帝身后的苑供奉,微微躬身示意。
“想來鄧洪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所以他們也必然有所行動,你們要搶在前頭布置好,將這些心懷叵測的家伙,一網打盡。”馬越叮囑道。
“兒子明白。”
馬越彎腰行禮,轉身大步離開,苑供奉一言不發,緊緊地跟隨著馬越向大殿之外行去。
“虧得李帥殺了鄧方。”皇帝看著空蕩蕩的大殿,無聲的嘆了一口氣,鄧方若在,只怕此刻雍都早已是鄧氏的天下,而自己,當真只能在皇宮之中當一個垂拱而治的皇帝了。
皇宮之中,夜不能寐,同樣的,在雍都城之中,另一處代表著秦國最高權力中心的所在,開平王府,亦是群英集聚。對于鄧氏來說,這是徹底剪除卞氏勢力的機會,將卞氏從南部邊軍的統帥位子之上掀下來,則大秦幾乎所有兵馬則盡入鄧氏囊中,鄧氏方能暢快淋漓的一展身手,徹底沒有了羈絆。
鄧洪被封開平王,全面掌控大秦政事,但他入主雍都以來,對于卞氏的清洗進行的并不順利,一來是深居于皇宮之中,似乎對政事不聞不問的皇帝突然出手,太子全面接手了情報組織沙蟻,雖然鄧洪早有準備,原沙蟻副指揮戴叔倫,率領一部分沙蟻骨干力量提前隱身,算是替鄧氏保住了情報方面的一些力量,但失去鄧方,對于鄧氏來說,仍是不可承受之重。
鄧洪也好,鄧樸也好,長于軍事而拙于政爭,對于朝廷文官之間的那些鬼魅技倆,常常不能一眼看透,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之中,便時常陷入到對方的陷阱之中,等到醒悟過來已是覆水難收。二來,卞氏在雍都經營多年,勢力盤根錯節,上至朝堂官員,下至底層走狗屠夫,一張極嚴的大網也束縛住鄧氏的手腳,雖然現在卞氏垮臺,這張大網有不少地方出現了破洞,但卻還遠沒有到崩潰的時候。
李摯臨死之前殺鄧方的效果,在這個時候終于慢慢的顯現了出來。鄧氏雖然掌控了大權,但皇帝對于朝堂的控制,反而比以前要增強了不少。
皇帝與卞氏義無反顧的站到了一起,讓鄧洪頗為束手束腳,一項提議,往往拖上許久,也得不到解決。
只有徹底擊倒鄧氏,才能去除這些絆索,這是鄧氏一系的共識。
“王爺,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兵部尚書金士釗兩眼放光,他是鄧洪入主朝堂之后,升任的第一個部堂高官,亦是鄧氏的絕對鐵桿。
“軍前奪權,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鄧洪有些躊躇,“其實卞無雙有一點是對的,那就是必須死守照影峽,大敵當前,如果軍中生大變,只怕軍心浮動,不利于大戰。”
“王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卞無雙是一個有手段的人,他去南部邊軍不過大半年,但已經收伏了不少人,鄧氏在南部邊軍之中的影響力正在一步步降低,再不出手,只怕便會晚了,如果卞無雙在照影峽取得勝利,守住了這個節點,則他在軍中的威信會上升,他的威信上升,便代表著鄧氏在南部邊軍影響力的降低,一升一降,其意不喻自明,時日一長,卞無雙站穩了腳跟,王爺再想下手,那就沒有一絲的機會了。”戴叔倫勸道。“該狠的時候一定要狠,此時可萬萬不能優柔寡斷啊!楊智跟隨鄧大將軍久矣,對于山地作戰,更是極有心得,這一次楊智在井徑關不戰而退,已是受到了極大的壓力,雖然他在做此事之前,并沒有征求王爺的意見,取得王爺的同意,但有一點不用置疑,他是忠心于王爺的,這一招,也是倒逼王爺出手啊。”
“我就是惱他自作主張。如果他在井徑關死守,本王在朝廷之上腰板也就更硬一些。”鄧洪有些惱怒地道。
“話雖是如此說,可楊智如果在井徑關死戰,死的可都是王爺的精銳,傷得可以王爺士卒的心啊!此時,必須給楊智以最大的支持,只要讓楊智獲得指揮權,那守住照影峽也不是問題,重要的是結果,而不是過程,不是嗎?”
鄧洪在屋里來來回回地轉了好幾個圈子,終于下定了決心,“好,我會親自寫幾封信去照影峽,叔倫你親自過去,妥善布置,務求一舉成功,讓軍中將士哄抬楊智上位,先奪了軍權,再打贏照影峽之戰,那我們就主動了。”
“王爺此舉大善。”金士釗大喜道:“此戰過后,卞氏將再無出頭之日,到了那時,不論軍中,還是朝堂之上,反對王爺的勢力必針冰消瓦解,而我們這些人,也能在王爺的帶領之下,再振大秦國威。滅楚并明,與齊國爭霸,我大秦勇士,力冠天下,卻被囚禁于這僻冷的西部多年,該是我們走出去拼一拼的時候了。”
照影峽,秦國邊軍大本營,也是卞無雙劃定的秦國最后的底線,退到這里,秦軍將不會再退一步。在卞文忠帶領著兩萬援揮抵達照影峽大營開始加強防衛的第二天,楊智率領著從前線敗退回來的一萬多士卒,在照影峽右側的將軍山扎下了大營,從表面上看,這一切的布置毫無毛病,兩個大營一左一右,互為犄角,但實則上,兩邊卻都是互不信任。
楊智離開井徑關的時候,麾下只有七八千人了,將軍隊一再分散到各個軍寨之中,然后一點一點的后退,到最后低達照影峽大營時,他的部下不減反增,反而擴展到了一萬余人。
就在秦軍退到照影峽十天之后,安如海的楚軍如期而至,在剪刀臨去之前制定的戰術打法之下,楚軍蛙跳前進,將一個又一個的秦軍軍寨甩在身后,穿插,分割,然后吃掉,當他們做完成這一切的時候,整個軍隊便又如同先前的規劃一般,自然的匯集到了一齊,撲向秦軍在落英山脈之中最后堡壘。
五年之前,秦軍便是從這里出發,一口吞掉了楚國西軍,五年之后,風水輪流轉,楚軍卻是殺回來了。
剪刀的這種作戰手法,對于楊智來說,并不稀奇,因為他在落英山脈之中與楚軍對壘多年,早已是心知肚明。但卞無雙卻沒有這種經驗,當他上任之后,便在落英山脈之中廣設軍寨,看似層層設防,其實是處處無防,楊智卻是不發一言,戰事一起,他自知必然是失敗的下場,因此略作抵擋,便大步后撤。而楊智明知卞無雙的戰法必將失敗卻不發一言,自然便是因為雙方派系斗爭的結果,卞無雙不下臺,楊智就無上臺的可能。一次次的慘敗,必然會有人來承擔責任,而毫無疑問,這個責任只有主帥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