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面館大門,陣雨過去,陽光重新撒落,倒是不刺熱了,暖融融的,地面上蒸騰著水汽,深呼吸一下,連肺里面都浸潤著濕氣,感覺很舒服。
何向東張開雙臂,沐浴在雨后金色的陽光里面,閉上眼睛享受地深呼吸著,嘆道:“多好的陽光啊。”
薛果瞧著何向東有些怪異,問道:“天上曬著,地上濕著,有那么享受嗎?”
何向東眼都沒睜,說道:“你不懂。”
薛果一臉不明所以,無奈翻了個白眼。
何向東也停下了沐浴陽光的動作,他站好了,看著薛果,心里也是有些感慨,正是在小面館里面這一場演出的經歷,讓他更加確信了相聲沒有死,它并不是茍延殘喘活在小城小鎮里面,在這種大城市依然很有市場的。
只是這話他沒法說,他看著薛果,微微一笑,問道:“接下來你有什么打算?”
薛果笑笑:“還能有什么打算,就這么混著唄,有讓我表演的機會我就去演唄,有空的時候也去影視劇那邊串串場子,現在說相聲都不容易,尤其是我們這些小年輕,沒有名氣,沒有后臺,唉,就那樣唄。”
何向東笑笑,也沒有答話。
薛果問道:“你呢,接下來什么打算?”
何向東道:“還能干嘛,說相聲唄,我也沒有別的手藝,就在北京說吧,找個劇場或者茶館說相聲。”
薛果道:“現在相聲可不景氣啊,我們這些專業院團的都混不下去了,你在民間還不更苦啊,據我所知北京城里面好像沒有那個場子是有相聲的吧?”
何向東自嘲的笑了笑:“總是有地方能說相聲的,至于苦不苦的,也不算什么,這么些年都過來了,苦頭也吃不少了,難不成還怕現在這么點啊?”
薛果深深看了何向東一眼,露出復雜的笑意,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唉,說真的,你是一個大角兒的材料,可惜生不逢時啊。說的難聽一點,相聲已經半死不活了,我們對它的前景都不看好。”
何向東也沒有過多思考,反而有些釋然的一笑,道:“我相信相聲沒死,只是暫時低谷,我相信它會好起來的。另外…”他微微一頓,露出堅定又凄涼的神色,緩緩道:“如果相聲死了,那么我為它守墳。”
薛果心頭一震,震驚地看著何向東,為相聲守墳,這得是有多愛相聲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何向東看著薛果,說道:“行了,咱就在這分別吧,和你搭檔說相聲是真痛快啊,有緣再會吧,再見。”
說罷,何向東也不等薛果答話,他便灑脫地離開了。相聲里面找搭檔比找老婆更難,生活是用來將就的,藝術卻不是,都說三分逗七分捧,沒有一個好捧哏演員,相聲效果根本出不來,更別提成名立腕了,逗哏演員的成名都是站在捧哏演員的肩膀上的。
盡管他和薛果只是搭檔說了一場相聲,還是在一家小小的面館里面,但是他知道這個人非常配自己,就像一見鐘情似的,只是可惜啊,人家是在鐵路文工團里面的,是吃公家飯的,自己卻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找好,前途渺茫,下一頓飯都不知道在哪兒吃,又怎么好意思開口,只能是先走了。
唉,真是可惜啊。
薛果看著何向東離去的背影,眼神中多了很多敬佩的神情,說了這么些年相聲,今天這一場又何嘗不是自己說的最痛快的一場呢,他又拿出一根煙,點著了,只抽了一口,他就用冒著白煙的嘴大聲喊道:“有機會一起喝酒啊。”
何向東也沒有回身,就是背著舉起右手用力揮了幾下。
薛果把那根只抽了一口的煙狠狠砸進路上的水坑里面,一腳踩上去,然后憤憤離開。
再回到他在大興租的房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剛一打開房門,他就傻眼了,一個模樣俏麗的女孩子就坐在他的床上,正斜著眼睛看他。
也不是別人,就是田佳妮。
田佳妮打扮很簡單,不施粉黛,總是素面朝天的,但是皮膚就是那么好,她上身穿一件白襯衫,下身一條黑褲子,看起來很精神干練,也有可能是從哪兒開會剛回來。
何向東臉色立馬就尷尬起來了。
田佳妮看著何向東沒好氣道:“你再躲?找你好幾次了都不見人,死哪兒去了?”
何向東很尷尬道:“也沒有躲啊,可能是不湊巧,沒碰上吧,還有啊,你是怎么進來的啊?”
田佳妮皺起秀氣的小鼻子,說話很沖:“你管我怎么進來的啊?”
說到這個她就來氣,她知道何向東在躲她,在家的時候肯定不會應聲的,在外面回家的時候要是瞧見了她來,這人肯定躲得遠遠不會進來的。
所以她是打算進到房里來個守株待兔,但是她跟房東好說歹說人家就是不給她開門,不放她進來,被逼的沒轍了,她想起了小時候的戲言,她跟房東說她是何向東的童養媳。
鬼知道那房東居然很痛快就給她開門了,還一直跟她說他早就看出她是鄉下來的,早就看出來她土里土氣的。房東在家旁邊也種了菜,還一直跟她討論種菜施肥的問題,氣的田佳妮差點沒弄死這個死老頭。
面對田佳妮的怒氣,何向東也只是尷尬一笑。他的確是在躲著田佳妮,有那么一句話,在你落魄的時候家是永遠的港灣。但是對于好面子的男人來說,這簡直就是一句扯淡到不能再扯的話了。
你落魄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回到家里的,更不想讓你親近的人知道你的情況,要么就是欺騙他們,騙不了的只能是躲避了。這不是自卑的問題,而是不愿意看見親近的人失望或者是同情的眼神罷了。
“妮兒,你喝水。”何向東開始招待客人了:“哦,對了,我這里沒開水了,我去燒點。”
“算了,別忙活了。”田佳妮叫住了何向東,問道:“你說你就算不在電視臺說相聲了,你躲著我們干嘛啊?”
“呵呵。”何向東尷尬笑著,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田佳妮皺著眉頭,也是無奈,沒好氣道:“你還常說你師父倔,我看你比他還倔,還更好面子。”
“嘿嘿。”何向東繼續尷尬笑著。
田佳妮看著何向東那副樣子,這人就是連尷尬的樣子都這么有意思,她也繃不住臉了,笑了出來,然后反應過來,又把臉繃起來,說道:“是有人想見你,我才來的。”
“啊?誰啊?”何向東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