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師。”
“高老師。”
有人叫了兩聲。
高秉生回過神來,看著那人。
那人笑著道:“高老師,您還走神了啊?”
高秉生低頭一笑,說道:“可能是吃撐了吧?”
那人道:“哈哈,高老師,您也說兩句吧,我們這兒都爭論不出什么結果來。”
高秉生是今年春晚語言類節目相聲節目的總負責人,他是有很大的決定權和建議權的,現在大家爭論不下,也就把爭議交給高秉生了。
高秉生微微頷首。
在場的這些評委全都把心給提起來了,因為高秉生這個人太怪了,誰也鬧不清楚他的想法。
他是主流相聲界的人,以前還是相聲界當家人的候選人,雖說后來當不了了,但是人家這本事和地位還是在的。
所以他代表了主流相聲界跟向文社定下了大年大賭,大家雖然都很不滿,可最后也只能認下了。
既然他代表的是主流相聲界,那他應該就站在主流相聲界這一邊,可他卻偏偏又跟民間相聲界那邊曖昧不清,對云季和謝全他還幫助頗多,當初還給他們站過臺。
這真是個謎一樣的男人。
在場好多人都不知道高秉生會說出什么樣的話來。
高秉生環視眾人一眼,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眉頭稍皺,稍稍思忖了一下,說道:“現在有多少人支持云季和謝全?”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高秉生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
高秉生說道:“支持這兩個人的舉一下手,我看看。”
眾人再度對視,原先發言支持云季和謝全兩人的那幾個評委都把手舉起來了。
高秉生粗略瞄了一眼,說道:“四個,嗯,那剩下的就是支持另外一組的了?”
“嗯?”
“哎?”
在場眾人紛紛發出驚疑聲,不能這樣算啊,剩下的只是沒舉手啊,不代表就一定是支持另外一組的啊,也有可能是棄權的啊?
哪里能這樣簡單算啊?
可是高秉生卻道:“行,反正藝術層面的也吵不出什么結果來,就按照表決吧,既然支持老趙他們的更多一點,那就把云季和謝全打掉吧。”
我去。
一眾評委大開眼界啊,這樣也可以啊?這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就算是表決,也是重新舉手表決啊,現在根本也沒舉手啊,就靠他高秉生的一言堂?
這事兒連央視的領導都看不下去了,央視領導咳嗽一聲,說道:“高老師,這…這表決還是重新弄一下吧,程序都還沒走呢,是吧。”
高秉生卻道:“不用走了,云季和謝全兩個人的作品直接淘汰了吧。”
“啊?”當時便有人驚叫了一聲。
太奇怪了,高秉生這是擺明了不讓他們兩個人過啊,一點面子都沒給啊。
可他當初不是還給云季和謝全站臺的嗎,不是特別支持這兩個人的嗎?半年前的央視相聲大賽上,他都還很支持這兩人。
怎么這才半年過去,變化就這么大了?
他們鬧掰了?
高秉生看看眾人,說道:“很驚訝?”
眾人點頭。
高秉生搖了搖頭,說道:“沒什么好驚訝的,你們多聽向文社的幾段相聲就知道了。”
眾人一愕之后紛紛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高秉生眉頭皺起來,滿是春風的臉上很罕見地露出了不悅的表情,他微微瞇起了眼睛。
這一刻,他又想起了何向東,他又想起了何向東拒絕了春晚邀請函的事情,那一刻的何向東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對春晚肯定有著輕蔑和不屑吧?
是嗎?
是吧?
會議還在進行著,云季和謝全兩人的節目單后面被人用紅筆狠狠打了一個叉。
這個單子被塞到了一邊,就像是在塞一團無足輕重的垃圾,或許在評委眼中,這些被淘汰了的節目也就是與垃圾無異了吧。
云季和謝全的節目并沒有引起太大的波瀾,高秉生最后的選擇也沒有引起太大波瀾,一切如往常,評選程序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云季和謝全的節目很快就被評委們拋到腦后跟了,評委們也很快把精力集中在接下來的節目里面,進行著接下來的節目的討論。
就這樣,云季和謝全的節目被掃進了垃圾堆,他們上春晚失敗了。江一生也肯定不會再往他們身上投資了,他們的人生也失敗了。
從年初轟轟烈烈離開向文社,再到年尾凄凄慘慘收場。開局輝煌,結局悲慘,他們僅僅用了一年時間就嘗盡了人生的大起大落。
當初在他們剛離社的時候,高秉生還給他們站過臺,還支持過他們發展酉戌班。
可是就在現在,在他們最難的時候,狠狠在他們身上踏上一腳,把他們徹底踏進無盡深淵的還是高秉生。
成也高秉生,敗也高秉生。
他們完了。
他們兩個人終于完了。
他們總算是完了。
央視門口小胡同里,兩個孤獨寂寥的身影還在坐著。云季嘴上的香煙已經燃到了盡頭,縷縷煙霧在熏著他的鼻頭,可他卻恍若不絕。
謝全還是依然保持著那個亙古不變姿勢,望著遠方怔怔出神。
誰也不知道這兩個人在想些什么,但這一幕畫面卻非常耐看,很有藝術氣息。
一個并不知名的攝像師路過,看到了這一幕,看到了路燈下孤獨寂寥的兩個身影。
他悄悄拿出了相機,對著兩人拍了一張他最高水平的照片,拍完之后,他走了,他并沒有去打擾那兩個人,他也不忍去打擾這樣一幅讓人心碎的畫面。
除夕,何向東陪著家人看春晚,從八點鐘一直看到了半夜十二點,又從半夜十二點看到了一點多。
他已經看完全部春晚了,可是依然沒有看到云季和謝全兩個人的相聲。
何向東走到了客廳里的落地窗戶前,眼神凝視著前方,目光幽幽,怔怔出神,他遺憾地長嘆一聲。
這一聲長嘆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的響亮。
那個幸運的攝像師在春節之后,把他那天晚上拍的那張照片洗了出來,寄給了國際上一家非常著名的攝影雜志,他給這張照片起了一個名字,叫做《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