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這句話一說出來,門口站著的這些人全都愣住了。
醫生也很明顯愣了一下,然后想了想說道:“有是有,但是那種藥的副作用是比較大的,您要干嘛?”
何向東道:“我要給我師父用。”
得到何向東再次肯定之后,醫生腦子有點懵,里面老人都那樣了,還給他用這種藥干嘛?
張書白一聽也不悅地皺起了眉頭,他道:“小東啊,這事…”
張玉樹攔住了自己的兒子,沖他搖搖頭。
張書白神色一滯,苦笑一聲,不言語了。
何向東注視著醫生的眼睛。
醫生眉頭皺皺,還是問道:“病人都已經這樣了,何老師您倒是告訴我,您給他吃這種藥,目的是什么?”
何向東認真道:“一個藝人的尊嚴。”
醫生一愣,沒懂。
而旁邊的張玉樹和田佳妮卻都抬起了頭,因為他們是藝人。
此刻,張書白也露出了所有所思的神情,他知道這種驕傲和尊嚴,但他不是藝人,很難明白這種驕傲。
何向東看著醫生眼睛,神態語氣都很嚴肅:“將軍的尊嚴,在馬上,戰死沙場馬革裹尸,這是一個將軍最榮耀的死法;藝人的尊嚴,在舞臺上,咳血臺上獻命觀眾,這是一個藝人最榮耀的死法。”
“我師父,說了一輩子相聲了,他也要強了一輩子,他是絕對不愿意就這樣窩囊的死在病床之上的。現在他也沒有幾天好活的了,所以我懇請您給他一個再站在舞臺上的機會。”
“拜托了。”何向東鞠了一躬。
醫生眉頭大皺著,那種藥對身體的副作用本來就很大,方文岐已經要油盡燈枯了,這藥對方文岐來說簡直就是催命的藥啊,雖說方文岐本來就沒幾天好活的了,但也沒這樣用的啊。
醫生很糾結。
張玉樹嘆了一聲,也勸道:“醫生啊,你就給他用藥吧,就當是滿足老人最后一個心愿了,不然,他就算死都會有遺憾的。”
醫生把鞠著躬的何向東扶了起來,然后說道:“這事兒我也做不了主,我找我們主任商量商量吧,我盡量幫你們說說。”
“拜托了。”何向東又說了一聲。
醫生點點頭,就走了。
何向東轉過身子看著病房里面睡的很安詳的方文岐,他長嘆了一聲,說道:“老頭兒倔了一輩子了,他是不想就這么窩窩囊囊死的是吧。他肯定不想的,他一直想上臺說相聲的,只是年紀大了,上不了了,這個我早就知道。”
何向東自言自語絮絮叨叨說著:“我們當年全國到處跑的時候,老頭兒都去人家超市門口給人免費說單口小段兒,我知道他是放不下的,雖然不上臺了,可是他這些年基本功沒一天放下的。”
“我知道他還想說相聲的,現在他都快死了,要是死之前還能上個場,我想他應該是會很滿足的吧。嗯,是的,老頭兒應該會很開心的,嗯,會的。”
旁邊眾人皆默然。
田佳妮更是深深嘆了一口氣,心疼不已。
他們都懂何向東現在的心思,他這樣絮絮叨叨就是在給自己做疏導,也是給自己堅定信念。
別以為說用藥就用藥,就這么簡單兩個字,好像很輕松。這藥對方文岐來說那是催命的藥,用完就得死。
雖說方文岐也沒幾天好活的了,但是也沒有這樣的,比如他還能活一個星期,藥吃了,舞臺上演一場,活兩天就死了。這畢竟是短了性命的,哪怕只有幾天。
說的嚴重一點,何向東這種行為可以說是大不孝,所以他做這種決定的壓力其實是很大的。
旁邊眾人都沒有上前打擾,也沒有勸慰,他們知道何向東要的不是這個。
好半晌之后,醫生帶著主任來了,主任再跟他們確認了一遍之后,宣布了醫院的決定。
用藥可以,但是需要病人家屬和病人本人雙方面都簽字認可,并且需要簽訂一份不追責協議書,不管用藥結果如何,都不能追究院方的責任。
何向東簽了,他簽的時候手都在抖,他甚至看不清楚那藥名是什么,短短三個字就仿佛抽掉了何向東全身的力氣。
簽完之后,何向東就感覺自己像是一個人孤零零站在了波濤洶涌的海洋中,孤獨無依,茫然無措。
望不到邊,也看不到岸,就自己飄零著…
這種感覺極為難受。
直到何向東感覺到自己的腿被人抱住了,他感覺自己終于踩在了大地上,恍惚的神情也才終于清醒過來。
低頭一看,原來是小何抱住了自己的腿,小何還在抬頭看著自己,一個勁兒地搖著自己的腿。
何向東摸摸小何的腦袋,再抬頭看看緊張不已的眾人,他笑笑,此時的他,臉色蒼白的厲害。
張書白說道:“小東啊,你現在臉色很不好,你要不要回家先休息一下,這兒有我們看著呢,你昨晚上一晚上都沒睡吧?”
何向東搓搓臉龐,手上都濕了,剛剛腦門上冷汗都出來了,他說道:“我沒事,我進去守著師父,等會兒瞇一下就好了。”
張玉樹道:“我們知道你跟師父感情好,但是你自己的身體才是首要的,你可不能垮了啊,方老哥這樣子估計還得躺好些日子,你自己也得規劃好,這可是個持久戰啊。”
“嗯,我知道。”何向東點點頭,“那我進去先看看師父。”
張玉樹也點點頭:“好,去吧。”
何向東又走了進去坐在了方文岐的床邊上,掖了掖方文岐的被子,嘆聲說道:“師父啊,我剛幫您下了個決定,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但是就這么做了。我也知道您是想上臺的,所以您一定要撐住啊,得多一些神氣才行。”
“我還等著看咱們爺倆再站到舞臺上的樣子呢,您不常說,咱們上了臺就要對得起觀眾嘛,你躺在病床上這樣子可說不成相聲,到時候觀眾要說退票我可沒轍啊,您自己解決去a。”
“唉…師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