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東在臺前穩穩坐好,雙手交叉盤在一起,身體往前傾跟那幾位老先生打著招呼:“我說諸位大爺,剛才他們那邊吵架沒嚇著你們吧?”
西安人脾氣都硬,當時就有一個老頭兒梗著脖子說話了:“你這娃說的這叫啥話嘛,就他們還能嚇到樂,也不看看樂是啥人。”
何向東仰頭哈哈一笑,他的狀態非常放松,他是一個天然的現場型藝人,在場下的時候還感覺壓力巨大,真正上了場他的狀態便徹底從壓力中抽離出來,非常瀟灑和自如。
早就已經忘了在比試了,而是完全投入到說相聲里面去,非常認真地讓眼前這些觀眾認可自己表演,認可自己的相聲。
不瘋魔不成活,極于情,致于性,真正踏實認真說相聲的何向東才是最強大的何向東,這個狀態就是他最好的狀態。
何向東笑瞇瞇道:“那我是知道的,看大爺身上的這個模樣這氣質,就知道大爺肯定是個不怕事兒的人,那在年輕的時候肯定也是在太平間里面跺一腳誰也不敢動的主兒。”
“哈哈哈…”眾人都是大笑。
那被何向東調侃的大爺可不樂意了,道:“你這娃,咋說話的嘛,太平間里面都是死人哩。”
何向東豎起一根大拇指,道:“說明您威風呢,就跟我去年橫掃一整幼兒園一樣威風。”
眾人又是大笑,那被調侃的大爺笑得尤為歡樂。
原先的隔閡被何向東兩個小包袱給化解的差不多了,他身上有著一股子很自然的親和力,地氣,也叫臺緣兒,往臺上一站就叫人發自內心地歡喜。
薛果卻在那里如坐針氈,特別緊張地看著何向東,他到現在還是很懷疑何向東的水平。
陳猊公只是不咸不淡地看著。
傅盛看著何向東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他是因為面子上拗不過才接了這個活兒,也不認為自己的實力是這個小年輕能比的,不過現在他的觀念產生了一絲裂縫。
二樓。
這是一家老式茶樓,二樓中間是鏤空的,二樓有大廳也有包房,包房是環繞著建的,門口有走廊,打開房門就可以看見何向東的表演。
現在就有一個房門打了開來。
里面坐著一個非常精神的老者,還有一個衣著凌亂,邋遢的年輕人。老者端著茶碗,身體一直是側著的,從何向東剛上場的時候他就盯著在看了,一直到現在都沒放松一下。
邋遢的年輕人看他一眼:“怎么樣?”
老者也惜字如金:“我在看。”
一樓的何向東還繼續在說:“你諸位可能心中有疑問了,這人干嘛就吵起來了呢?這事兒我還得跟你們慢慢說,那個長得白白胖胖的啊,是個有錢人啊,有錢什么地步呢?人家吃肉夾饃都是只吃肉不吃饃。而那個干干瘦瘦的小伙子,家里窮,只能吃得起饃,吃不起肉。”
“那么這兩個人怎么會湊到一塊呢?那干瘦的那人啊,最近更窮了,連白吉饃都吃不起了,他就想跟著白胖的有錢人一起吃,反正那人吃肉不吃饃啊,那他自己正好能把饃給吃了啊。”
“誰知這白胖一聽,打死不同意啊,當時就發了火了,拉著我就要走啊。他還有道理呢,把饃給你吃了,我家里婆娘孩子吃什么啊?”
“哈哈…”包袱一抖出來,幾個老頭不禁大笑起來。西安本地就有在外面裝有錢人吃肉不吃饃,結果晚上把饃拿回去給老婆孩子吃的民間小笑話,他們都聽過,但是從何向東嘴里說出來,卻顯得尤為逗趣。
何向東也松了一口氣,看著樣子是差不多了,這些人也真正接受了自己,算是和他們交上朋友了。
剛才他的那番話看上去很簡單,其實也是用了技巧的,他在里面加了很多疑問句,這樣在說的時候,一個一個明顯的小問題拋出來,既是把觀眾心中疑問說了出來,也讓觀眾在聽了之后在心里應承一下,這樣就有了一問一答的形式,能更好地讓觀眾參與進來,融入進來。
這是說相聲的一個小技巧。
見火候差不多了,何向東也開始入正題了:“您諸位別看我年紀小,其實我也是一個相聲演員,今天接到我們劉家茶館老板的邀請,來給你諸位說一段相聲,說的不好,您諸位多擔待。”
“好…”幾個老頭兒紛紛鼓掌叫好,前面何向東跟他們交朋友的效果現在就展現出來了。他要是一上場就說這話,鐵定冷場,冷場之后再要往下說那可就難了。
何向東開始接上一場的話了:“前面傅先生給你諸位說了一段九頭案,一段傳統的單口相聲,說的非常好。這講的是兇殺案,您諸位都是上了年紀的人,不會給嚇到吧?”
“咋會勒?”
“不會滴。”
“樂們膽大滴很。”
西安人就是這么不服輸。
何向東笑了一下:“大爺們都是好漢啊,那行,小子我就給你說一段鬼神故事,捉妖拿鬼的故事。”
“好…”大家鼓掌。
何向東前面跟觀眾搭茬有點多了,現場有點亂糟糟的,他不能像之前傅盛那樣直接順當入活兒,而是要用醒木和定場詩,這二者最重要的作用就是定場壓言。
還是最經典的定場詩,何向東一開口就把在場所有人給吸引住了,宛如有神奇的魔力。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何向東拿起醒木,整個人的氣勢就變了,當年單學如何摔醒木,張闊如就讓他練了不少萬遍。
“是滄桑…啪…”
醒木摔下,鎮場壓言。
傅盛眸子陡然一亮。
二樓的老者身子也不由往前傾了許多,幽黑發亮的眸子緊緊盯著何向東,嘴里輕輕念道:“好深的評書功夫啊。”
跟相聲演員一樣,評書藝人上臺也都不需要聽你說評書,但看你怎么用桌子上那三樣東西,就知道你這人到底有幾分本事了。
何向東開始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捉妖,這里面有妖精有鬼什么都有。但首先說一點啊,咱們不迷信,不信鬼神,但是這世間的事情是有因果的,有很多事情科學是沒有辦法解釋的。”
“就拿醫院的重癥病房來說,每天上午11點準要死人,都不知道為什么,剛前面護士立刻的時候還是好好的,然后一轉身回來才過了十幾分鐘人就死了,每天都是這樣。”
這話一出來,那幾個老頭背上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傅盛眼神一凝,他隱隱猜到了何向東想要說什么了,可是他不敢相信。
二樓那老者雜亂的白色虎眉也皺在了一起,緊緊盯著臺上。
何向東笑了一下:“這科學沒有辦法解釋啊,后來啊,還是給解釋出來了,倒不是科學給解釋的,后來是查監控給發現的。原來那掃地的阿姨,每次來打掃衛生都把那病人的呼吸機給拔了,把她吸塵器插頭換上,用完之后再給換上去,這不出事了嘛。”
“哈哈哈…”聽到這個解釋,那些老頭兒都樂的不停了,現在吸塵器還沒有普及開來,不過他們都知道。
何向東笑了一下,正式入活兒了:“今兒我要講的啊,叫張雙喜捉妖,是一個長篇的單口相聲,什么時候的事兒呢,清朝乾隆年間,發生在北京城,這地兒在哪兒啊,西直門外高粱橋,也有叫高亮橋的,在想當初這西直門外高粱橋也是風景迷人,天青水碧鳥語花香小溪潺潺…”
聽到這里傅盛的眼睛陡然瞇了起來,果然說的是這個,他怎么會這個的?
薛果也聽得一愣,呆呆地看著何向東。
二樓老者皺起的虎眉緩緩松開,嘴里輕聲說道:“張雙喜捉妖,他居然會張雙喜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