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絕大部分智慧生命無論如何回避,都將面對的一個劫難。
長勝不敗的將軍,權傾天下的帝王,超越時代的研究者…無論是誰,無論作為個體再怎么優秀,在面對死亡之時,都會感覺到無力。
因為死亡,無法永生,所以脆弱的凡人需要繁衍,需要生育后代,需要將知識和力量傳承給后來者。
因為死亡,一切自私的生命,或是被迫,或是自愿的選擇了奉獻。因為注定迎來的終末,為了不被遺忘,他們選擇將自己的一切流傳下去,給予自己的子嗣,亦或是繼承了思想的‘繼承者’,而這便是‘傳承與教育’最初的原型。
簡直可以這么說——死亡奠基了文明的基礎。
但,如果。
僅僅是如果。
一個文明,戰勝了死亡——那么它的成員,會不會重新拾回天性本能的自私,拋棄進行了數千數萬年的協作與傳承,自己作為孤獨但卻完全的個體,自顧自地永遠活下去?
誰知道呢?
“——我的父母已經過世多年,即便是數百年過去,我的肉體也開始蒼老,可我仍然非常想念他們。”
蒼老的聲音,在無比寬闊的殿堂中響起,這聲音沒有刻意去放大,它只是一個老人有些含糊不清的自語:“我總是想告訴他們我做出的每一個重要的決定,我想要讓他們知道我的人生,想要他們為我的一切驕傲自豪。”
“但我犯錯了。”
帶著一絲悔恨聲音響起,又消散,就像是從未出現過那樣。
——塔庫爾湮滅教團,十二圣所·天幕世界——
它們是十二個完全由靈能構成,極其獨特的人造世界。
在和阿摩司人展開長達萬年的種族戰爭之前,天幕世界的數量只有一個,作為當時教團的首都存在,但是現在,十二圣所這一世界集合體,已經是一個橫跨數個星域的龐然大物,它們作為教團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商業中心…總而言之,文明一切的中樞所在。
它們是塔庫爾人的驕傲,無論是阿摩司人還是塔庫爾人都很清楚的知道,十二圣所是塔庫爾人最后也是最堅固的堡壘——在久遠的過去,曾經有過阿摩司王庭擊潰了塔庫爾教團的防線,將毀滅的火焰點燃到教團首都的時刻,但在那漫長的世界攻防戰中,氣勢洶洶的王庭軍隊在天幕世界完全的防御下碰壁止步,最終在援軍的威脅下不得不鎩羽而歸。
在阿摩司人帶著厭惡和畏懼的傳聞中,那十二圣所所拱衛的中央之處,沒有任何外族人知曉的核心中樞所在,還隱藏著塔庫爾人最大的秘密。
他們沒有猜錯。
因為在那十二圣所的中央,的的確確存在著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第十三個天幕世界。
血戰星河,塔庫爾湮滅教團,十二圣所的中央,一片被如同海潮一般洶涌澎湃的靈能和神力波瀾籠罩的虛空中,能看見一個小型世界,正在其中安靜的旋轉。
而塔庫爾教團大牧首,格奧爾格·塔庫爾就在這個小世界內,一個無比巨大,占據了整個世界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體積的超巨型天體級殿堂中,緩緩地前進。
這是一個完全由銀藍色的靈能介質構成的宏偉殿堂,它造型簡樸端正,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和符文,除卻殿堂兩側近乎無窮無盡的座椅和平臺外,兩排直入天穹的巨柱和無盡延伸的階梯,構成了一條通向世界核心的下降道路。
而頭頂天穹處,殿堂的穹頂之下,一顆青藍色的靈能和神力的復合超凡太陽,正如同吊燈一般釋放光芒,照耀這個世界。
信仰指引方向,智慧鍛造前路無需迷茫,傾訴疑惑我們永遠與你們同在 能隱約聽見,在那充滿了整個世界殿堂的靈能和神力中,有淡淡的圣言響起,然后又歸于寂靜。
在這隱約響起的聲音和光芒中,大牧首沉默的向前,一點一點向下,走向世界的核心,他面帶痛苦疲憊之色,內心似乎正在遭受巨大的折磨。
“愚蠢的我犯錯了…”他輕聲自語道:“但遭受災厄的,卻是我的同胞。”
——智慧和愚蠢是相對的。
有著智慧的生命,自然會做出愚蠢的舉動:因為感情,因為愚笨,因為沖動,因為本能…還有最后,因為信仰。
信仰是狂熱的崇拜,是距離真理最遠的距離,很難承認,一個橫跨世界星河的超級虛空大勢力中,居然還會有原始的宗教存在——有著真神存在的世界和文明除外,因為在那些勢力中的真神,再怎么惡劣,也無非就是一個狂熱崇拜的獨裁帝國而已。
當神不過是一個最高的階級,一個可以由凡人努力抵達的境界時,祂和人的界限就模糊了,所謂的信仰,也就淡化成了一種對正確和真理教義的遵循。
但是塔庫爾湮滅教團卻不一樣。
他們的信仰,是真正的信仰,并非是對一個偶像,一個實實在在存在的神,對于那真神真實不虛的力量獻上‘敬畏’和‘崇拜’。
甚至,他們信仰的不是‘湮滅’,不是‘預言’,不是一種‘概念’,他們甚至信仰的并非是‘信念’。
而是他們自己。
“啊,你好。”
“你也好。”
行走在已經沒入地底極深處,愈發黯淡的殿堂階梯之上,沉默的大牧首突然開口,他轉頭對一側看似空無一物的區域強打精神,抬手問好——而令人驚異的是,卻真的有一個溫和的聲音回應了他,甚至能隱約看見,一個無色半透明的虛影一閃而逝,臉上帶著笑意。
智慧生命,永遠拒絕著死亡,除卻‘活下去’的欲望之外,他們最大的欲望,或許就是擊敗‘死亡’。
絕大部分的人都失敗了,他們死去,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一小部分人成功了一部分,他們雖然肉體腐朽,但是精神卻存續。
前者是蕓蕓眾生,后者是文明歷史上頂尖的那些菁英,或許是因為如此,或許并不,但是不得不承認,智慧生命追尋著‘永生’這一欲望的動力,肯定也有一部分并入了‘成為菁英,在歷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這一欲望中。
所以在這動力的鞭策下,文明持之以恒的進步,持之以恒的改變。
為了戰勝死亡,為了不被遺忘,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
——我存在著,無論是現在,還是未來。
大牧首的前進速度看上去很慢,但實際上卻非常快,他行走在完全由靈能塑造的世界中,決定他前進速度的就只有‘思想’上的前進,表現在外在世界上的移動,不過是一種象征,一種激活某種事物的儀式。
而這個儀式,也逐漸抵達末尾,能看見,周圍的世界殿堂內,突然浮現又消失的半透明人影越來越多,那近乎無限的座椅上,都坐滿了密密麻麻,似乎正在沉思,祈禱,冥想的人影。
直到最后,即便是天空,大地,殿堂的每一寸空間都浮現著半透明的波動,仿佛整個世界都開始蘇醒的時候,大牧首正好抵達了這個神秘的殿堂世界,位于地底深處的正中央。
他抬起頭,看向這以世界為原材料,鍛造的宏偉殿堂的正中央。
那是一個無比巨大,呈現半透明質感,閃爍著無色光輝,正在燃燒著的光球。
——在光球的表面,有無窮無盡面容正在浮現,有無窮無盡的半透明的人影正在從中飛出又沒入,就像是進出門一樣,大牧首看著這光球。,他原本疲憊自責的表情微微變化,帶上了一絲驕傲,一點自豪。
因為,那就是塔庫爾人至高的造物,信仰的對象,那就是他們文明鍛造的奇跡,也是塔庫爾恩戰勝死亡,走到如今這一步的證明。
——無限神能變動源——
靈能,需要智慧和思維,才會凝結具象,化作真實不虛的力量。
而神力,需要最極端的感情,概念和思維,才會從大源中被釋放,流出在現實世界。
兩者一脈相承,是天然一體的超凡力量,所謂近乎無限的靈能和神力,代表的其實就是近乎無限的思維和智慧…某種意義上,對于一個靈能亦或是神祇文明來說,倘若一個地方能提供無限的靈能和神力,那么那個地方,必然就是天國,是存在于地上的,真實不虛的天堂。
而無限神能變動源,便是塔庫爾人自己為自己制造的天堂。
大牧首站在無限神能變動源的前方,他能看見,在這燃燒的光球中,有無窮無盡的半透明虛影出現,他們在自己的背后,在自己的前方,在自己的兩側,在自己的上下左右——這聽上去非常驚悚,非常的可怕,但這些虛影溫和地注視著大牧首,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
“你好啊,我們的大牧首。”
他們如此說道,語氣帶著善意和親切,就像是和鄰家的老人打著招呼:“怎么了,你看上去有點累啊。”
“…希望你們也好。”
聽見如此毫無惡意的聲音,蒼老的大牧首忍不住有些哽咽,他強忍著這種悲傷和負罪感,顫抖著說道:“真的…希望你們也好。”
“我們當然很好。”
所有虛影齊聲道,這聲音層層疊疊,在同時響起,如山呼海嘯,但下一瞬,因為所有人都不再說話,令整個世界殿堂都寂靜無聲——這聲音中蘊含的力量是如此龐大,又是如此的純粹,他們整齊劃一,仿佛就是塔庫爾人的集體意志一樣。
——實際上,這就是塔庫爾人的集體意志。
在所有虛影的注視下,大牧首沒有停下自己的動作,他吐出一口氣,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準備去觸碰那個光球,無限神能變動源的表面,就像是一只螞蟻想要去觸碰靈魂的海洋。
“小心點,前段時間死去的同胞太多了,他們的怨念還未完全消散,你會很痛苦的——他們死去的記憶都在那里。”
而就在大牧首即將觸碰到無限神能變動源的時候,有一些溫和的聲音響起,提示道:“需要我們幫助承擔嗎?”
“不需要,這是我的責任。”
沒有任何停頓,大牧首毫無猶豫的伸出手,去觸碰那光團:“因為他們的死去,都是我的錯。”
“我必須獨自承擔這一切。”
血肉的手指,觸碰到了靈能和神力的光,就如同雨水從天空滴落,在湖泊中點起漣漪那樣——就在大牧首觸碰到無限神能變動源的瞬間,無窮的靈能混雜著無窮無盡的記憶爆發,在這一瞬間,老人感覺到,有數以千億計的,靈魂被超凡病毒燃燒消耗一空的記憶正在朝著自己涌來,所有一切的痛苦都在朝著自己匯聚。
但是他沒有任何逃避,老人張開雙臂,坦然的接受這一切。
——所謂的無限神能變動源,就是凝聚所有塔庫爾人的力量,制造出的人造靈能世界,獨屬于他們的地上天國。
和天幕世界不一樣,天幕世界由于要求的是堅固和穩定,所以是歷代塔庫爾人大牧首以自己的獨自一人的力量鍛造,沒有混雜任何其他人的靈能和靈魂,而無限神能變動源,本質上是所有塔庫爾人的思維備份,是所有塔庫爾人靈魂,靈能,思維,記憶的凝聚。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思維備份并不需要真正的靈魂存在,在漫長的時間中,總是有人會因為戰斗和其他種種原因導致靈魂的湮滅。但是,無限神能變動源卻能實時追蹤記錄,任何一個有著‘正確信仰’的塔庫爾人的思維,只要這‘信仰’存在,那么無論其靈魂是否已經湮滅,它都能將個體的思維備份,完善地保存起來。
這就夠了——毫無疑問,無限神能變動源的存在,已經戰勝了死亡,它的存在,可以證明所有塔庫爾人,無論是成功是失敗,是凡人還是菁英,他們全都存在過,亦或是正存在著,永遠都有人記住他們,只要文明延續,他們就永遠活著。
即便是死亡,也無法成為塔庫爾人的阻力,反而會成為他們的助力。
并且,這將生死擊破的奇跡,不僅沒有將塔庫爾人分開,反而將他們牢牢相連。
能夠感受到,近乎無限的力量正在爆發,因為無限的思維和智慧凝聚,便能造就無限的靈能和神力,這也是無限神能變動源名字的由來,以‘塔庫爾人’這一集體鏈接大源的文明,簡直可以說是以集體組成了名為‘塔庫爾人’的神祇,是靈能和神力領域內的巔峰造物,永恒的奇觀。
當然,這并非是沒有代價——正因為記錄了所有個體的所有思維記憶,所以情感也會累積,化作吞噬一切的漩渦,正是因為在漫長的時間中,對外戰爭死去的人數太過龐大,所以無窮的仇恨累積,影響到了所有現存的塔庫爾人,那名為‘憎惡’的執念,令這個原本還算是溫和的文明,已經變成了如今這個外族皆殺的湮滅教團。
當然,所有塔庫爾人都并不在意這點,因為永存,他們絕對不會遺忘,也從不打算遺忘仇恨。
無限神能變動源激烈的變動著,在短短的一瞬間,無色的光球變幻了這個多元宇宙中所有存在的的色彩,瑰麗的如同夢幻,而隨著大牧首的觸碰和溝通,一扇通向無限神能變動源最深處的門扉被打開了。
伴隨著一聲嗡鳴,已經化作熾白色的光球內,有十一個最強大的靈魂,帶著其他一個個強大的靈魂亦或是思維從中飛出,站立在緩緩將手收回的大牧首身前。
和一旁那些數量無窮無盡,軀體半透明的虛影相比,這些強大的靈魂的身體上有著,甚至足以用靈能為自己塑造實體——換句話說,這其實根本就不算是死,只要他們愿意,隨時隨地都能回歸物質的世界,只是為了不讓思維模式都已經開始老朽的自己影響文明的未來,他們主動選擇融入其中。
面對永生,這些靈魂選擇了繼續傳承,將更好的希望和未來,留給下一代。
大牧首知道,這也是自己的未來。
他抬起頭,注視著眼前歷代前任大牧首,和其他歷代先知強者的靈魂浮現在自己的面前,站立在自己的前方。
“這就是我選的繼承者,怎么樣?是不是比我們都強?”
“哈哈哈,選的不錯啊。”“不愧是我的繼承者,就算選的繼承者也比我選的強!”“還行吧,就比我強一點。”
熙熙攘攘的聲音在殿堂世界的中央回蕩,老人與這些靈魂對視,他能感受到了鼓勵,安撫,欣賞,欣慰以及自豪,種種善意的情緒匯聚,反而讓他有些無措。
大牧首自己無法接受。
“對不起。”
面對這些正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的靈魂,他低下頭,咬緊牙關,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我的失誤,在探索靈能源頭的時候,聯通了詭異的異世界…突然出現的超凡病毒擴散,導致無數同胞死去。”
握緊拳頭,甚至就連筆直的腰都有點快要被那令人無法呼吸的自責壓垮,老人回憶起不久之前那席卷教團,以十二圣所為中心擴散,殺死了無數塔庫爾平民,乃至于極大量菁英人才的超凡瘟疫…大牧首的聲音苦澀無比,他只能一點一點地喃喃自語:“都是我的錯…是我的失誤,是我斷送了我們文明上升的未來…”
極限瘟疫,以思維一般的速度傳播,即便是以最快的手段封鎖壓制,但也造成了塔庫爾湮滅教團總人口四分之一的死亡,尤其是他們大概是這個多元星河中第一個接觸極限瘟疫的文明,沒有任何警示,也沒有任何抵御的技巧,等到以大牧首為首的強者找到阻隔瘟疫傳播的方法之前,塔庫爾人最精華的四分之一都死去了。
即便是最先進的靈魂保存技術,在面對極限瘟疫時,也只有一小部分保存了靈魂,其他人,要不是靈魂湮滅,只剩下被記錄的思維和記憶保存,要不就是靈魂缺漏了一部分,同樣需要長時間的溫養,才能在無限神能變動源中恢復。
這是塔庫爾人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災難,作為主持這一切的領導者,這一屆大牧首,他難辭其咎。
但是,卻沒有人責怪他。
“沒有關系,我們的牧首,這一切都是我們集體的決定,并非你一人的錯。”
海潮一般的聲音響起——不僅僅是那十一個最強大的靈魂,歷代先知的靈魂,所有半透明的虛影,充斥著整個世界殿堂的靈魂都齊聲道:“即便是你錯了,但我們也都原諒你了。”
“不要自責,不要懊悔,未來就是如此多變,即便是信仰指引了方向,智慧鍛造了前路,會在道路中遭遇什么,也是我們無法預測的。”
“一切都是異族的錯,都是那些可憎異族的錯。”
“我們的同胞,不要自責,這是面對未知必然的犧牲,雖然遺憾,但你已經非常謹慎了,這一切沒有任何‘錯誤’,只是敵人太強,超越了我們的想象。”
在這聲音的浪潮中,前代的大牧首們都微微點頭,那正是他們真實的想法。
對于自己的后繼者,他們都知道,這一代的大牧首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即便是他們,也無法規避這一場災難,只能說,只要他們想要探索靈能的起源,那么遭遇極限瘟疫就是一種必然。
能夠只付出四分之一的人口,就將整個塔庫爾教團從這場巨大的超凡瘟疫帶來的深淵中拔出,這只能說明大牧首才能的出眾,而并不能說他做的不好。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我的孩子。”
在無限神能變動源回歸無色的光芒中,一個女性塔庫爾人從靈魂之海中走出,她溫柔的注視著大牧首,來到了他的身前。
對此,老人張開口,以他的實力,居然在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因為那個蒼老的女人正是他的母親,上一代先知之一,是前任大牧首之下,最強大的靈能者,在一次和阿摩司人的大規模邊境沖突中,為了保護后方撤退,死于斷后戰中。
而他早亡的父親并沒有這么強的實力顯化出完整的靈能體,但卻也能看見,他正在不遠處的虛影中微笑著注視著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們一直注視著你,孩子。”
即便已經變得蒼老,肉體開始腐朽,但是在母親的眼中,大牧首仍然是自己的孩子,外表同樣蒼老的女人認真地凝視著自己兒子的雙眼,不用說話,她已經知曉他來到此處,是想要做些什么。
“格奧爾格·塔庫爾,繼承了大牧首之姓的強者,我為之驕傲的兒子…你還有,什么話想要說嗎?”
她溫柔的問道:“在最后的最后,生命的最后,你還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們會替你記住,記住你的一切。
“…謝謝你,母親。”
名為格奧爾格,以文明為性的老者抬起頭,他的獨眼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然后看向其他正在認真看著自己的大牧首:“謝謝你們,同胞。”
他環視周圍半透明的虛影,與一切塔庫爾人所在的,那巨大的世界殿堂,以及充斥這殿堂的所有塔庫爾人的靈魂和記憶對視。
“能得到你們的原諒…我很幸福。”
他喃喃自語道:“能為我們的文明而奮斗,能為你們而戰,是我的一生的使命。”
無比巨大的世界核心,無限神能變動源開始轉動,無色的光球開始熊熊燃燒,隨著大牧首堅定自己的決心,無窮的力量開始傾注在他的身上。
能看見,這世界殿堂的最外側,最外圍的那些虛幻地靈魂虛影,開始一個接著一個地消散,因為他們主動地將維持自身的力量,全部都寄托在了格奧爾格的身上——他們仍然存在于無限神能變動源中,不會消散,但是他們將決定未來的權利和力量,放心地交給了自己的大牧首。
——加油啊。
——不要放棄。
——你是我們的最強者。
——所以請繼續走下去。
無聲的信息擴散,在這靈魂的領域回蕩,位于這個世界的中央,所有塔庫爾人靈魂的包裹下,格奧爾格·塔庫爾的力量節節攀升,它飛躍般地增長,就像是七海之水灌入一個湖泊,十萬群山層層疊加,令其無限制地擴大上升。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這無限世界的背后,是如此的黑暗和蠻不講理。”
“我知道,這個多元宇宙中,充滿著惡意的敵人與危險的野獸。”
“但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身側有愛我的親人,有支持我的朋友,有與我一同前行的同胞!”
大牧首的頭頂,十二重冠冕亮起,無窮的靈能和神力匯聚,令一個小一號的無色火球,一個小一號的無限神能變動源出現在了冠冕的中央,成為了那顆最璀璨的寶石,可以看見,格奧爾格那蒼老的身軀開始變得透明,他的軀體正在無窮的神能作用下消融,因為他正在以個體之身,承載整個塔庫爾文明的力量。
這毫無疑問帶來了無窮的痛苦和折磨,足以令任何心智瘋狂——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
因為他知道,知道這一切的結果。
“我知道,那是時空的彼端,有強大到無以復加的敵人,有能湮滅我預知之未來的強敵。”
絕大部分半透明的虛影都消散了,甚至歷代的先知,那些有著顏色的人形也開始逐漸的消散,而在格奧爾格的面前,蒼老的女人平靜的伸出手,撫摸著自己孩子滿是皺紋,但無比堅毅的臉頰。
“我知道,我這次前去,很可能連靈魂也注定湮滅,甚至就連思維都無法保存,歸入此處。”
而她的孩子笑著,沒有一絲遺憾。
“但我知道,我必須前去,我將盡我一切所能,消滅那殺死了四分之一同胞的仇敵,消滅這可能威脅到整個教團,遠比阿摩司人更可怖的敵人。”
因為我是塔庫爾人的大牧首,這就是我選擇的人生。
——因為記憶永生,塔庫爾人從不遺忘任何仇恨——
——因為記憶永生,所以,也從不會遺忘任何愛——
被殘酷的惡意包裹的多元宇宙,置身于這充斥悲哀的環之輪回。
即便如此,仍然心存希望,期待明日。
無論是面臨必然死亡的終局,
還是注定湮滅的未來。
在所有塔庫爾人的心中,他們永不孤獨,永不孤單。
因為在那信仰與靈魂鏈接的天幕世界中——
一切都與最深沉的愛相連。
——所以請不要露出悲傷的表情,這是‘我’最真誠,最真摯的選擇。
完全靈能化,自身化作實體靈能特異點的老人抬起手,拂去了正在消散的母親,那正在流出的,虛擬的靈能眼淚。
光芒消散了了,化作模糊不清的光點。
“我要守護你們。”
充滿著覺醒,無比堅定的聲音響起,在此時的格奧爾格面前,歷代前任大牧首的靈魂也開始消散,他們的力量全部都沒入了這一任大牧首的體內:“能夠被你們原諒,我就已經非常滿足。”
對于生命而言,對于我而言,僅僅是能夠誕生于世,作為一個塔庫爾人誕生,就已經非常滿足。
所以,謝謝,母親。
再見,同胞。
——我,要去戰斗——
血戰星河,虛空中,十二圣所包圍的中心,能看見,世界殿堂的光芒熄滅了。
曾經明亮無比,代表著無限神能變動源的光芒,正在急速地黯淡。
但是下一瞬,有超越了以往一切光輝的光芒亮起,照徹虛空!
在那一瞬間,就連十二圣所集合的世界光輝,都被徹底壓制——這光芒甚至超越了時空,令血戰星河中另外一個龐大的意志也為之蘇醒。
在血戰深淵的最底層,無比龐大的意志詫異的抬起頭,震驚的凝視。
“出發 在那十二圣所的中央的世界殿堂周圍,還有有一團團虛影沒有消散,這些半透明的靈能虛影環繞在世界之外,耐心的等待。
——因瘟疫而失去,戰士們的記憶,正在等待著復仇。
而現在,他們等到了,那個帶領他們前進的聲音。
在極限危機中,短短七日內就死去了四分之一國民的湮滅教團,內部生產結構完全被打亂,整個文明體系出現了巨大的斷層,即便是傳承沒有失傳,但他們再也沒有對抗阿摩司人的資本,更不用說造成這一切的未知強大存在。
所以,自此之后,十二圣所·天幕世界,將會帶著絕大部分民眾放棄故土,放棄和阿摩司人進行了數萬年的漫長戰爭,前往星河之外的虛空隱匿躲避。而大牧首格奧爾格·塔庫爾,將會帶著無限神能變動源所有可以動用的力量,和決意窮盡自己的一切復仇的戰士們,前往源頭之處將剿滅敵人,保證撤離民眾的安全,實在是無法戰勝,他們也要徹底破壞他們曾經為了探索靈能源頭,不經意間留下的傳送痕跡。
“…再見。”
十二圣所的外側,曾經的第一先知,如今的現任大牧首正站立在虛空之中,他沉默地注視著大牧首和靈魂軍團化作光芒,開啟了通向遙遠時空彼端的時空門扉,直到他們即將離開前的一瞬,他才輕聲告別:“希望,能再見。”
不僅僅只有塔庫爾人看見了這光芒。
血戰星河,阿摩司王庭周邊,人類的艦長,與異族的叛逆者同樣看見了這光輝,他們呆愣的注視著這流星一般在世界星河中閃耀的光芒,直至其消失不見。
還有更多的人看見了。
——在因果的盡頭之處,在因果的起源之處——
——在生死的彼端,在愛憎的彼端——
因為名為唯我的自私,因為名為愛的奉獻,名為野獸的個體,和名為文明的集體,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志,產生了交接,產生了碰撞。
所以…
以銀心的黑洞所在之處為中心,以那殊死搏斗的戰陣為源點。
一切都可能性都在收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