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結果,喬修亞其實并不意外。
普瑞斯特等人因為回歸信標的錯誤,消失在世界星河邊緣處,根據萬界祭祀場的信息可以推斷出,他們大幾率是在一個遺失的光耀文明遺跡中。
恰好,前段日子,喬修亞也在解刨虛空巨獸的時候,感應到了明顯無比的陌生邪神氣息,而這些虛空巨獸,正來自于世界星河邊緣。
那是一群非常古怪的虛空巨獸——未成年的巨獸經常潛入世界中,在吞吃物質的同時散播自己的種子,子體亦或是孢子,而成年的虛空巨獸一般都是正面撬開世界的外殼進食,但是那一群虛空巨獸,雖然看上去幼小,但本質上卻是一只成年巨獸的碎片,它們已經失去了子體潛入世界的能力,但卻沒有成年體擊碎尋常世界壁壘的力量。
喬修亞原本推斷,那應該是被邪神撕碎之后的結果,但是現在看來,或許還有另外一個解釋。
‘衰弱邪神’。
記載于統合大資訊庫中,被隱藏起來的邪神,持有將萬物衰弱的力量,它能將傳奇強者暫時變成幼童,那么把虛空巨獸變成幼體也不奇怪。
三個異常現象,出現在同一個地方,同一個時間點,喬修亞只要稍微動一動腦子,就能輕松將它們聯想起來。
“有點麻煩。不過也不算是壞事,至少我們提前察覺到了邪神的存在,而不是等邪神完全復蘇之后才察覺。”
喬修亞和自然導師都并不是很懼怕這次疑似邪神復蘇的狀況,因為他們都感應到,這次復蘇的混沌存在,哪怕是邪神,也是非常虛弱的,哪怕對方正在恢復,那也不可能在短短這段時間內恢復全盛,甚至可以說,兩成都難。
邪神之間,也有著強弱,其中最弱的那一批,大概便是‘大氣邪神’這種,由一個沒有明顯文明智慧的大氣生命體世界毀滅而成,它的實力,可以被一位圣賢的圣徒單獨逼退,雖然說不定是那位圣徒很強,邪神也沒有全力發揮的原因,但至少表面看上去是如此。
而衰弱邪神,雖然說它是因為出現了意外,所以才被九位傳奇追著打,但根據3號得到的資料顯示,對方的實力全力發揮,至多也就同時壓制五六位傳奇,和九個傳奇糾纏的難舍難分…這也不能說弱,只能說,不算太強,饑荒邪神和天災邪神按照推測,其實力也差不多就就比衰弱強一個檔次。
不過天災邪神有點特殊,它放災結束就走,從不糾纏和拖延,強大一點的文明基本上都可以擋下,天災邪神對它們而言毫無威脅,也從未和對方硬拼過。
真正強大的邪神,類似于瘟疫邪神,可以制造出能繁衍數百萬子體的傳奇母獸…至于豐饒那種路過就能誘發恒星紅巨星化的怪物,還是先稍稍,暫不討論。
總而言之,壓制一個兩成力量,還不算太強的邪神,無論做不做得到,喬修亞和迦蘭諾德都想要試一試——倘若連這個都不敢,大家還不如卷鋪蓋分行李走人吧,丟人成這樣,當什么傳奇。
星光閃爍,他們在虛空中不斷的前進,一個個或是明亮,或是黯淡的世界的光影從兩人的身側飛掠而去,這些數以千,萬計算的世界中,或許會有一兩個幸運兒能夠誕生生命,而千萬個幸運兒之中,或許會有一兩個有幸產生智慧。
智慧生命,甚至文明的誕生,都不是理所應當的,每個文明都是奇跡中的奇跡。
“傳聞,在最終一戰前,我們所在的這片世界星河星辰繁密,有著無數智慧生命居住在其中。”
自然導師環視著周圍的星河,幽幽的說道:“雖然它們絕大部分都無法進入虛空,但至少也是文明的一種…但現在,卻只剩下這些荒涼的世界。”
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和邪神沒什么關系。
喬修亞如此想到。畢竟,依照時間膨脹理論,這些世界星河邊緣的世界少說也過去了五六千年的時間,五六千年時間,足夠讓一個文明死了又復活好幾次,哪怕沒有虛空巨獸和邪神這種東西的威脅,文明本身也是很容易自滅的脆弱存在,第六色深淵的那群惡魔不就是如此嗎,核戰爭和化學武器輕而易舉的就毀滅了整個生態圈。
“咦。”
突然,就在自然導師正在思考,究竟要怎么播種,才能讓一個世界恢復生態圈的時候,她突然輕咦一聲。
然后,迦蘭諾德便疑惑的從傳奇魔獸‘毛茸茸’的藤條上站起,她警示喬修亞:“停一下,前面有狀況。”
“什么狀況?”
喬修亞卻并未感知到除卻混沌波動之外的什么狀況,不過既然自然導師如此嚴肅,那么定然有什么出乎預料之外的事情。
“我感知到許多生命正在移動…太多了!比邁克羅夫世界的總人口還要多!”
迦蘭諾德閉上眼睛,能夠看見自然之力淡綠色的波紋正以這位傳奇強者周身為中心擴散,如同水波中的漣漪。自然之力本身是生命力的變種和復合體,需要在有大量生命的環境下才能完整的發揮出作用,但相對的,這種力量的修行者能夠迅速的找到大量生命匯聚的所在。
“在那個方向。”感應完畢之后,自然導師凝重的重新睜開眼,然后報給喬修亞一個坐標,戰士抬頭朝著坐標所在的方位看去,卻只能看見一片密密麻麻的鋼之力聚集體,也即是世界。
“我沒有看見什么生命,反倒是看見了一片小世界…不過奇怪,這些世界的移動速度,實在是太快,體型也太小了。”
雖然喬修亞沒有看見自然導師提示的大量生命,但他并不奇怪,每個傳奇的道路不通,觀察世界的方法也不同,自然也各有側重點,自然導師直接感知到世界之內的生命并不奇怪。
但移動極快的世界,可就有點不一般了。
世界自身是會移動的,但是這個幅度很小,多元宇宙的星圖一兩百年才需要更新那么一兩次就是明證,不過偶爾也會有一些世界移動的比較快,那些世界就是所謂的隱秘世界,無法通過星圖來確定坐標,它們有一套單獨的追蹤路線。
可是在那個方向看到的世界,移動速度之快,壓根就不可能是自然現象,而且很快,通過預判速度和方向,喬修亞立刻得出一個驚人的結論。
“那些世界,正在朝著邪神所在的方向移動!”
頓時,兩人便立刻加快速度,朝著相應的方向趕去。
“怎么回事,為什么會有世界主動朝著邪神的方向移動?”
喬修亞感覺這事情不同尋常,因為將注意力集中在這個方面,所以他感知到的比之前更加清楚,一個個巨大的光點正在虛空中飛速移動:“速度很快,也就比格蘭賽法號這種虛空飛艦慢一點,而且沒有什么能量爆發,感覺就是自然而然的漂流。”
“不清楚…但是喬修亞,你難道沒有感應到虛空巨獸的氣息嗎?”
自然導師此時也一臉嚴肅——其實發現一個有大量生命存在的世界并不是什么值得緊張的壞事,可是如今情況不對,一個邪神正在復活,倘若正好有大量生命送了上去,通過毀滅文明,吞噬秩序,邪神復蘇的速度很有可能大大加快。
一個恢復了大半力量的邪神,和一個剛剛才蘇醒的邪神,完全就不是一個概念,瀕臨熄滅的恒星和壯年期的恒星都是恒星,但論起亮度能相提并論嗎?
更何況,她那些世界的周邊,還有大量的虛空巨獸…這就更加麻煩了,虛空巨獸自然不是邪神那一邊的,可也不是正常生命體這一邊的,到時候局勢混亂,鎮壓邪神的行動說不定會出很大的差錯。
而喬修亞詳細感知了一通后,卻并沒有任何發現。
他只能感知到一個個世界的光點,卻無法感知到虛空巨獸那種精純,但卻異常的鋼之力波動。
“盡快趕過去吧,趕在它們之前前往邪神所在的世界。”喬修亞沒有多話,他再次加速,甚至略微放開了對自身引力的束縛。
頓時,能夠看見,原本亂中有序的時空亂流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無比的漩渦,這個旋渦猶如吞沒一切的海淵,將自身籠罩范圍之內的一切存在都吞入其中,哪怕是紛亂的時空流和星光,都被這個旋渦強行拉扯彎曲,形成了一道道規律的弧線。
也正因為如此,喬修亞的速度頓時更快一籌。
遠方,世界艦隊。
“傳感器異常!第一百一十三號星域出現超大規模時空變動!”
“警告!未知物質實體正在急速靠近!推測威脅等級:最高!”
“它是朝我們來的!”
伴隨著中央蜂巢內部,無數孢子膨脹又爆發,一道道蘊含著信息的生物電流混雜著一股奇異的精神力量順著一道道真菌脈絡前進,很快,傳感器偵測到的信息就傳遞到了核心王庭之處。
“王上!有未知強大存在正在急速靠近我們的艦隊左側,無法判斷對方是否持有敵意。”
黑色的八腳真菌接受著一股股生物電流,庫摩辛達沉默的處理著所有信息。
根據艦隊的傳感器預知提示,有一個無比龐大的物質實體正在以超過他們艦隊全速三倍的速度朝著它們急速靠近,這個存在是敵是友無法區分,但至少可以知道,以對方的速度,它們逃也逃不掉。
“估測實力等級為‘吞星’嗎…做好防御準備,讓那些正在進食的巨獸停口,以防御陣型繼續朝著吞世者的方向前進——對方的目的可能也是吞世者,并非是朝我們來。
這種事情,暫時來輪不到大可汗來處理。黑色的八腳真菌如此想到,然后下達第二個命令:“所有牧者與飼養者結束工作,立刻離開‘空界’,進入巨獸的體內避難。”
吞星級的存在,在多元宇宙中并不稀少,不算這片失落的星河,哪怕是在八腳真菌故鄉所在的那片世界星河,吞星級都算得上是為數不少。
但是吞星級之間,也是有著差距的,有一部分強大的吞星者,哪怕是剛剛升華完畢,就能壓著一些老牌吞星者打,而有一些吞星者即便是活了幾萬年,純粹的戰斗能力或許也不會有太大的增長…而就算是能壓著其他的吞星者打,卻也不代表這位強者的破壞力比其他人更大,一切都是相對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它們選擇的方向不一樣導致的緣故。
而牧星者的世界艦隊中,每一頭巨獸,都有著‘吞星’級的力量,這是它們敢于橫跨世界星河的底氣,也是它們牧星者名頭的由來。
哪怕是在多元宇宙中,也很少有種族能辦到這樣的偉業,牧養橫跨虛空的巨獸為役,這是值得它們驕傲的事情。
不過,這并非是它們主動想要如此,如果不是故鄉被…總而言之,牧星者花費了難以想象的代價與無數八腳真菌的犧牲才辦到這件事,而且,整個牧星者群族中,只有少數被稱呼為‘王上’的空界之王外能控制一兩頭巨獸,真正牧養著,控制著所有巨獸的存在,只有一個,唯一的一個。
那便是至高無上的大可汗。
如果不是大可汗,那么牧星者別說逃離故鄉星域,恐怕早就隨同母星一同毀滅,如果沒有大可汗,那么憑借牧星者初期簡易的飛船和虛空戰艦,根本就無法在這個多元宇宙中立足,更別說繁衍生息。
“一切榮耀都歸于大可汗。”
心中如此默念道,庫摩辛達沒有再去關注那個突兀出現的吞星級存在。
整個世界艦隊一共有二十多頭巨獸,沒有任何存在會瘋狂的與整個牧星者的艦隊作對。
而未知世界,精靈營地中,正在勸解整個精靈部族前往阿克拉法樞紐避難的普瑞斯特等人卻并不知道,虛空之外究竟產生了怎樣的波瀾。
他也不需要知道,因為虛空內外,本來就是兩個世界。
“我們不可能離開母樹。”
面對普瑞斯特苦口婆心的勸告,半崩潰的地底洞窟之中,正在整理物質的鹿冠精靈仍然平靜的拒絕道:“我們和母樹是一體的。”
“開什么玩笑!精靈和母樹從來不是一體的!”
勸了至少三個半小時的普瑞斯特好幾次都想要動手把眼前的這個老頑固揍暈——如果對方不是蘇爾的父親,如果不是因為這些異界精靈的精神是一體的,揍暈一個壓根不頂用,他才不在這里廢話:“邁克羅夫大陸那么多精靈在全世界各地游蕩,你們的祖先也是最先在多元宇宙中殖民的先行者!怎么說的離開母樹就活不了了一樣?!”
哪怕是自然之父,都沒有約束過精靈在自己身側,而是任由精靈演化成種種不需要它的形態,比如說各種平原精靈,山嶺精靈——如此頑強種族,什么時候成了需要托庇于母樹的嬌氣包了?!
但是這些口舌之爭是沒有任何用處的,鹿冠精靈還是搖頭:“不,離開母樹,我們的確會死。”
這句話一說出來,頓時便讓普瑞斯特膛目結舌。
而似乎是整個精靈部落都不耐煩了,鹿冠精靈慢慢開口解釋道:“倘若離開母樹太遠,我們的精神聯通將會消失…許多人就這樣失蹤在了森林中,作為單獨的個體,被異界病所侵蝕,化作魔物。”
鹿冠精靈的表情,和以往一樣溫和,但卻沒有溫度,明明昨天晚上發生了血雨地震,還有凈化立場覆蓋等種種大事,這個精靈似乎還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鹿冠精靈淡淡的說道:“我們感謝你使用祭祀圣山,為我們驅逐了異界病,但是我們不能離開母樹。母樹內有著我們部落所有的知識,而且倘若變成單獨的個體,對我們來說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說到這里,他似乎有些同情的看向普瑞斯特:“那感覺,就像是沒有手,沒有腳,原本能看得清晰的眼睛突然模糊,哪怕身在人潮之中,也是孤身一人…我甚至無法感知到身邊人內心的想法,不知道他對我究竟有什么看法,究竟是討厭我,還是尊敬我…這種未知而恐怖的感覺,比一切魔物都要來的可怕,它會撕裂我們精靈之間的和平,將矛盾與仇恨帶入我們之間——異界病就是靠著這些擴散。”
“…所以你覺得,我們這些孤身一人的人類很可憐嗎。”
冷靜了下來,普瑞斯特強壓下時間被浪費的怒火,強自鎮定的說道:“意思就是說,蘇爾之所以成為異類,是因為她不在你們的網絡里,你們不知道她想什么,喜歡什么,害怕什么,所以才覺得她很不合群嗎。”
“是的。你們人類甚至不知道互相的想法和心情…不能互相分擔痛苦,也不能互相分享快樂…而我的女兒,也因為不幸,無法加入我們之中。”
鹿冠精靈干脆利落的回答道,他甚至沒有絲毫猶豫:“所以我任由她和你們行動,因為從本質上,她和你們才是同類。”
聽到這里,普瑞斯特甚至扯出一個笑容——這么看來,那些精靈一開始邀請他們加入精神網絡,居然還真的是抱有極大的善意!他們對這些精靈的提防,的確是有些神經過敏了。
但是,對方有善意,是個好人,卻并不代表對方的行為是對的,當然,也不代表對方是錯的——畢竟,這個世界所有曾經存在的人類和矮人都死了,只剩下這么做的精靈還存在著,這證明至少之前,精靈的選擇算得上是正確。
可這不意味著,到了要改變的時刻還繼續頑固不化,就是什么值得驕傲的堅持了!
普瑞斯特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頭,他跑過來勸這群精靈去樞紐避難,可不是因為蘇爾,而是因為他是北地伯爵,傳奇強者拉德克里夫的學生!
他是立志為秩序而戰的戰士!
因為老師的教誨,普瑞斯特從一開始就知道,邁克羅夫上的國家,勢力還有種族的差異,都是浮云一般的小事,只有秩序和混沌的矛盾,才是永恒且至大的。眼前的精靈既然還屬于秩序的存在,并且是曾經封印邪神那一群傳奇強者的后人,那么他們就不應該如同垃圾一般被稍后必定出現的沖擊抹消。
是的,必定的沖擊。
普瑞斯特在知曉自己腳下的星球,很有可能就是囚禁著一個邪神的囚籠時,差點嚇得人都背過氣去,如果不是那個時候他被信息流沖擊的快要半死,絕對就真的暈過去了。
也正因為他沒有暈過去,普瑞斯特也明白,倘若封印出了什么意外,導致沉眠的邪神停止自滅轉化,那么這顆星球最好的結局,也是如同蛋殼一般,被脫出的邪神撕成兩半。
或許…就和被老師吃掉的那個冰寒世界一樣,外面雖然看上去完好,但內里已經完全空掉。
所以普瑞斯特才想要將這些精靈都拉去樞紐避難,并且用最快的速度發送超時空訊號,通知邁克羅夫世界的諸多強者前來鎮壓邪神——這是唯一能保住絕大部分人命的方法了。
可眼前的這群精靈就是油鹽不進,死活不肯離開母樹!
是啦,母樹周邊環境良好,沒有地震也沒有各種災害,天氣干旱,母樹會汲取地下水,甚至是海水蒸餾出淡水,天氣炎熱,母樹會揮發水分,制造涼氣,天熱天潮下暴雨暴雪,母樹全都能完美應付,這是最好的居住環境。
母樹甚至儲存了所有的生產信息,加上周圍的資源也豐富,精靈不用思考都能舒服的活下去…但也僅僅就是活下去罷了!這看似是一個安樂的天堂,但實際上,這就是一個地獄!
有多少付出,有多少回報,努力就能進步,付出就能收獲,這樣的世界才是天堂!而舒適,和平,放縱,慵懶的環境,對于一個文明而言,就是徹徹底底的毒藥。更何況,這里還有著衰弱邪神,能夠弱化思考能力,令人遺忘知識的混沌存在!倘若這群精靈還這樣庸庸碌碌下去,那么恐怕幾千年后,居住在森林中的就是一群原始人了!
“可惡,我警告你們一次,現在根本輪不到你們拒絕,你們要是還不跟我走,我就…”
越想越生氣,原本冷靜的普瑞斯特忍不住快要爆發,莽勁上頭的他正準備爆出幾句狠話之后動暈這些本地的黃金,然后將所有精靈劫持進阿克拉法樞紐——別看都是黃金級,實際上,菁英小隊人如其名,他們每個都不是普通的黃金級能夠匹敵的強者。
如果愿意,他們五個人單單靠突襲,就能解決掉大半眺望者精靈部族。
但是突然,他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迷香。
“這味道…”普瑞斯特頓時精神一震,可卻心中警覺,而下一瞬,他面前的鹿冠精靈就突然腳步不穩了起來,哪怕是因為他作為黃金強者,免疫絕大部分毒素,可精神也不免變得恍惚。
“好機會!”
普瑞斯特自然也不會多廢話,他立刻震步邁出,在急促的音爆中,一記崩勁重拳打在鹿角精靈的胃部,然后反手一記手刀將對方砍暈。動作行云流水,簡直就是藝術。
打暈對方之后,普瑞斯特大概也搞明白了這是怎么回事,他瞇起眼睛,看了一眼被他一秒內就解決掉的鹿冠精靈,然后將其背在背上,帶出洞窟。
而出了洞窟之后,果不其然,普瑞斯特看見了正在到處潑灑魔藥的煉金術師,而大片大片的精靈癱倒在母樹的樹根周邊,腿腳抽搐。
“喲,隊長,我這個針對精靈的秘藥不錯吧?”
出生的時候還有一半精靈血統的煉金術師,正站在母樹下方的樹根處,揮動著手中暗紫色的小瓶子,笑嘻嘻的說道:“超高劑量的精神興奮劑——這群精靈不是精神共感嗎?我讓他們幾千個人一起嗨,嗨到精神恍惚啊!”
普瑞斯特看見,眺望者部族其他的三位黃金也都癱倒在各地,而騎士,圣職者和施法者正用漁網和樹干制造了一個方形的吊箱,將一坨坨昏迷過去的精靈塞進其中,然后輪流飛行,帶著他們回阿克拉法樞紐。
“這些精靈也還真是善良,這些吊箱都是他們幫我們一起做的。”煉金術師看著這一幕,似乎很是得意,他看著手中的精神興奮劑快要用完了,就又從腰間掏出一瓶來,使用魔力均勻的擴散至半空中。
“對善意的土著居民使用成癮性毒劑,你這個報告不好寫了,等著吃檢討和禁閉吧。”
普瑞斯特刻意的豎著一張臉,兇巴巴的說道:“你還需要解釋一下為什么要隨身攜帶這種明文禁止的上癮品——這可是犯罪!”
“冤,冤枉啊!我這不是煉金術師嗎,煉金術師制造個興奮劑,那能叫犯罪嗎!”頓時,煉金術師便也同樣裝可憐的申辯道,但他才說一半,普瑞斯特便笑著將肩膀上的鹿冠精靈扔給了他:“把他一起帶回去,這事情就沒人知道了——我先去海邊一趟,那里應該還有一些精靈正在勞作。”
“行吧,我和騎士到時候過去接你,記得擺放整齊一點,不好不好一起拖走。”
煉金術師也沒多話,他們的配合何須多言,要知道,對外探索隊的培訓課程可是有著‘用眼神交流’的課程的!單單是一個眼神,五人便迅速分工完畢,徒留蘇爾一個人茫然的看著眼前一大堆癱倒在地,一臉幸福模樣的精靈,不知所措。
“嘿,嫂…蘇爾小姐,你也幫忙把你的這些同胞放進吊箱啊。”
施法者此時正控制著魔法,將一位位精靈平整的放入箱中,他看著蘇爾有些恍惚的模樣,不禁笑道:“你現在可是我們的共犯了,別愣著啊。”
“嗯…也對。”
蘇爾并不愚蠢,她自然知道,普瑞斯特等人是為了幫助精靈們才這么做,而這些精靈似乎的確沒什么痛苦…既然如此,那么蘇爾也就扔下心中負擔,開始興高采烈的搬起一位沉睡的精靈,然后扔進吊箱中:“嘿咻!”
而短短的幾分鐘后。
普瑞斯特便已經來到了海邊。
海邊的確有一些正準備捕魚的精靈,不過似乎是因為時間問題,海潮還沒有退下,所以他們并沒有工作,只是在沙灘邊上等待,而因為精神共感的原因,這些精靈全都和他們在部落中的同胞一樣,一臉興奮過度的表情暈了過去。
“精神共通居然還有這個壞處…學到了。”
搖了搖頭,然后將所有精靈漁民都整齊的疊在一起,在做完這些之后,普瑞斯特站在在高聳的沙灘邊緣,等待稍后煉金術師和騎士的到來。
此時,天色才剛剛蒙蒙亮,他瞇起眼睛,眺望著遠方。
晨曦在海平線的視界線處亮起,略顯黯淡的橙色恒星躍出水面。
普瑞斯特看著似乎沒什么熱度的陽光照耀在海面,令沿岸碎裂的海浪折射千千萬萬光點,他吐出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海岸的沙灘上,放松著在這半天中過度緊張,直到現在還緊繃著的肌肉和身體。
如果是往日,那些精靈漁民應該早就開始勞動了,他們在早潮剛剛開始退卻時便已經駕船出海,歡聲笑語的撒網捕魚,普瑞斯特知道他們是如何生活的,也知道這樣的生活有多么舒適,寧靜與安心。
多么和平啊。
普瑞斯特很喜歡這種和平,他想要讓自己的妹妹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中——誰不想要呢?如此恬靜的大海,如此優美的景色,如同花園一般的世界,任誰都會沉迷在其中吧。
但是這樣的和平,是不可能有任何未來可言的。
平和,富余資源會摧毀一個文明的一切上進心,更何況,這個文明的內部甚至沒有矛盾,他們并非是蟻群,生來便是為了繁衍與擴散,他們是普通的生命,卻有著共通的精神。
“人類是有缺陷的。準確的說,人類的缺陷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三言兩語都完全無法說完。”
普瑞斯特隱約能夠聽見一個聲音,那是他的老師,喬修亞·凡·拉德克里夫的聲音。那個強大的傳奇強者在授課的時候總是非常嚴肅,毫無保留的將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們這些弟子:“人類自私,殘忍,自相殘殺,毫無底線,因為有可以克服本能的自我意志,可以變得比野獸更加野獸,他們甚至可以冷漠的注視其他人,甚至是其他文明的死去和終結,心中波瀾不起,甚至帶有快意。”
“人類不了解其他人類,也不會去了解其他人類,任何人都不可能對其他人感同身受,所有人的苦難都只是他一個人的苦難,快樂也只是一個人的快樂,所以人類會嫉妒,會攀比,會厭惡,會仇恨。”
老師的聲音低沉,仿佛能刺入人心的最深處,他毫不留情的剖析人類的劣根性,但語氣卻沒有任何批判。
因為這本來就不是批判。
是的,精靈身手矯健,族內團結如一,即便有著矛盾,也能迅速的解決,他們聰慧,靈活,適應力強大的同時充滿了冒險,漫長的壽命給了他們足夠底氣。
是的,矮人身強體壯,意志強大到即便是熔巖焚體也不會有半聲慘叫,他們可以重復同樣的工作日復一日,哪怕是山峰被鑿空也不會有半點抱怨與無聊。
是的,每個種族都有獨特的有點,翼人能夠飛行,心中的勇氣能支撐他們在天空翱翔,無懼一切挑戰,獸人頑固如石,只要心中下定決心,那么哪怕面臨刀山火海,它們也能毫不猶疑的邁步而行。
半身人,地精,鷹身人,蜥蜴人,半人馬…那些滅絕的,還未滅絕的種族,都各有各的特點,每個種族的文明都是如此獨一無二。
唯獨人類似乎什么都沒有,身上滿是無法盡數的缺陷。
“管他呢。”
普瑞斯特突然笑了起來,他抬起頭,仰視著高空中仍未黯淡下去的九月:“雖然一點也不和平,步步都是危機——這又有什么關系。”
雖然生活在一個并非天堂,充滿苦難的世界,雖然心靈無法聯通,讓所有人都無法理解其他人的想法——雖然每個人都充滿了缺陷。
但就是這樣有著無數缺陷,自私,冷漠,保守,謹慎,有著無窮的人類。
才是人類。
因為自私,所以才有無私,因為冷漠,所以才有熱情,人類又謙遜,又殘暴,又誠懇,又殘忍。
正因為我們都是保守謹慎,自私且自大的普通人,正因為生活在一個并不和平,充滿紛爭的世界。
所以才會有一代又一代的冒險者孤獨的離開家鄉,懷揣無人能知,獨屬于自己的夢想,就這樣大步邁出,毫不猶豫的走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