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嗎?
無論是在文明的什么階段,什么時代,都會有著一批名為冒險者的人。
他們的名字,在當時或許未必叫冒險者,而他們的所作所為,也和今日絕大多數人想象的并不一樣。
但不管怎么說,本質上,無論是什么年代,什么種族,所謂的冒險者歸根結底都是一類人。
文明遠古的蠻荒時期,冒險者是那些第一個嘗試咀嚼草藥,第一個嘗試吃各種奇形怪狀生物的人。
文明原始的部落時期,冒險者是那些四處游歷探尋,尋找新居住地,前往各種危險而未知區域的人。
而在更后面的城邦王國以至于近現在時期,冒險者依然存在,他們探索危險異常滿是魔獸的森林,他們在荒原野獸的貪婪窺視下開辟安全的道路,他們乘上或大或小的船只,破開大海的浪潮前往遠方,尋覓一塊又一塊新大陸。
星墜839年,五月三日,中午。
北方帝國北地摩爾達維亞,南城區的一間小屋中。
普瑞斯特帶好了鑲嵌有信息終端的手腕,在調試完畢新裝載的第2.7代對外探索專用信息模塊后,他滿意的點點頭。
“終于有自動掃描解析未知物質,以及使用精神跨語言物種溝通的功能了,看來上頭的大人物已經成功解析了不少黑霧的能力模塊,最近升級真頻繁。”
如此自語一聲,普瑞斯特從自己的工作桌前的座椅上站起,在對著鏡子稍微整理一下衣物后,他便走出自己臥室的門,朝著樓下走去。
“哥哥你又要出任務了?”
輕柔的女孩聲音從一樓的一角傳來,普瑞斯特轉頭,看見自己的妹妹布蘭妮正坐在餐桌前,身前放著一小盆盆栽。她原本似乎是正盯著這盆栽發呆,但普瑞斯特下樓的聲音打斷了這個過程,也讓女孩注意到自己的哥哥似乎又要離開的事實。
“是啊。”普瑞斯特走上前,親了布蘭妮的額頭一下,他一手攬住自己的妹妹,有些好笑的問道:“怎么?還沒有感應到自然之力?我都說了,想要在自然一道上有所提升,就需要多去外面走走,對著盆栽發呆多久都不可能體會到自然的。”
“可是老師說,啟蒙時期用用盆栽就可以了啊!”布蘭妮有些不滿自己的哥哥的態度,她兩只手拍了拍桌子,有些憤憤不平道:“明明就是這顆小草看不起我!”
普瑞斯特看了看眼前盆栽中的銀葉松幼苗,又看看了眼仍在全力怒瞪雙目注視盆栽的布蘭妮,決定等一會再告訴她樹苗和草的區別。
摩爾達維亞各大學院下屬的孩童托管所,或者說另類的幼兒園與小學,如今正在實驗性的開始教授一些有關于超凡力量的知識,通過一次次的體檢和小測試,那些有著豐富經驗的導師將會大致確定好每一個孩童的天賦,并且盡可能的提供相應的資源給對方。
布蘭妮所在的學校,便是這么一所得到了特殊指令的實驗性小學。而布蘭妮本人,也在幾天前精靈老師主持的測試中找到了最適合自己的道路——有關于自然之力的德魯伊一系。
說實話,在那位精靈長老親自聯系自己的時候,普瑞斯特還有點不可置信:原來自己的妹妹也算是一個天才?依照對方的話來說,布蘭妮有著百年難得一見的自然親和力,只需要稍加鍛煉,就能取得比精靈還要更強的成就。
“你家祖上是不是有精靈血脈?”這是那位長老直截了當的原話,而這也是這個血統混亂世界的常態。
當然了,現在看來,小布蘭妮的鍛煉還長著呢,首先就要認真告訴她草和樹的區別。
“記得早點回來啊。”
盯著盆栽的布蘭妮注意到普瑞斯特已經打算出門時,才抬起頭,有些不舍的嘟囔了一句:“下個月就是我的生日,你要是不回來,我肯定不會不傷心的!”
對此,已經打開房門的普瑞斯特微微一笑:“只是普通的生命異界探索而已,放心好了——我還為你準備了一份特殊的生日禮物,你現在就盡管好奇吧!”
話畢,他便笑呵呵地關上房門,朝著城區中心的冠軍學院大步走去。
——冒險者什么時候都有,什么時候都在,泛濫的簡直成為了世界的常識。
他們斬殺魔獸,完成他人委托的任務,冒險者組成小團隊游歷世界,為了一個傳聞,一則消息,為了一個或是崇高或是平凡的目標與愿望而旅行。類似這樣的冒險者在這個時代數不勝數,其中甚至不乏一些強者。
說實話,這其實真的很奇怪,如果說走投無路的人去冒險也就罷了,為什么強者也會成為冒險者?明明他們只需要待在自己的家鄉,待在人類的國度之中,就能有大量的財富,輕而易舉找到符合要求的配偶,進而留下更多的子女,建立一份或許堅固,或許松散的基業。
無論是從單純的生物本能,還是從物質享受等方面思考都應該如此才對,冒險者的存在其實很不可思議。
普瑞斯特行走在大街上,街頭的液晶顯示屏正播放著一則則午間新聞,而街道兩側行走著形形色色的種族和人物:有精靈的德魯伊與弓手,東海的魚人破浪者,人類的戰士,游蕩者,偶爾還能看見幾個即便在街道上也穿著鎧甲,胡須頭發上滿是銅環丁零當啷的矮人武士——甚至法師也不少見,他們三五成群,正在一家煉金點中和店主商談一些事宜。
在合并七個公國,兩個王國后,羅曼公國最高領導人菲德爾·羅曼大公預計在今年十一月份稱帝,在此之前,他與磐石矮人合作開發出的‘巨型二足行走傀儡’,被許多人稱呼為‘泰坦’或者‘雷神’的巨型戰斗兵器已經在多次大捷中進入多國視野,這種與萬界祭祀場中‘巨神兵’極度相似的魔能傀儡擁有可怕的戰斗力,相關人員發言表示,他們有理由相信羅曼大公或許得到了遠古巨神兵的設計圖。
商業聯盟第四次發表鄭重聲明…
如此多元化的氛圍,或許只有在北地的摩爾達維亞,或者幾個大勢力邊境處的要塞城市才能看見。這些形形色色,有著不同的種族,信仰,風俗,習慣以至于性格的人都因為一個人的名字來到這里,他們或許是想要從那個人的手中得到一絲機會,或者只是單純的累了,在這個理論上是世間最安全的居住地之一養老。
普瑞斯特原本是后者,但他現在是前者——年輕的戰士已經進入冠軍學院的城堡大門之中,原本的守衛和他已經很熟,在看見普瑞斯特通過驗證之后,對方隨意的揮了揮手,示意對方快點進去,別浪費兩人時間。
所以普瑞斯特很順利的進入冠軍學院的城堡,并直接登上頂樓,來到城堡頂端的特殊傳送室之中。
傳聞,凜冬堡學院的每個大型分院中,都有一間不接受所有普通學員進入的神秘房間,它們或是位于頂樓,或是位于地下室,甚至就是位于食堂附近,但無論是位于哪里,這些房間都絕不對普通學員打開,即便是導師,也很少有人能夠進入。
學員們猜測,那個房間或許是什么高機密的實驗室,亦或是通向學院密室的通道,甚至還有人賭咒發誓,那是本學院院長們的專屬休息室,指不定直接連著領主府和帝國皇家法師協會,因為他親眼看見時空大法師和伯爵大人從中走出。
實際上,他猜的其實沒錯,傳送門當然連著領主府和帝都了,不僅僅如此,它還連著更多神秘的地方…比如說,帝國對外探索部的總部,再比如說,一座名為格蘭賽法號的虛空艇。
“唷,隊長您來了?”
傳送室中,已經有了不少人,其中有四人正坐在一起,擦拭維護著自己的武器,鎧甲還有各式各樣奇特的零碎魔法道具,其中一位身材高大,體格健碩的男人在看見普瑞斯特的到來后便驚喜的站起身,對著他揮了揮手,而其他三個人也都暫時停下手中的事,齊齊笑著看向對方。
騎士和圣職者因為魂淵球將靈魂保存完全的緣故,算是完全的死而復生,甚至都沒怎么影響實力,按照騎士的話說,死過一次后,他體內的暗傷和各種隱患都一掃而空,他的肉體反而潛力更大了一點。但不管怎么說,眾人能夠活下來,都是因為普瑞斯特擋住了黑霧當初的那一觸手抽打,不然的話,整個菁英小隊都要被打落二維形態了。
傳送室中其實并不只有探索隊一行人,在房間的另一側,有著兩位看上去長的一模一樣的龍人少女,以及一對看上去明顯就是兄妹的人正聚在液晶顯示屏盤閑聊,整個傳送室被明顯的分成了三個區域。
——冒險者的存在本身就很異常。
同樣是勤學苦練,磨礪自己的力量,學習知識,和魔獸進行一次又一次的戰斗,留在人類社會之中的強者絕對要比冒險者要強上許多倍,他們會在和魔潮的抗爭中成為所有人的守護者,得到所有人的供養與崇拜。他們將會成為統治階級的高層,擁有莫大的權利,進而逐步掌握自己所在的部落,城邦,甚至是王國,帝國。
西山的無數公國王國的皇室,甚至是北方帝國的戴爾蒙德皇室都是如此脫穎而出,成為歷代傳承的皇家血脈。
而與之相反,前往遠方探索,冒險,尋覓新大陸的人卻不會有什么名聲流傳,至少絕大部分人都不會有什么名氣,他們位于遠離人類社會的危險區域,過著與世隔絕的孤寂生活,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與死亡玩捉迷藏。
但是,仍然有不少強者,選擇走向遠方,前往渺無人煙的絕地,與種種強大的怪物戰斗,追尋傳說中的種種奇景與寶藏。
“來,辛迪加先生,張口。”
房間的最內側,莉莎笑瞇瞇的舉起手中的調羹,企圖將一勺散發著明顯帶有異界氣息的粉末塞進辛迪加的口中,一邊塞,她一邊輕聲道:“吃完這一碗后,我們就繼續設計您的新人類形態…別擔心,‘煉獄吞食獸’的腺體粉末雖然有著令人肉體溶解的效果,但對于您而言也不過是變成最初的肉球而已,不會死的啦。”
而如今以莉莎形態出現的辛迪加在反抗無果后,又被塞了滿口足以讓普通人當場身體溶解潰散的吞食獸腺體粉末,他淚眼汪汪:“可是莉莎,我真的不知道要變成什么形態才好啊!”
“只要是辛迪加先生選擇的,我就都喜歡——當然也不能太丑,不能太古怪,也不能太像我!”
一旁,伊萬和阿米拉似乎早就習慣了莉莎和辛迪加的互動,他們兩個人正一邊給液晶顯示屏換臺,一邊低聲互相抱怨著一些事情。
“卡琳和尼克都去閉關了,阿爾瓦也回帝都,被皇帝陛下考核最近這一年的學習成果。”
伊萬將顯示屏換到‘國家新聞臺’,小聲抱怨道:“小隊就剩下我們兩個人,現在只能過這種無聊又頹廢的生活了。”
“你還可以去閉關,鍛煉身體,學習怎么用劍啊。”阿米拉則是奪過遙控器,將顯示屏切換到‘法師周刊特別節目臺’,她頗為嚴肅的轉頭,對著自己的哥哥說道:“作為大人的弟子,哥哥你上次居然沒辦法用劍法單挑那只毒沼龍,最后還是靠著元素附魔才打敗對方,這實在是太丟人了!”
“可我們本來就是法師吧?”伊萬總感覺有些不對勁:“雖然說傳奇戰士的弟子是法師有些奇怪…”
“奇怪的是哥哥你才對吧?法師本來就要會用雙手大劍的!”
而另一側,辛迪加發出了丟人的聲音。
“別,別塞了,我真的吃不下了!”“還剩下半碗呢,來,親愛的,張口。”
普瑞斯特能夠聽見房間中所有人的聲音,他笑著搖搖頭,沒有說話,而是來到了自己的隊伍中。
“第五次探索,即將開始。”
他言簡意賅道:“準備好了嗎!”
“哦!!當然!”
所有人如此歡呼,五個人都神采奕奕,即便是已經死過一次的騎士和圣職者也沒有對著危險的探索任務有任何恐懼——他們或許會謹慎敬畏一個陌生的世界,但絕不會無意義的懼怕未知。
——強大的冒險者,其一生總是令人感慨。
同樣是十幾歲二十多歲的年紀,一個極有潛力的冒險者鍛煉有成,開始冒險,自此就游蕩在家鄉之外,完成各種委托,探索無數絕境,他們變得愈發強大,可以為國家開拓遠方的領土,探索神秘的絕境,他們或許還能留下了不少波瀾壯闊的傳說。這樣的一生,倘若是善終還好,冒險者可以平安的回到家鄉,成為令人尊敬的大人物,但倘若死在了他鄉,亦或是受傷無法回去,那么他們就只能遺憾的倒在無人的荒野,被埋在并非故土的地中。
除卻友人,除卻熟悉的強者和冒險者圈子,普通的平民百姓或許壓根就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又做出了什么貢獻。
但假如是同一個人,同樣的年紀,同樣強大的實力,冒險者沒有選擇冒險,而是留在故土磨礪自己的武藝,加入公會亦或是軍隊,帶隊抵御魔潮的危險,他就會參加對混沌黑森林的戰爭,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或許也還奮斗在戰場前線。這樣的強者倘若是善終,那么無數他的學生和手下的兵都會為他默哀,他倘若戰死,整個國家都會同仇共愾,他必然有一場體面而厚重的葬禮,一生都會被寫入歷史被人銘記。
他甚至會有屬于自己的雕像,故事,傳說甚至是家族。他的聲名將會永遠流傳。
同樣是為文明貢獻,同樣是和魔獸戰斗,兩種人生卻是如此的不同。
這兩種選擇,都是成為偉大的一部分,可是之間的差距卻實在是太大太大,猶如深谷天壘。
但是,即便是這樣,冒險者的一生如此坎坷。
普瑞斯特穿上自己的鎧甲,他帶上頭盔。
年輕的戰士發出了低沉而清晰的指令。
“開始準備。”
說著,他便舉起一旁的水晶大盾,而隨著這一聲令下,整個菁英探索隊便迅速的整理好自己手中的各種武器裝備與道具,然后沒有任何遲疑與猶豫地排成整齊的行列,站在普瑞斯特身前。
“出發!”
五人齊齊邁步,接連邁進時空門中——他們將會直接被傳送至格蘭賽法虛空艇,然后被萬界祭祀場的力量傳送至這次的目標世界,一切都駕輕就熟,沒有任何人有一絲半點的遲疑。
普瑞斯特,隱藏在頭盔背后的嘴角微微翹起,他的目光中流動著的,是和他老師類似的火焰。
——是啊,就是如此,明明知道,自己將會有著這樣的一生。
即便這樣。
一代又一代的勇敢者們,都毅然決然地走向遠離家鄉的未知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