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的光景逐漸散去,千年之前有關于一個男孩,少年和男人的故事逐漸落幕。
放棄了一切對美好的幻想,傾盡全力去獵殺那些混亂超能者的男人,最終成為了全世界的夢魘。
當一個能夠暫停‘時間’的人,沒有了需要保護掩護的隊友,沒有了各種各樣的限制可以自由出手,那么,這個世界上幾乎不存在任何人和事能阻止他。
他能殺死任何人,因為他行動于常人不可能觀測到的停滯世界,在這個能力面前,防御再怎么嚴密的堡壘也都形同虛設。他能毀滅任何事物,因為一次不行就十次,十次不行就一百次,他有的是‘時間’來琢磨和破壞。
在文明秩序崩潰的世界,他行走過雪地,草原,沼澤和城市廢墟,留下無數尸骸血跡,一個又一個為非作歹的超能者團體毀滅,一個又一個后末日人類聚集地化作焦土,他殺死無惡不作的暴徒,也殺死哄搶物資倉庫的普通人,他殺死以人為奴仆,自命為帝王的超能者,也殺死不斷聚集難民,想要重建世界政府的前西伯雅政府高層。
男人一視同仁,所以曾經繁華的罪惡之城一夜間化作墓地,在其中居住的人口販子和暴力組織無一人幸存,所以最強大的南海要塞一夜沉沒,其中裝載的二十七枚聚變彈頭不知所蹤。
男人游蕩在整個西伯雅大陸,獵殺任何制造混亂,并以個人私欲影響世界的人,無論是超能者還是世界政府殘黨都是如此。
他很有耐心,倘若殺死一個肆意妄為的首領后,會出現一百個同樣糟糕的后繼者,那么他就將那一百人也同樣殺干凈,倘若這一百個人有一萬個后繼者,他也會繼續殺下去,反正殺一個人還是一萬個于他而言都是一瞬,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也不介意多殺一點。
世界出現了錯誤,那么就讓他來糾正,西伯雅人墮入混亂,那么就讓他來滅除,有人說,秩序不可能建立在暴力與殺戮之上,有人說,黑暗和混亂永遠無法根絕,男人曾經相信這一點,但現在,他不信。
而他是正確的,恐懼和血的確能締造秩序。
就這樣,男人在不斷的殺戮中變強,他的能力原本是停滯以自身為中心五百五十米范圍的時間十五秒,十秒后才能再次使用,后來就變成了停滯二十秒,二十五秒,甚至是半分鐘,一分鐘,而冷卻時間也從十秒變成了五秒,三秒,一秒,甚至幾可忽略不計。
停滯的范圍也越來越大,原本,他的能力至多籠罩一個街道,但這范圍迅速的擴大到了好幾條大街,半個城區,當男人成長到了能夠清晰的‘看見’周圍那些無處不在的‘超能本質’之時。他已經能暫停整個城市的時間,他能看見斑斕的微粒如同隕石,從世界的外側滲入,從死去超能者的身體中溢出,它們在整個世界的范圍內穿梭,然后被他的身體捕捉吸取,緩緩的加強他的能力。
等到男人走遍整個世界,將一切企圖繼續維持混亂的人全部殺光之時,他已經能夠停止以小時為單位的時間,而能力的范圍,是小半個國度——如今,已經沒有任何勢力敢于擴張,也沒有任何存在自命不凡的人敢于進行統治,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終日,因為一個無形的夢魘徘徊在大陸之上。
男人定義規則和秩序,所有不從者只有死亡這一個結局,敢于反抗的人早就在幾年前就化作了尸骨,現在留下的,只有被嚇破膽的人群,他們不敢反抗,也無力反抗,因為與他們為敵的,是時間本身。
超凡力量的極致,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那就是以一個人的力量,鎮壓整個文明,整個世界。
當西伯雅世界的所有人都因一個人的名字而驚惶不安,不敢有絲毫妄動時,那個人就成了整個世界實質意義上的主宰——他的意志就是法律,他的喜好就是規則,當‘法特洛爾維’這個名字傳遍世界之時,西伯雅大陸上的所有人都對這個名字頂禮膜拜。
而法特洛爾維對這膜拜不屑一顧。
幻境徹底消散,夢幻一般的世界結束,喬修亞的意志重歸現實世界,此時,西伯雅世界的高空仍是一片黑暗,大氣中的灰塵依舊密布,世界中央,以人的靈魂為原材料的鋼鐵工廠還沒有被破壞,仿佛他之前所作的一切都是幻覺。
——停滯,甚至是逆流。
喬修亞凝視著自己手中,還沒有釋放出的龐大鋼之力——這鋼之力應該在數分鐘前就化作光柱,撕裂西伯雅世界的屏障的同時鏈接他的本體。但現在,力量倒流回他的手中,仿佛就像是錄像帶倒帶一般匪夷所思,世界外側,他的本體恐怕也還在疑惑這莫名其妙的變動,不知道為何自己會中斷鏈接。
這,就是被無數舊西伯雅人恐懼的稱為‘命運主宰’‘時間推動者’的男人,所持有的能力。
而在此時,男人開口道。
“降臨者。”
他的聲音平靜,如同靈魂傀儡一般毫無感情:“離開我的世界。”
除卻他的聲音,整個西伯雅世界一片寂靜,所有事物,灰塵,煙霧,云和風都凝滯不動,甚至就連光都停在原地,讓整個世界都陷入無可名狀的黑暗,法特洛爾維站在螺旋高塔的頂端,居高臨下的俯視整個世界,冷漠的對凝滯的巨大鋼鐵傀儡下達了驅逐令。
與此同時,一股強橫無比的排斥力作用在了喬修亞的身上,這力量之龐大,就好像是整個世界化作了生物,要將作為‘異物’的戰士強行排出體外——在這剎那,能夠看見喬修亞周身的空間層層破碎,一道道深藍色的紋路正在碎裂的空間中蔓延。
因法特洛爾維的一言,一個數千米大小的龐然陣路以戰士為中心擴散,能夠看見,一個通向外界虛空的洞口正在迅速的浮現,它就像是一個黑洞,要把陣路內所有的物質都吸入其中,而黑紅色的巨型傀儡首當其中,他在被禁錮的同時緩緩的被拉向洞口,似乎就要這樣被驅逐離開西伯雅世界。
但是,低沉而清晰的聲音,在寂靜的世界中響起。
“我拒絕。”
伴隨著什么東西破碎的聲音,原本應該被禁錮在時間中的鋼鐵傀儡,緩緩的抬起了頭,他用同樣漠然的眼神看向那個名為法特洛爾維的男人——漂浮于半空中的巨大傀儡,與立于螺旋高塔之頂的男人互相對視,數秒之后,低沉的聲音從傀儡的揚聲器中傳出:“這不是你的世界。”
火焰再次在傀儡的身上燃燒,璀璨的光芒重新開始在禁錮的世界中涌動,洶涌的鋼之力順著破碎的空間流淌,就好像是最好的粘合劑那樣,將碎裂的驅逐通道徹底填滿。而隨著這一過程,西伯雅世界的天空分化成了鮮明的兩界,一個黑暗凝滯,仿佛死后的世界,一個明亮的躍動著,滿溢著火光與生機。
爆發力量,掙脫了凝滯世界的束縛,但喬修亞卻并沒有和以往一樣,第一時間就對敵人發起攻擊,他站在光芒的中央,注視著對方。
法特洛爾維——幻境中那個男人的名字——的容貌普普通通,五官端正,沒什么出奇之處,他的眼神冷漠猶如機器,有藍色的光芒在雙瞳中流動,他看著喬修亞掙脫自己的禁錮,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漠的注視著。
這就是在千年之前鎮壓了整個世界,創造出靈魂傀儡,并將西伯雅人當成牲畜放牧的最強超能者的容貌,看上去明明并不兇惡,卻令人心生寒意。
喬修亞本應和西伯雅世界中的那些靈魂傀儡和反抗軍一樣,連帶記憶一齊被對方時間倒流回數分鐘之前,但因為鋼之力的信息鏈接能力,他與籠罩著整個螺旋高塔的不知名力量聯通,進入了對方的‘夢境’,或者說,一個真實世界的‘過去’,他看見了千年前西伯雅世界崩潰的真相,也知曉了對方信念的由來。
發誓要根除混亂,創造絕對秩序的男人完成了他的誓言,創造出了一個堅固到如鐵似冰的秩序世界。
“剛才的,是你的記憶?”
天空之上,兩人沉默的對峙著,片刻之后,傀儡的揚聲器再次震動,低沉的聲音從中傳來:“這就是你養殖西伯雅人的理由?因為你找不到超能者和普通人共存的方法,找不到維持絕對秩序的方法,所以就干脆抹滅所有人的自我意志,把他們當成雞鴨一樣看守在養殖區里?”
“共存?不是共存的問題。”
喬修亞的聲音渾厚,在天地間震蕩,面對他的質問,沒有成功將戰士驅逐離開的法特洛爾維也意外的沒有繼續動手,他抬頭看了一眼星空,然后低下頭,和喬修亞對視,法特洛爾維淡淡的說道:“只要超能者存在,真正的秩序就不可能建立。”
他沒有在意喬修亞的反應,也沒有在意對方身上燃燒的越來越旺盛的火焰,法特洛爾維站在螺旋高塔的頂端,他俯視著整個西伯雅世界,掃視一個又一個靈魂傀儡園地,這位被靈魂傀儡們稱為主宰的存在仿佛能看見每個園地中的超能者,他用輕微的聲音道:“我嘗試過許多次,每一次都失敗了…不可約束的超能力無限的擴散,每一個人都能持有幾乎毀滅世界的力量——在這力量勉強,秩序只是一張紙,誰都能輕易的撕碎。”
此時,法特洛爾維似乎是陷入了回憶,他轉過頭,重新與喬修亞對視,這個淡薄的男人似乎是笑了起來,但是卻又感覺不到半點笑意:“誰都能殺死誰,誰都不能阻止誰,隨便哪個人都能造成世界級的混亂,他們能制造喪尸病毒,活化金屬機械,他們能無限的噴出火燒盡整個大陸,無限的制造冰填滿整個世界——他們甚至還能用一個眼神控制,奴役其他超能者的靈魂。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在破壞世界的穩定。”
“那時所有人都自命為神…他們玩弄世界的定律,互相爭斗,破壞昔日的一切,還未覺醒的普通人如草一般被滅盡,秩序與社會就如同雞蛋殼那般脆弱,我親眼看見我們的文明化作了混沌,那里盡是丑惡,丑惡,丑惡。”
“他們想要掌控這個世界。”
站在高塔的頂端,法特洛爾維如此說道:“而我只能將他們都殺了。”
冰冷殘酷的話語,被這個男人用最為樸實平靜的語氣道出,但喬修亞卻能從中聽出對方發自內心最深處的無奈。
戰士對此,也只能保持沉默。
和邁克羅夫世界與眾多持有超凡力量的世界不同,西伯雅世界的情況太過于特殊…它位于虛空大漩渦的中央,要經受尋常世界千百倍的鋼之微粒沖擊,無數強大的,弱小的權柄將會在這個原本沒有任何超凡力量的世界無止境的擴散,上演一幕活生生的全民覺醒。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每個超能者都持有一個隱蔽到極點的手槍,甚至是無形的核彈發射按鈕,而每個普通人都隨時有可能獲得這個手槍和按鈕——只要這些人里面,有一個瘋子發瘋,他就能輕易的殺死數百人,破壞一條街道,甚至是一整個城市。
這和需要刻苦磨煉才能獲得超凡力量的邁克羅夫世界完全不一樣,超能的獲得太過隨機,也太過輕易,沒有人對力量有明確的認知,更不用說敬畏,而且對于本來就是普通人,只是擁有權柄的超能者來說,他們的防御太過薄弱,以至于即便是弱小的超能者在偷襲的情況下,也有可能殺死強大的超能者,哪怕對方有預警預知都是一樣。
只要擁有智慧,擁有野心,那么對于西伯雅世界而言,秩序就永遠不會到來。
所以,只有這一種辦法。
不需要法特洛爾維說,喬修亞自己就能猜出后續的發展。
因為超能者的誕生實在是太過隨機,完全無法預測,而無論是什么超能力,對于脆弱的秩序而言都是莫大的隱患,所以,法特洛爾維根據舊西伯雅文明的技術,還有新發現的靈魂這種奇妙的事物,創造出了靈魂傀儡這一存在。對于不會衰老死去的時間推動者而言,學會并研發各種靈魂技術只是時間問題,而時間問題對于法特洛爾維來說就絕不是問題,他在靜止的世界中,一代代的優化靈魂傀儡的構造,并將其作為自己秩序的基礎。
法特洛爾維清洗了整個世界,他殺死了所有有威脅的超能者,只留下最順從的那一批普通人,他將這些人類囚禁在完全由靈魂傀儡管理的封閉園地中,并且用高深的靈魂技術對他們進行洗腦,打上思想鋼印——他封印了所有西伯雅人的想象力和聯想能力,讓原本聰慧的西伯雅人成為了連野獸都不如,只有勞作,睡覺,勞作,睡覺兩種生活模式的生物。
這樣一來,即便是有普通人突然覺醒了強大到可以一瞬間摧毀全世界的超能力,那么沒有任何自我認知,沒有任何智慧的他也只能作為牲畜活下去,成為養殖場的一部分,而靈魂傀儡不像是人類,不會徇私,可以杜絕一切可能的隱患。
喬修亞知道,這絕不是法特洛爾維一開始的做法,他肯定是失敗了許多次,思考了許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改進,最后才創造出了這樣令人窒息的秩序…但就算是如此,喬修亞還是覺得難以理解。
“這并不能解釋,你為什么要養殖西伯雅人,收割他們的靈魂。”
戰士沉聲說道:“你壓根無需讓那些人活著…你恨超能者,你恨西伯雅人——你為什么不把他們全都殺了?你壓根沒有理由讓他們活著!”
相比起其他無法解釋的事情,對于喬修亞而言,這才是最大的疑惑。
法特洛爾維,壓根沒有維持秩序的理由。他的妹妹被超能者的突襲殺死,他的父母因此受到重傷,以至于幾年后就死去,數年后,他的戰友因世界政府的背叛而全軍覆沒,這個男人珍視的一切全都毀于西伯雅人之手,無論是超能者還是普通人于他而言都有生死大仇,他壓根沒有任何理由維持這個世界的秩序,西伯雅文明的毀滅,最高興的應該就是他才對。
法特洛爾維早就應該毀掉這個世界,不留一絲余地,他怎么會費盡心思的建立秩序,構造養殖戶園地這種可以維持無數年的體系?
“只有唯一的解釋。”
面對至今為止,沒有任何回話,甚至閉上了眼睛的時間推動者,喬修亞控制自己的傀儡之軀,用沒有任何起伏的機械音說道:“你需要大量的靈魂——準確的說,你需要天文數字的能量,來辦成某件事…是的,你需要無窮無盡的靈魂。”
說到這里,喬修亞頓了頓,然后緩緩道:“來逆轉時間。”
“就和你之前你轉我的攻擊時做的那樣。”
這句話道出,整個世界再次陷入了沉默,天空之上,一千六百多顆靈魂星辰開始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法特洛爾維身下的螺旋高塔也開始流動深藍色的光輝,喬修亞沒有著急繼續說話,他只是注視著法特洛爾維,片刻后,巨大的傀儡道:“但是…”
“但是,我知道。”
此時,法特洛爾維終于開口了,他重新睜開眼睛,雙瞳中,順時針旋轉的指針已經完全停下,時間的主宰者平靜的說道:“時間是錯覺。”
時間主宰者如此說道,猶如自言自語:“時間只是物質運動的刻度,刻度是無法倒流的。”
“我知道,已經過去一千多年,算上我凝滯的時間,甚至都過去幾千年。我當然知道這一點…時間根本不存在,它只是物質運動的過程,我的時間停止,只是凝滯萬物的運動。”
“所謂的時光逆流,只是單純的逆轉物質的運動,你掙脫我的停止,也正是因為你爆發的力量超過了我凝滯的度,簡單無比,我居然現在才想通。”
法特洛爾維毫不在意的說出了自己能力的真相,因為他知道,喬修亞之所以一開始沒有動手,正是因為他還沒有看破自己能力的真相,而自己一開始沒有動手,也是因為他沒看懂戰士掙脫自己能力的方法。
但是現在,雙方明顯都已經互相看穿對方的手段…這就意味著,平和的互相拖延時間結束,真正的戰斗立刻就要到來。
“最后問一個問題,法特洛爾維。”
明亮的世界中,火焰熊熊燃燒,巨大的鋼鐵傀儡肆意的汲取周圍大氣中的能量,擊碎周圍的凝滯的黑暗世界,準備全力以赴的喬修亞聲音在此時變得厚重而宏大,他用帶著隆隆回音的聲音道:“你是為了拯救你的世界,為了逆流時光,才搞這種洗腦。進行靈魂養殖的嗎?”
“當然不。”
無波動的聲音,從高塔的頂端傳來,無數繁復無比的紋路開始在大氣中蔓延,背后浮現出一圈符文之環的法特洛爾維目光猶如歷經萬年而不變的堅巖:“什么拯救世界,和我沒有關系。”
時間主宰者淡漠的道:“我只是要讓這個世界變成我的——變成我想要的樣子。”
“是嗎,真遺憾。”
看著對方同樣開始施展全力,喬修亞的聲音,也逐漸轉為冷酷:“我原本想說,知識和力量,當用于搭建階梯,而不是拿來筑籬笆…多元宇宙中有無數超凡力量可以與普通人共生的世界,你大可以出去看一看…但是現在看來,你只是單純的放棄了而已。”
因為找不到答案,所以絕望的停在原地,甚至開始妄想時間的逆流,開始不在前進。
“別廢話了,降臨者,你什么都不理解,也不知道…我已經找到了正確的道路。”
對于明確展露出殺意的戰士,法特洛爾維的手中,頓時凝結出了一根厚重無比的銀色巨蟒權杖,他持杖而立,渾身上下釋放出一股磅礴無比的威嚴氣息,天空之上,一千六百顆靈魂星辰大放光芒,頓時將整個世界染為白晝。
時間掌控者的雙眼中,指針開始旋轉:“我就是秩序,我就是世界。”
“我審判一切人,一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