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賢?囚籠?”
聽到這兩個似乎完全不相干單詞之后,老教皇不由得輕嘆一聲,面容頓時變得嚴肅無比,他用極其認真,沉重的語氣對著少女道:“雖然有些唐突,但請問你是否能告知我你的名字?”
“我?我叫做希爾雅·法拉格尼。”
有些不明所以的龍翼少女眨了眨眼,干脆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我是隨母姓,因為我的父親是一名龍裔,他沒有姓,只有名字。”
“法拉格尼嗎。”
老教皇微微點頭,他停頓了一會,似乎正在思考法拉格尼這個姓氏背后的歷史,隨后,伊格爾緩緩的詢問道:“請問…希爾雅·法拉格尼小姐,你在圣賢的幻境之中,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一字一頓的說道:“請務必不要有所隱瞞。”
“我看到了…”
老教皇的聲音仿佛深入人心,不知為何無法開口拒絕的希爾雅便下意識的開始訴說自己之前,在圣賢幻境中所看到的一切。
她的看到的東西,很多,很多。
首先,便是一個滿是焦土的世界。
天空被飛舞著火星的煙塵遮蔽,大地之上,高熱熔巖散發的光芒令太陽也變成了黯淡的小點。森林被焚燒為灰燼,溪流被烈焰蒸發,丘陵與草原都已是焦黑一片,與諸族的城市一齊化作漫天飛灰。
在灰蒙蒙的霧霾與塵暴之中,能看見遠方有七座巨大的傳送門矗立,赤色的光芒從中投射而出,仿佛七個黯淡的太陽。
但太陽也都一個個熄滅了,圣潔的光芒刺穿陰霾,由符文打造的巨劍斬裂山峰,巨斧和巨錘破開一只只猙獰的魔爪,將一切阻攔者錘成血肉殘渣,傳送門之后,那血紅色的天空和赤色的熔巖湖泊隨著連綿不絕的黑鐵堡壘一起,伴隨著整片陸地轟然碎裂,成為在虛空中漂浮的島嶼,天穹破開一個大洞,就像是整個世界都被某種偉力擊破,如同一個被打破的雞蛋殼一樣。
那是世界的終末,萬物的廢墟,而少女所看見的,便是戰爭結束之后的景象。
“那是千年之前,圣賢與多元宇宙中無數邪惡的戰爭…圣賢與諸神擊碎了數層深淵,終結了一切。”
少女喃喃道:“在那場戰爭之中,無數城市被摧毀,人們流離失所,在血與火中,有著堅持抗爭,即便是面對無盡敵人也絕不摒棄榮耀的英雄,也有著…為了生存,而背叛了我們的叛徒。”
跪在地上的人對準那些仍然站立的人,刺出自背后襲來的利劍,錯愕的面孔伴隨著鮮血一同跌落大地,被這些跪伏在地上的卑微者踏入塵埃。
他們打開城市的大門,破壞防線的統一,主動迎接那些踐踏他們故鄉的敵人,用討好的笑容面對一切繁榮與和平的毀滅者。
“格蘭蒂亞世界的祖先,便是這些人。”
希爾雅閉上了眼睛,她輕輕的說著自己說看見的真相:“或許是被脅迫,又或許是暫時的妥協,這些人背棄了正確的道路,踏上了不歸的旅途,他們助紂為虐,甚至是自己也化身為惡魔…圣賢與諸神在終結了一切混亂后,便展開了一場最終的審判。”
那的確是最終的審判。
破碎的夕陽逐漸落幕,殘存神明的怒斥在滿是慘紅云霞的高天上回蕩,愛著所有世人的圣賢也閉上了眼睛,用冷漠的面孔回應這些哭喊著,乞求著寬恕的叛徒,面對要毀滅整個世界的邪魔與怪物,他們沒有選擇用生命守護自己的家園與榮耀,反而將手中的利劍對準了昔日的同伴,這是不可饒恕的罪孽,必須付出代價的惡行。
叛徒不配得到寬恕,也不配得到救贖,即便是花草也唾棄這骯臟的靈魂,不肯承載他們的淚水。
“圣賢說,他將用最純粹的圣光凈化他們的靈魂,他們的靈魂不配進入邁克羅夫世界的魂之輪回,與那些英勇奮戰的英魂為伍。”
龍翼少女敘述沒有結束,她仍在輕聲說道:“而我的祖先,卻于心不忍,提出了另外一種懲罰的方案。”
那是一位仿佛星辰化身的精靈,她翠綠的長發如同綢緞一般垂下,直至落地,這位手持墜星長弓,浴血戰斗在邪神戰場最前線的圣徒懇求老師的寬恕,她說罪民的確應該受到懲罰,但他們的后裔卻有著出生,成長,為自己的祖先贖罪的機會。
這位排名第六的星辰圣徒說,眾生之靈誕生不易,如此輕率的毀滅,只是讓邁克羅夫世界本就脆弱的火焰加速熄滅。
她想要以自身的功勛換取一個機會,一個讓這些叛徒子嗣贖罪的機會,讓未來還未誕生的眾多靈魂有著存在于世的機會。
面對自己跪在地上,低頭懇求的追隨者,圣賢沉默了許久,此時,他想到了瀕臨毀滅的邁克羅夫大陸,想到了如何延續自己故鄉的方法,這方法令他猶豫了很長時間,但最后,他還是做出了決定,慢慢的點頭。
“圣賢答應了她。”
聽到這里,老教皇低聲自語道:“但是為什么…將一群罪民送到一個全新的世界,然后將其作為囚籠囚禁——這實在是太過于浪費了!”
老者的聲音中,帶著無盡的可惜。
正因為知曉眾多信息,所以老教皇才知道,如今的邁克羅夫大陸是多么的危險。
千年之前,圣賢以豐饒邪神為薪,燃燒秩序之火,維持著這個早已四分五裂的世界,邁克羅夫大陸數萬萬居民,數十種種族都生活在這個隨時都有可能破碎的世界之上,圣賢既然有能力在虛空中尋找快要形成的初始混沌,將其塑造為可以生存的秩序世界,那么為什么不將所有種族都遷移到那里,反而是將一群罪民安置在那,并安排一位持有傳承之物的圣徒看守?
千年的繁衍,格蘭蒂亞世界中的生命數量已經超過億萬,如果不是亡靈天災,足以和邁克羅夫世界比肩,即便是如今已經大半都死于亡靈天災,但殘余人口也有近百萬之數。
這實在是太浪費了,以至于這背后肯定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老教皇閉眼,思考了一會,然后睜眼,注視著沉默不語的希爾雅。
“一切的緣由,我知道了。”
他淡淡的說:“但是,你還有很多東西沒有說。”
“圣賢懲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伊格爾的聲音,蘊含著奇特的韻律,層層波動震動精神,能令最為頑固的罪犯口述真言,老教皇并不喜歡使用這種方法來得知真相,因為這是對他人自我意識的不尊重,但此時事關兩個世界的真相,他不介意這么做,更不介意多做幾次。
他是七神教會的教皇,一切無辜者的庇護,一切善者的依靠,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是完完全全的善良,沒有絲毫污點的光輝化身。
他是圣伊格爾。是邁克羅夫人的教皇,也只是邁克羅夫人的教皇。
所以撼動靈魂的話語,被其平靜的道出。
“說出一切真相。”
“我…這…——不!圣賢…啊啊啊啊啊!”
即便是有著圣賢傳承在身,自身也是黃金境界的強者,但希爾雅的精神怎能與一位行走在人間的神明比擬?伊格爾的精神波動輕而易舉的就壓過了龍翼少女的自我意志,令抗拒的她艱難無比的開口,幾乎是咬著牙,一點一點的說出最后的真相。
“圣賢的懲罰…便是一整個世界,以及千千萬萬…已經逝去的靈魂…”
希爾雅艱難的吐出她極力隱瞞的真相,她的雙眼中流出淚水,可卻沒有任何用處,在一位傳奇強者冷漠的壓迫下,她的一切堅持都毫無意義:“格蘭蒂亞世界即將毀滅,只有十萬三千,和當初來到格蘭蒂亞世界的罪民數目一致的靈魂…只有這十萬三千名靈魂能夠得到救贖,其他的,都要毀滅,和這個世界一同化作養…不!”
說到這里,龍翼少女的雙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她在一瞬之間擺脫了老教皇的精神壓制,并且干脆利落的封印了自己的靈魂,令自己的軀殼癱倒在地,昏迷不醒。
這封印是如此的決絕,以至于幾乎等同于死亡,錯愕之間,老教皇也來不及阻攔對方近似于自殺的行為,被其得逞。
“唉。”
伊格爾冷冷的看著這位極端不配合的第四傳承者,然后目光一軟,長嘆一口氣。
即便是希爾雅沒有說出最后的真相,但是早已知曉諸多秘聞的他已經猜出了大概。
那的確是,非常非常嚴厲,配得上那些背叛者罪行的懲罰。
“難怪你會極力隱瞞,又如此的抗拒我們這些邁克羅夫世界的存在…你父母的靈魂也在這被懲罰的行列之中,難怪…”
“原來如此,為什么說需要四大傳承之物才能得知初始之火的奧秘…因為只要找到第四件,也即是身處格蘭蒂亞世界的傳承者,便能得知這個真相。”
他輕輕的說道,然后一揮手,將少女的軀體平放在星之神殿的一個角落,這位傳奇巔峰,可以與眾神平等交談的老教皇緩緩的走到了仍未構筑好的時空通道之前,喃喃自語:“喬修亞啊,你說你要扭轉這一切,但你可知道,你將要面對的是什么嗎?”
“那是圣賢所定下的懲罰,以及…拯救邁克羅夫大陸的方法。”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天青寶珠,發出一聲苦笑:“一個世界的毀滅,與一個世界的重生。”
“你會如何抉擇?”
戰士當然不知道這發生在背后的一切。
此時的他,行于曠野。
喬修亞向前踏步,每踏出一步,大地便震動一次,一次又一次的踏步,令整片曠野都在劇烈的震動,而伴隨著這震動,無數亡魂深陷于虛空的烙印便被燃魂者的力量壓迫而出,歸入他的榮光之力,收納一切靈魂碎片的魂淵。
他的存在,就像是一塊橡皮,所有繪畫在格蘭蒂亞世界上的痕跡,都會被他抹除,他一步一步行走,便是一步一步將眾多亡魂從這篇天地的束縛中解放,然后鎮壓在自己的靈魂之中。
戰士并非是對一切一無所知,阿爾曼數次重復,這是他們與生者的戰斗,和他這個來自異世界的外人無關的話語,以及亡靈反噬生者,卻又遲遲不毀滅一切,而是等到一切瀕臨終結才出手的行為。
他能猜測的出,這背后定然是有著什么隱情,格蘭蒂亞世界的眾生,或許未必是圣賢當初散播出的種子,而是有著另外一種使命的存在。
而這種使命,說不定沒有蘊含絲毫善意,反而有著無盡的殘酷和冷漠。
不過這又有什么關系?
喬修亞的目光堅定。他手中握著武器。
一個戰士,握著自己的武器,他有著足以履行其一切決心的力量,有著背負自己一切行為的覺悟。
那就無人可以阻攔他的步伐,他的意志與前進。
而在遠方,所有亡影誕生的地方,帝都蓋塔爾。
一位蒼老的騎士看著天空翻涌的烏云,似乎得到了什么啟示。
于是他便低下頭,環顧四周,用平靜的語氣道:“時候到了。”
四雙燃燒著魂火的雙眼在方尖石碑上亮起。
“是時候開始了。”
老騎士如此說道。
于是,悠揚的號角聲響起,隨著穿越高原及曠野的暴風,席卷了半個大陸,無盡亡靈如潮水,在洶涌的霧氣中朝著生者最后的聚集地,環繞著圣者之墓的四大圣城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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