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霧海不復之前的洶涌,如今平靜如光滑的鏡面,沒有半點波瀾和起伏。
羅布澤克和穆爾等人因意外失陷在其中,對厄瑞玻斯之匣似乎是一個極大的收獲,如今它已經暫且滿足,所以不再擴張,任由其他法師和教會人員在自己身邊布置法陣,限制自身的行動。
但即便是如此,也沒有人敢于靠近這個可怕的存在,見到了黃金級和極意級的強者都毫無抵抗之力的被吞沒的景象,所有人都對這黑色的霧氣心懷畏懼,哪怕是隔著一段距離布置法陣,他們也是一臉悲壯,仿佛馬上就要慷慨就義的模樣。
但有一個人卻不同。
一陣清晰無比,極有節奏的腳步聲響起,一個黑發的男人一臉平靜的走向這黑色的霧氣,仿佛其中蘊含的危險完全不存在一樣。
“啊?!這個,等等!”
一名年輕法師注意到了這個人的動作,頓時便有些慌亂的想要阻止,可突然,黑色的霧海仿佛察覺到了有人主動靠近,一層層霧浪便翻涌著朝著那個人撲去,這頓時便將他嚇得想要轉身逃跑,并大聲提示周圍的人,詭異的黑霧又開始擴張了。
但隨后,法師看見的景象卻令他驚詫的閉上了嘴巴,只能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黑色的波瀾澎湃,鼓起了近二十米高的巨浪,氣勢洶洶的朝著那黑頭發的男人拍下,但它又不知為何,迅速的在戰士面前平復成宛如鏡面的平面,隨后,洶涌的霧海自然的分開,仿佛摩西分海般,一個能供一人前進的通道就這樣出現在了霧氣之中。
黑發男人自然而然的順著通道前進,霧氣在他的身后緩緩合攏,有節奏的清晰腳步聲漸漸消失在霧海中。
一切重歸平靜。
黑色的霧海之中,喬修亞饒有興趣的看著周圍不停翻騰的黑暗,他甚至還特意伸手,準備去觸摸這些霧氣,但戰士的身體仿佛有著斥力一般,無論他伸手的速度是何等迅捷,那些精神迷霧也以同等的速度離開。
“神性之間的排斥,原來這么大嗎。”
沉吟了一會,喬修亞倒也沒想到如今會變成這個情況,他原本的打算是主動進入這神厄迷霧中,然后通關——也即是破解它的夢境。
這樣一來,之前陷入霧氣中的人也都會蘇醒,戰士自己也能得到一份好處,更能活動一下手腳,如此想來豈不美哉?但現在,這霧氣別說是讓他陷入沉眠了,哪怕是想要靠近他,都有點困難。
“前世意外得到神性家伙說實話也不是沒有,可他們進入神厄迷霧副本也沒什么困難,應該只是這個厄瑞玻斯之匣中的神明刻印實在是太過弱小了,連我這個只有一絲神性的人都拉不進去。”
事情既然已經如此,那就只有這個解釋,喬修亞也不再去思考其原因,反正情況有變動,計劃自然需要改變,如今他干脆就在這霧氣中尋找那些陷入夢境中的倒霉家伙,黑色的霧氣畢竟和前世無害的思維之霧并不一樣,它有著一絲詭異的負能量,腐蝕性很強。
羅布澤克這個圣騎士還好說,像是穆爾,哈蘇這樣的法師可承受不了太久。
如今,喬修亞就像是頂著一個直徑五米左右的半圓形氣泡在黑色的海水中前行,周圍都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看不清前進的方向,但戰士如今也不需要用眼睛來尋找目標,在他的視野中,地表的霧氣里只有兩個生命之火正在不遠處熊熊燃燒。
一個生命之火猶如耀眼的星辰,閃爍著刺目而神圣的光芒,這毫無疑問是圣騎士羅布澤克的,哪怕是黑霧也無法使他變得虛弱,而另一個生命之火則有些黯淡,看得出來他的身體狀況如今有些不大妙,但這光芒的外圍有著一圈隱約的古樸符文,鎖住了生命的流失。
“你永遠不知道一個法師身上究竟有多少防御手段…”
輕聲喃喃了一句,喬修亞深知一名做好了準備的法師是有多么難纏,要不是神厄迷霧這種他們從未見過的東西無從防范,穆爾這種參加過數次獸人戰爭的老法師完全不可能在這里栽跟頭,哪怕是把他丟進深淵,也最多讓這些精通傳送技術的家伙吃點苦頭。
朝著生命之火燃燒的方向前進,一路上,能看見周圍的房屋已經出現了明顯的風蝕痕,這是自然狀況下需要幾十上百年才會出現的痕跡,道路上堅巖的表層也都變得松軟,它們的結構已經被腐蝕破壞,化作片片砂礫。
喬修亞來到了圣騎士和法師所在的位置。
他看到了這兩個,說不定是數千年來,第一批陷入了神厄之夢的人。
站在比較靠前位置的,是老法師穆爾。
他的全名,叫做塔瑪拉·穆爾,祖籍是帝國南方黑森林附近的風蝕沙漠,曾經和諾查丹瑪斯一齊在獸人戰爭中并肩作戰,率領當時的帝國法師大隊對抗敵方的王庭祭祀團,兩人的關系密切,算得上是好友。零↑九△小↓說△網 現在的老法師雖然陷入了沉睡,可身姿依然如同軍人一般筆直,完全不像是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他身上的灰色法袍上流轉著古樸的符文,上面閃爍著青白色的電流,將周圍的黑霧擊退,但即便是如此,穆爾的表情依舊帶著一絲痛苦,他雪白的頭發和胡須都在不安的顫動著,握著法杖的手上也滿是青筋,看得出,他的夢境并不是很舒服。
二話不說,喬修亞便將穆爾舉了起來,他一只手抓住老法師的背后衣領,一只手抓在對方的腰間腰帶,雖然法袍上激發的魔能閃電不停的轟擊著戰士的手,可他的行為卻沒有絲毫變動,喬修亞面不改色的看了看方位,然后用力把穆爾朝著外面一丟——
頓時,可憐的老人便如同被投石機扔出的石頭,帶著刺耳的呼嘯破開層層黑霧,朝著正在交談分析的諾查丹瑪斯等人掉了下去。
“什么?!”
一瞬間還以為是黑色霧海的全新攻擊手段,老法師下意識就準備瞬發一個法術將其攔截,但他畢竟是極意級的法師,僅僅是用千分之一秒的時間便分辨出了那團灰色的投石正是自己的友人,所以原本正要轉化成一團熾烈火球的魔力瞬間改變了形態,變成了一只無形的大手,接住了對方。
溫和的將面色十分難看,狀態似乎很差的穆爾放下,諾查丹瑪斯來不及觀察對方的情況,就和周圍的其他法師一起用震驚的眼神看著黑暗的霧海,他喃喃自語道:“就算是救人…也,也沒必要用扔的啊。”
“導師他還沒有醒來!”
急忙走到了自己的導師身前,名叫維拉的年輕法師迅速查看了一下自己老師的狀況,他畢竟也是一名白銀高階的法師,迅速的看出了老法師目前的狀況:“他的靈魂被一個莫名的力量囚禁,如今正在…正在做夢?”
說到這里,他的語調不禁變得有些遲疑。
能夠囚禁靈魂的法術,不管是出自什么目的,其本質都是邪惡無比的,更不用說這黑霧本身就帶有負能量,有著強烈的腐蝕性,諸多法師基本上已經把崇拜厄瑞玻斯之匣的那些遠古種族和它們的神劃分為惡神一系。
但目前穆爾的狀態卻不是很糟糕,這力量雖然囚禁靈魂,卻有著一絲神圣的意味,雖然詭異,可老法師如今的確僅僅只是在做夢,并沒有受到折磨,他之所以面色難看,看起來狀態很不好,有一個原因是說不定做了噩夢,而另一個原因,應該就是喬修亞扔的時候用力太猛,一不小心閃到了老法師的腰…
而在霧氣之中,戰士停在原地,他遲遲沒有動手,去把羅布澤克也一起扔出黑霧。
喬修亞眉頭皺緊,雙眸黯淡,仿佛精神已經離開了身體,他周身的黑霧一陣陣的翻涌,但仍然無法侵入戰士周身五米的范疇。
過了許久,喬修亞的雙眼才恢復了神采,他長呼一口氣,有些疑惑的看向霧氣之外,他之前把穆爾扔出去的方向,輕聲說道:“剛才,那是他的夢?”
之前,就在戰士抓住老法師,并干脆利落的將其扔出黑霧的同時,他的雙眼前就開始流轉著一片片迷離的幻象,光影交錯之間,仿佛墜入夢境。
那是一片遼闊的平原,半人高的牧草隨著狂風搖擺,陰沉的天空上遍布烏云,而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氣息,些許雨絲正在風中飄散,最后墜落到大地之上。
兩只軍隊,正在這片平原上對持,一方裝備精良,隊伍陣列精密而富有秩序,如同一臺運轉良好的機器,一方卻陣型散亂,裝備優劣不齊,唯獨只有旺盛的斗志值得稱道。
不用思考,戰士就知道,這是北方帝國和獸人的大軍。
而沒有給人留下一絲思考的時間,兩只軍隊便開始動了,雙方邁著整齊劃一,抑或是混亂無比的步伐,沖撞在了一起,僅僅是數分鐘,獸人的陣型便被徹底沖散,而人類的軍隊則在指揮官精密的指揮下,一點一點蠶食著獸人的部隊。
一方是有著優秀指揮官的人類精銳部隊,一方是說不定壓根沒有領頭者的獸人雜牌軍,哪怕是再怎么不懂軍事的人看見這一幕也能知道,這一場戰斗的結局已經沒有懸念。
但獸人卻意外的頑強,雖然它們的陣型稀爛,幾乎個個都是單打獨斗,但依靠獸人強健的體格和韌性,這只雜牌軍居然死死的將人類軍隊纏在原地,它們用生命去拖延人類軍隊重整陣容的步伐,直到一支精銳無比的重騎兵部隊,從遠方呼嘯著沖鋒而來。
這是一只全部都由獨角石犀作為坐騎的恐怖獸人騎兵部隊,它們的陣型和自己的同胞不一樣,整齊無比,節奏一致,它們沉默而迅速的越過遼闊的草原,朝著戰場猛突而去,云層在它們的頭頂匯聚,在逐漸變暗的天色下,閃電和狂風開始呼嘯著劃過天際。
伴隨著石犀整齊劃一的步伐,人類軍隊已經能感受到大地的劇烈震動,可他們的陣型還沒有回復原狀,殘留的獸人軍隊仍在死死地牽制著,它們似乎知道自己必死無疑這個事實,所以便干脆而沒有絲毫遲疑的付出自己的生命。
伴隨著天空上電閃雷鳴,冰冷的暴雨就這樣降下,天色徹底變暗,整個戰場的可見度猛地降低,人類軍隊重整陣容已經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而與此同時,地面上石犀沖鋒造成的大地轟鳴,也如同真正的雷聲一般,從遠方滾滾而來。
屠殺。
沒有擺好陣容,建立好陣地的軍隊,面對獨角石犀這種堪比地行龍的猛獸沖鋒,完全毫無還手之力,更不用說坐在這些猛獸身上的獸人戰士普遍都有白銀中階以上的實力,它們都有著斗氣,能夠輔助自己的坐騎更加兇悍的突進。
僅僅是數十分鐘,整個人類軍隊的陣容就被如同被他們沖散的獸人雜牌軍一樣,變得七零八落,甚至就連旗幟都被折斷,在暴雨間,似乎是因為指揮官已經陣亡,殘余的人類軍隊在沒有指令的情況下,只能恐慌的朝著四面八方分散撤退,這結果自然就是被好整以暇的獸人騎兵一個個追上去,抓住,然后斬殺。
僅僅只有數名運氣好到極致的人,才因為暴雨造成的混亂環境躲過一劫。
而其中,就有一名身穿灰色法袍,表情茫然無措的年輕法師。
單單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實并不緊張,無論是和獸人軍隊的戰爭,還是被重騎兵突然襲擊,這年輕的法師都沒有一絲恐懼,他僅僅是在迷茫,疑惑自己為何身處于此地。
疑惑他為何會跨越數十年的時間,重新回到這個讓他絕望,讓他下定決心,一定要成為能夠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活下去’的人的戰場。
而喬修亞現在,卻隱約知道了這個原因。
“絕望與幸運之神。”
低聲念著這個他從那迷離的幻境中,隱約得知的名字,戰士瞇起了眼睛,然后咧開了嘴角,無聲的笑了起來。
“有趣。”
“這可是我前世,從未聽過的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