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九月初三,荊州大雨。
磅礴的大雨遮掩了視線,烏云卷積著狂風,吹拂著江面的波濤,偶爾劃過天際的雷光,在剎那間將天地照的晝亮。
正在巡視夏口的陳到便被困在這片雨幕之中,看著港口外被狂風卷起的巨大浪濤不斷拍擊著港口,伏德甩了甩手中的斗笠,看向身邊這位沉默寡言的將領,他在荊州聲名不顯,但恐怕整個天下都沒幾個人知道,劉備能有今日之勢,就是因為眼前這位聲名不顯的將領為他在這里擋住了江東的入侵,令江東水軍不能寸進。
他有著不下于關張的勇武,卻很少表露,放眼劉備軍中,知道此事者也是寥寥。
至于伏德為何會在這里,卻是諸葛亮臨走前派他給陳到送來一封書信,至于信的內容,伏德曾經偷偷打開過,但只是很尋常的囑托,并未有太多信息表露出來,但陳到在看過信之后,只是淡淡的掃了伏德一眼之后,告訴伏德:“軍師在信中說你文武雙全,是員不可多得的人才,既然如此,便留在江夏吧。”
那一刻,伏德差點脫口問道信中并沒有這么說,也幸好他反應快,才免于暴露,但也是那一次開始,伏德知道,自己已經被諸葛亮給盯上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露出馬腳,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他不確定劉備是否知道這件事,但他知道,襄陽自己是不能回去了,這件事,已經被他秘密通過荊州的夜鶯報知給了洛陽,至于呂布的答案,歸納起來只有三個字助江東。
怎么助呂布并未在信中提及,只是讓他見機行事,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江東近期會有大動作。
但諸葛亮入蜀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柴桑大營風平浪靜,廬江那邊,也沒有任何反應,而陳到本身,只是將他留在身邊,并未刻意刁難,當然也不可能親近,就如同呂布帳下的高順一樣,這并不是一個容易讓人心生親近之人。
陳到的行蹤,會被伏德以秘密的手段傳給江東夜鶯,雖然沒有任何實權,但他每日跟在陳到身邊,對于陳到的行蹤,幾乎能夠準確的把握住,包括這次夏口之行。
瓢潑的大雨讓烽火臺失去了作用,伏德突然覺得,如果要破江夏,這會是一次好機會,只要江東派人圍攻夏口,絞殺陳到,占據夏口,那江夏的門戶就等于被打開了一道口子。
江東會在這個時候出兵嗎?
伏德不知道,因為只是單線輸送,江東那邊不會給自己任何回復,也沒有要求自己做任何準備,只是伏德覺得這是一個好機會,但江東那邊,未必會這樣認為,或者說并沒有想到會有這嘲潑大雨,硬生生的錯過了這個機會。
“知道嗎?”雨幕中,陳到站在塔樓里,遠眺著江面,實際上除了不斷拍擊著港口的浪花,再遠一些的地方已經無法視物,很少說話的陳到冷不丁的開口將伏德給嚇了一跳。
“將軍說什么?”伏德心跳陡然加快了幾分,臉上卻是一臉茫然地看向陳到。
“這一帶,每年都會有這么幾天會是這樣的天氣,我鎮守江夏多年,甚至能夠估算出這種天氣的具體日子。”陳到扭頭看向伏德,有些刻板的臉上,牽扯出一抹微笑。
“我一個外來人都能知道,那江東寇,想必也能知道這點,若他們能夠視線知道我今天會來這里,是個除掉我的好機會。”陳到今天的話似乎特別多。
伏德心底突然一沉,臉上的笑容卻極為自然:“將軍說笑了,那江東人也不是神仙,怎會知道將軍今日會來這里?”
“如果有人將我的行蹤報知江東的話,他們就會知道了。”陳到收起了笑容,看著伏德。
“將軍是說,軍中有細作?”伏德面色一變,皺眉看向陳到。
陳到也皺了皺眉,看著伏德,并沒有看出什么異狀,搖了曳:“或許吧,這只是個假設。”
伏德心中微微松了口氣,類似的對話曾經也出現過,雖然不多,但每一次都是那樣突然,哪怕伏德經歷過最嚴苛的訓練,從入荊州到現在,伏德甚至連睡覺都不敢做夢,生怕自己在夢中說出什么不該說的話,那種如同走鋼絲一般的感覺并不好受,讓伏德一度認為自己快要瘋掉。
雨還在下,預想中的江東兵馬并沒有出現,直到天上的烏云逐漸淡去的時候,伏德松口氣的同時,也有種難言的失落,這代表著這種氮受怕,走鋼絲一般的日子還要繼續。
皺了皺眉,陳到再次看了伏德一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嘆了口氣,踩著泥濘的道路,準備離開,也是在此時,一名親衛突然驚訝的看向一個方向,驚呼道:“將軍,快看!”
“嗯?”陳到聞言,扭頭看去,卻見江夏的方向,數道濃濃的煙柱連接天際,哪怕以陳到的冷靜,此刻也不由勃然變色。
“江夏烽火,不好!”陳到厲聲喝道:“響號!”
嗚嗚嗚嗚嗚 在伏德愕然的目光里,從江夏四周隱秘處,一艘艘快船迅速出現,密密麻麻的匯聚了一片,一眼望去,整個江面都被大小不一的船只鋪滿,浩浩蕩蕩。
“回援江夏!”陳到冷冷的看了伏德一眼,正看到伏德眼中的愕然,冷哼一聲,此刻也顧不了太多,連忙跳上一艘戰船,伏德也連忙跟上,現在他終于知道哪里不對了,如果江東兵馬之前貿然攻擊夏口的話,恐怕會遭殃,但現在伏德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氣。
“將軍,現在趕回江夏,恐怕”一名偏將來到陳到身邊,猶豫著說道。
如果對方是蓄謀已久的話,那這段時間,江夏那點留守的兵力恐怕早已淪陷,此刻回去,很可能遭到對方的埋伏。
“哪怕是有一線可能,也絕不能放棄!”陳到冷聲道。
伏德突然覺得,自己該想辦法脫身了,只是,跟陳到站在一起,顯然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
上千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在陳到的指揮下,迅速的趕回江夏,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早已等在江岸之畔的江東軍。
“陳到軒,東萊太史慈在此9不快快投降!”江岸之上,一員大將頂盔貫甲,冷笑著看向陳到:“看看這是何人!”
隨著太史慈一聲令下,一名士卒挑著一顆人頭出現在江岸邊。
陳到只覺眼前一黑,那人頭,赫然便是關平,一雙虎目怒目圓睜,只可惜卻已經沒有了聲息。
“將軍,我們拼了!”一名偏將厲聲道。
“退往江陵!”陳到搖了曳,事已至此,江東軍在江岸之上已經有了準備,而他帶來的江夏水軍為的是埋伏江東軍,攜帶的都是強弓勁弩,而對方卻是裝備齊全,而且水戰也并非陳到所長,在這種登陸戰中很吃虧,除非他愿意冒著巨量傷亡的代價沖上去跟對方拼命,只要上了岸,陳到自信,可以殺出一條血路,但那毫無意義,甚至還未沖上岸,他的兵馬就得崩潰。
雖然失了江夏,甚至賠上了關平的性命讓陳到很憤怒,但卻并未沖昏他的理智,這種情況下,不能硬拼。
船只在江岸之上,太史慈等江東將士的嘲笑聲中緩緩地退開延安,逆江而上,準備自江陵登陸之后,在想辦法重奪江夏,若是陸戰和攻城戰的話,陳到自信可以完虐江東將士。
只是還未等他的船隊走出太久,斜刺里一支船隊突然攔在江面之上,一艘樓船上,呂蒙帶著陸遜站在船頭,看著陳到朗聲笑道:“陳到,哪里去,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陳到面沉似水,若在陸地,三個呂蒙加起來陳到都不懼,但在水上,十個陳到都未必玩兒的過呂蒙,看著呂蒙,陳到沉聲道:“呂將軍無故背盟,是何道理?”
“嘿。”呂蒙冷笑一聲,看向陳到:“今日呂某前來,不為別的,只為都督復仇,你陳到便是第一個,我要用你們荊州眾將的人頭,祭奠都督在天之靈!”
“荒唐,周瑜私自毀盟在先,偷襲我軍,乃咎由自取,如何能夠怪到我們頭上!?”陳到冷聲道:“爾等今日無故攻伐江夏,才會為天下人恥笑。”
“那又如何?今日,我呂蒙便是為私仇而來,將士們,殺!”呂蒙冷哼一聲,一聲令下,數百艘艨艟出現,每五艘或十艘一組,朝著陳到這邊穿插過來。
“結陣!”陳到眼見對方悍然動手,只能無奈的迎戰,只是陸地上訓練有素的軍隊,此刻在水中,面對敵軍的沖擊卻顯得有些混亂不堪,甚至在對方的猛沖撞過來之前,連一個簡單的陣型都無法完成。
“咻咻咻”
一簇簇箭雨從四面八方射過來,對方人數明明還不如陳到這邊多,卻偏偏讓人有種四面皆敵的感受,許多戰士慌亂迎敵,卻根本抓不到對方的影子,只是片刻,陳到的船隊便被沖的七零八落,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抗,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不斷將自己的兵馬分割出去,然后一點點蠶食,卻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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