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頭的叫法是呂布在長安開始推廣流傳開的,大都是呂布實行精兵政策之后,淘汰下來的戰士安置到地方負責維護地方秩序的人。
呂布在推行法家之后,對吏治有過明確的改革,班差衙役級別雖然低,但同樣有明確的規劃與晉升渠道,歸屬刑部管轄,同樣有功績考評。
作為洛陽城內的數十名班頭之一,趙班頭在看到呂布的那一刻心情就變得有些糟糕,倒不是對呂布有什么成見,而是呂布的出現,并插手介入的話,無疑是證明趙班頭自己無能,一件案子竟然要驚動呂布來處理,或許呂布并不會在意,但對趙班頭而言,這可不是巴結呂布的好機會,反而有什么差池的話,對趙班頭這一年的功績考評可能出現巨大的變數。
面對呂布的詢問,趙班頭心中苦澀,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回主公,我等本是追捕一名兇殺犯至這里,原本已經要抓住,但那兇犯卻逃入了這間寺廟,這些胡僧非說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已經剃度出家,就是佛門中人,不讓我們抓人。”
身逢亂世,每天都在死人,兇犯什么的,在這個時代其實只要不是太過分,諸侯是不會下力氣去管的,不過在呂布這里卻行不通,隨著法令的不斷完善,還有精兵政策淘汰下來的過剩兵員之中大量優質兵員放在各地負責治安,在外面殺人不管,但只要進了呂布的地盤,不管有沒有落戶,在這里隨意殺人是絕對不被允許的。
而更大的好處就是,這些被派往各地的班差衙役是從軍隊直接下放下來的,歸屬刑部管轄,地方官員無權任免,也因此,更進一步的加強了呂布對地方的掌控力度。
如果讓其他諸侯知道呂布將大批優質兵員淘汰下來做這個,估計內心里一定會崩潰,如今無論曹操還是劉備,都在不斷的招兵買馬來擴充軍力,呂布這樣的做法在亂世的確有些奇葩,但沒辦法,關中的軍事生產已經早已讓士兵的裝備幾乎每年都在更替,先進的裝備最終讓士兵的戰斗力得到質的提升,就如同之前馬超、趙云所部面對同等數量的曹軍,幾乎能夠無損將曹軍給拿下來,就算是屬于地方軍團的張遼大軍,在面對夏侯淵的主力時,也占據著絕對的優勢,這就是精兵政策的恐怖之處,呂布有底氣在施行精兵政策的同時,讓自己麾下軍隊的戰斗力不降反增。
呂布抬了抬眼,掃了一眼擋在廟門口的僧人,眉頭一皺:“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沒人教過你們萬事以法為準嗎?”
“屬下自然知道,只是…”趙班頭苦惱的看了一眼這群禿瓢,心中滿滿的惡意,苦笑道:“這幫胡僧硬要護著那兇犯,甚至不惜以棍棒阻攔,我等…不是對手。”
說到最后,趙班頭有些羞愧的低下頭,他們可是從軍隊中出來的,雖然是被淘汰下來的,但也接受過系統的軍事化訓練,如今卻連一些僧侶都制不住。
“哦?”
呂布抬了抬眼皮,掃了一眼那些手持棍棒的僧兵:“諸位這是要與官府為敵嗎?”
“不敢。”一名年邁的胡僧走出來,雙手合十,向呂布一禮道:“只是佛門有佛門的規矩,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位施主已經誠心悔過,將軍為何不能網開一面?”
“佛門有佛門的規矩?”呂布詫異的看了胡僧一眼,目光漸漸冷了下來:“所以就可以無視朝廷的法令?誰給你們的膽子?”
扭頭看了一眼趙班頭:“做你們該做的事情!”
“喏!”趙班頭答應一聲,便要入寺。
“佛家莊嚴之地,爾等身染殺孽,怎可進入,不怕沖撞了佛祖嗎?”十幾名僧人手持棍棒,攔在趙班頭面前。
“你們的佛祖連殺人兇犯都能收容,公門衙役秉承人間正義,按律執法,若他連這點都要阻攔的話,那這等是非不分的佛,不要也罷。”呂布看向趙班頭:“再有人敢阻攔,殺!”
“喏!”趙班頭早已憋了一肚子氣,聞言厲喝一聲,一群衙差紛紛拔刀,厲聲道:“滾開!”
一群手持棍棒的僧人面面相覷,這幫子衙差可是上過戰場經過磨練的,之前限于規定,不得擅動刀兵,他們還敢橫一下,如今被放開了,那股子氣勢散發出來,這些僧人哪里敢攔。
“將軍!”老胡僧有些怒了,看向呂布道:“將軍既然提倡百家爭鳴,我佛家難道不在此列?”
“在。”呂布點點頭,看了看胡僧,又掃了一眼周圍越來越多的百姓,搖頭道:“本將軍不反對任何宗教在本將軍治下傳播信仰,只要你的道理能夠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他們愿意信奉,本將軍不會去管,但是…”
“任何宗教的規矩,都必須在我律法之內,在宗教規矩與朝廷律法發生沖撞之時,一切以律法為準,任何宗教規矩,都不得超脫律法,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呂布看向老僧,搖頭道:“今日此例一開,日后若所有人犯了事就投身宗教尋求庇護,那律法威嚴何在?善不能揚,惡不能除,天理何在?公道又何在?想要導人向善,可以,但最好去遏制源頭,若惡行已經發生,就該接受律法的懲罰,而不是一句皈依佛門,放下屠刀便可以了事。”
“想要傳教,就先把那些不合規矩的東西剔除。”呂布揮了揮手,見趙班頭已經帶著人將一名光頭從寺里拉出來,向呂布復命。
“做你自己的事情。”呂布揮了揮手,帶著呂征和賈詡徑直離開,人群中自動讓開一條道路,留下一群僧人看著呂布離開的方向暗暗嘆息。
“父親…”離開了寺廟,一行三人找了一處生意還算紅火的酒樓坐下,呂征有些猶豫的看向呂布。
“有什么話,直說就是。”呂布抿了一口茶湯,隨即放下茶碗,看向呂征。
“學院的時候,夫子說過,凡事應該教導而非強行制約,律法卻在強行束縛人的行為,父親既推行法制,又提倡儒家,這豈非自相矛盾?”呂征疑惑的看向呂布。
“你自己怎么看?”呂布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呂征,微笑道。
“這…孩兒也說不上來,但孩兒覺得,夫子說的不錯。”呂征遲疑道。
“為父沒說他錯。”呂布敲了敲桌子,笑道:“其實不只是儒家,包括法家、墨家、道家乃至剛剛遇到的佛門,他們的學說中,都有導人向善的意義,于個人修養而言,沒錯,但放在一個國家來說,你不能指望所有人都有同樣的修養和操守,一個國家,也不可能人人都是道德圣人,至少你爹就不是什么道德圣人。”
然后,在呂布發黑的臉色下,呂征竟然認可的點點頭。
“不管是儒家,還是道家又或是其他諸多學派,確實導人向善,但征兒有沒有想過,若用這些學說來治國的話會怎樣?”呂布看向呂征。
呂征茫然的搖了搖頭,他沒想過那么遠。
“就像之前那名兇犯,或許他真有悔過之心,所以皈依佛門,但此例一開,卻會讓人生出一份僥幸,不管犯了多大的罪過,只要皈依佛門,就可以逃避律法的制裁,而完善法制,就是為了打消人們這種僥幸的念頭,讓他們知道犯了錯,不管你是否后悔,都必須接受律法的懲處,從而遏制人惡念的發生。”
用手指醮了水,在桌案上畫出一條線,看向呂征道:“律法就相當于這條線,可以叫它底線,告訴人們,什么事錯的,什么是對的,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好的律法,可以讓惡人變成好人。”
在這條線上抹開幾條豁口:“但就像剛才,一旦律法向宗教妥協,開了一些口子,讓人們知道,只要從這里過去,就可以免于刑罰,這樣的口子越多,這個下限就會逐漸成了一紙空談,這樣的律法,就算是好人,眼看著周圍無數人在做壞事,卻能通過這些途徑去變成壞人,那這樣的律法就是惡法,而我們要做的,就是不斷加固和完善這條下限,將這些漏洞不斷補齊,讓人們不敢去碰觸這條底線,然后在這條底線的基礎上,儒家、道家、墨家、佛門這些學派可以自由發揮,也只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會出現更多的道德圣人,讓它不再成為傳說,所以兩者從根源上來說,并不矛盾,只是一些儒家為了個人的私利或者儒門的地位,而去有意識的去貶低,就這點來說,說這種話的夫子,本身在道德上就存在缺失,他們不愿意去承認律法的作用,或者根本沒能力看清楚這些。”
呂征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雖然不能全懂,但父親說的,好像比夫子說的更容易理解一些。
賈詡看了一眼呂征,心中默默地點點頭,呂布的教學方式很獨特,他不會強行將自己的觀念灌輸給別人,而是通過這種引導加論證的方式去說,聽起來有些離經叛道,但事實上,呂布說的這些,卻正是如今呂布治下能夠越發繁榮強盛的根本原因,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讓呂布有耐心去講這些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