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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關外之謀

  楊翠玉的筆下很來得,一筆蠅頭小楷寫的清靈娟秀,千言說貼片刻即得。趙冠侯仔細看了一番,只見文字條理清晰,無可挑剔忍不住夸獎道:

  “翠玉,你怎么以前不說你有這本事?早知道你會這個,我就不去請老夫子做幕友,就把公事上的事,都交給你來做了。我原本以為你只會開飯莊,不想是大材小用了。”

  “女人太能干,男人會不喜歡的。再說我要是幫你處理公務,你肯定要去搗亂,在飯莊里,你怎么胡鬧都好,要是在簽押房里你也要胡鬧,可怎么得了?讓人家知道,是要笑話你的。那位翟大軍機那,也不會放你過門。”

  “翟軍機啊,等著吧,等我這回在關外立了功回來,就慢慢炮制他。原本不理他,是懶得碰,還真當我怕他了?這份說貼明天和宮保議一議,若是可行,你就是我的第一號大功臣。”

  翠玉靠在他懷里道:“功臣,那可是要有賞的。我要你,給我一個孩子。”

  “這賞賜,容易的很…”

  次日天明,趙冠侯一早拿了這份說貼到總督衙門,袁慰亭接過說貼,面露笑容“這是你家哪位夫人的手筆吧?看這字跡,就不是男人的筆體。”

  “姐夫說的是,這是翠玉昨晚上連夜寫的,我覺得很有道理,還請姐夫斧正。”

  袁慰亭看了幾番之后,頻頻點頭“這說貼寫的確實很不錯,我在上面列名附署,可是要想做成這事,還是得蓮花六郎去想辦法。即使動兵,現在也不是時候。老佛爺十月初十的壽辰,我們要備辦壽禮,正好借這個機會進京,請大佬和蓮花六郎他們共同裁度。若是準了這個折子,卜五兄可就算欠你個大人情了。”

  “海翁是姐夫的結拜手足,這好事,自然要照顧自己人,也談不到人情不人情,總是一份心意。姐夫這里點頭,小弟就好做事。這回扶桑與鐵勒開戰,就好比是一場大賭局,我們看著別人幾十萬上百萬的賭,心里怎么會不癢。只要有機會,進去搭一莊,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小弟這就準備些禮物回京,預備著老佛爺的壽誕之日送禮,順帶,也去探探口風。”

  “好,但也別急著走,明天喝了壽酒,再動身不晚。”

  等到他離開總督衙門時,門房里,一個中年男子與一個儀表非凡的年輕軍人,隔著玻璃觀察著趙冠侯。那年輕人道:“芝兄,這就是奪了你位子的趙冠侯?看他年紀與我相若,怎么爬的這么快?”

  那中年人三十幾歲,身材中等,一身筆挺的西式軍裝,極有威風。他一邊偷眼打量一邊道:“他與大太太是結拜姐弟,可以隨意出入內宅,不用外人通傳,這可怎么比?我見了他,還要給他磕頭叫一聲叔叔,所以我能躲就躲,不想見他。鐵珊,你少年得志,風頭太盛,最好躲避著他。否則的話,怕是要被他傷了你的銳氣。”

  “芝兄所言極是,我自是不去碰他。只是心里替你不值,炮標明明該是你的,卻被他帶走了。現在咱們還要另起爐灶,從頭開始,這不是從人手里奪飯碗么。”

  “這也沒辦法,誰讓他是大太太的干兄弟,宮里也有門路,靠山太多,我們是斗不過他的。何況他確實有些手段,哥薩克的騎兵,都折在他手,這事上過扶桑的報紙,連我都有所知,大帥用他,也是理所當然。現在他出來自立門戶,對咱們來說是好事,至少頭上,不用多一個婆婆來管。白紙之上,好做文章,咱們自己募兵,重新買炮,從頭練起。三年之后,兩軍之間再看個高低,說到底,都要靠本事說話。你這次的說貼寫的就不錯,待會大帥見了,一定會歡喜,東三省設總督之事若能成,海翁定會感念你的功勞,你這回的前程,就有保障了。”

  那名為徐又錚的年輕人,看著手中這份東三省設總督的說貼,也自充滿信心,在這兩人看來,這次鐵勒和扶桑之戰,于國于己都是一個巨大機會。而這份說貼,對于徐菊人固然大有好處,對于袁慰亭這個團體也有巨大利益,絕對不會拒絕。徐又錚憑借這份說貼,必可獲得重用保舉,未來的前途將不可限量。

  是以,當看著趙冠侯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時,徐又錚臉上露出一絲冷笑,這種僥幸得功的舊派軍人,見識眼光皆有局限。注定將為時代所淘汰,未來是屬于自己這些新派武人的。不管其開府一方,還是執掌一省,用不了多久,自己必能取其而代之。

  趙冠侯來到京城,先去拜見岳父,許氏已經重新被慶王安置起來,兩人舊情復燃,比之當初更為恩愛。相見的地方,最后也選在許氏的住處。

兩下見面,慶王身穿常服,一副居家打扮,舉止也很隨和。趙冠侯說貼遞給他,這說貼已經請老夫子重新謄寫了一份,看不出翠玉的手筆。慶王看后,不住的點頭  “這寫的不錯,寫說貼的人,筆下很硬扎,得重用。徐菊人應該送你幾吊銀子使,才對的起這份心意。東三省設行省,立總督,這是多大的造化,他一個打簾子軍機若是放了這個差事,那是一步登天。只是現在那里要打仗,到那做官,得有點膽子。他幫慰亭練過兵,算半個武將,這膽子,他應該還是有。”

  “不瞞岳父,徐菊人是開路的,等到東三省的局勢穩定之后,自然還要換將。像是內兄,其實也可以考慮,到關外去放一任總督。”

  慶王一搖頭“少提那混蛋。他要是一去,準把事搞砸。你這個折子,我很滿意,但是到底能不能行,還是得宮里說了算。老十怎么樣?她生了個閨女?真可惜,她當初打的那個,還是個小子,怎么這一胎,就是個閨女了。”

  趙冠侯笑道:“女兒也很好,其實小婿很喜歡女兒。”

  慶王笑著看看他,目光倒是很和善“我知道了,你臨走時跟家里放過話,出了事,要保大不保小。沖你這句話,就說明你有人心。老十有福氣啊,沒看錯人,本王也沒看錯人。把她交給你,我就放心了。許氏在你那,也被你照應的很好,這些都是你的功勞,我都記著,將來不會讓你吃虧。”

  兩人說了幾句家常,慶王又道:“蓮花六郎不行了,他那身體,也就是熬日子了。你對他有恩,可以在他面前說上話,要趕緊去見見他,向他討個底…這你懂么?”

  “小婿明白。蓮花六郎是太后的寵臣,且國難之時,他有保駕之功,又保下了那么多國寶,這都是實打實的功勞。他遺折上若是保舉誰接任軍機,太后必然會恩準,這也是體恤老臣。小婿自當為岳父爭取,讓岳父執掌樞筆。”

  慶王跟他,自不用客氣,毫不否認。“沒錯,這個軍機首揆的位置,原本我是不爭的。可是現在,不是我爭或者不爭,而是除了我,還有誰能干。旗人里,像樣的沒幾個,小字輩的縱有幾個才子,身份也差的遠,難道還能越過我這個長輩去?我現在是,我不掛帥誰掛帥,我不出兵誰出兵。再說,這幾年在總辦各國事務衙門,我貼補了多少家產進去,也該是我回本的時候了。仲華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承振使錢如流水,老十那里雖然有你,可是我也不能光讓她吃你,總得給你們留下點什么,你說說,我不當這首揆行么?”

  他未得任命,便先想到搞錢,讓趙冠侯心內暗自佩服岳父光明磊落。但是想到毓卿,自己總是得向著慶王,不好說什么,只是說道:

  “老泰山放心,現在的局面比當初好的多,您老人家的辛苦,我們也明白。袁宮保那里,必有孝敬,這話他自然會對岳父說。小婿只說自己,山東這里,只要小婿在位子上,每年必有一筆公費,給岳父做個孝敬,也是我們做晚輩的一點孝心。”

  慶王笑著搖搖頭“你小子,有這心就好。我當初就怕你是吃軟飯的,騙了老十的人,又騙她的錢,等到將她掏空了再一扔。以她的剛烈性子,非出人命不可。現在你既然不是這種人,我還能要你的錢么?放心,只要我當了首揆,你不但不用送錢給我,我還要人送錢給你。山東臬臺署理藩司有什么意思?難道我的女婿,不能做一任巡撫?就算是直督,將來也大可做得。不過現在不成,怎么也該給我幾個外孫來抱,再讓你做督撫。”

  許氏此時也過來道:“你回頭把毓卿和外孫女送到京里來,讓王爺和我也看一看,看看她瘦了沒有。”

  “岳母放心,小婿等回了山東就安排。今天天不早,明天我先去拜見仲帥,辦正事。”

  慶王也道“沒錯,先辦正事。咱們自己爺們,不用說見外的話,我補了蓮花六郎的缺,大家都有好處。就是那翟子久,再想碰你,也得掂掂分量再說。”

  這一晚翁婿二人把酒言歡,倒是有幾分天倫之樂。次日一早,趙冠侯備了禮物,前去拜望韓榮。

  由于趙冠侯將韓家大管家推薦來的人安排的很妥當,在韓府出入,也極為方便。要拜見中堂,比其他人便當的多。韓榮如今的氣色,已經非常難看,一口痰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總讓人擔心,是否在下一刻,這位中堂就要一口氣上不來,一命嗚呼。

  趙冠侯除了節敬之外,還帶來了一大包洋藥,皆是治療哮喘以及滋補身體的。韓榮感謝的點點頭,費力地說道:“有…有心了。我知道你有辦法,可以搞到好藥,不過沒用了。我這個身體,現在吃什么,都沒用,就是等時辰的事。老佛爺下了旨…讓小五回來,就是讓我在閉眼之前,可以看見福子出嫁,也就可以撒手閉眼了。”

  “中堂,您可別這么說,卑職能有今天的造化,全靠中堂栽培。如今剛有一點起色,正要好好報答中堂的栽培之恩,您這點小病,不算什么,只要用心調養,用不了多久,自可痊愈。”

  韓榮苦笑一聲“冠侯,你的好意,我心領。太醫已經看過了,沒救,我也不是怕死之人,人到什么時候,都離不開這一步,無非是個早晚的事。你對我家有大恩,別的不說,若不是你,福子就沒法活了。所以,別說什么報答不報答的,那也顯的生份。我有一件事,想委托你來辦,趁著我還明白,能替我辦妥么?”

  “中堂只管吩咐,卑職粉身碎骨,也再所不辭。”

  “用不了那么嚴重…我…我只是想在交州,給慶官預備一所宅子。房子你來挑,用多少錢不要緊,找大管事去要…要快。”

  趙冠侯一聽就明白,這是韓榮要為兒子在租界里備一所房產。他身上有世襲云騎尉的蔭封,即使身故,韓慶也不至于有生計之擾,更不用離開京城,這房子買的有點莫名其妙。

  韓榮看出他的遲疑,也不隱瞞“小慶歲數小…性子也軟弱,聽一陣炮響,就要嚇的一場大病。將來我不能指望他繼承我的家業,就只希望他不要敗家就好。京里的產業,我也不知道他能守住多少,未來若有什么變化,租界總比華界安全些。這事,你能辦么?”

  “中堂放心,卑職自可為慶少爺辦妥,不但在青島備一所宅子,再送慶少爺到普魯士留學幾年。這筆使費,自由山東報效。朝廷于留洋人才,多有重用,慶少爺學有所成,歸國之后,必能有所作為。”

  韓榮欣慰的一笑“我沒看錯人…你…確實夠朋友。你對的起我,我就對的起你,說說吧,有什么想要辦的事,說來聽聽。趁著我人還沒死,也還在這個位子上,為你放兩聲起身炮,包準馬到成功。”

  趙冠侯忙搖頭道:“中堂,卑職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您給卑職的已經夠多,卑職不敢另有所圖。”

  “不,你要是沒有要求,我可是不敢把兒子交到你手上。那是我韓某惟一的骨血,交給個兩不相干的人,我能放心?大家你幫我我幫你,我才能對你放心。說吧,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慶邸的事不必提,我可以跟你透個底,等到我一倒,他必然入軍機領班,這是板上釘釘的事,沒有變化。你不用把人情用在他身上,你自己有何所求,只管說。”

  話說到此,再若隱瞞,就要傷交情,趙冠侯只好從懷里取了那份說貼,雙手高舉,送到了韓榮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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