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馬生涯帕里契柯夫回憶錄》p159)
趙冠侯及其親兵哨到達前線的影響,在此時,尚不為哥薩克騎兵所知,他們只知道,當這面旗幟前移之后,對面武衛軍的布置,也發生了變化。一支步兵離開了原本的防線,而去增援另一翼,協助自己的友軍對抗驃騎兵,仿佛認為驃騎兵的威脅比哥薩克騎兵更大。這種調度,讓每一名哥薩克騎兵的心里,都感到了莫名的憤怒。
沒有人能藐視哥薩克,即使是鐵勒皇帝,對于哥薩克也向來是當做最優秀的戰士,最鋒利的武器,既要重用也要防范,既然這些敵人認為擊退了自己一次,就能永遠擊退自己,那就讓他們見識一下,哥薩克人的力量吧。
前排擔任刀鋒的騎兵將身子俯的更低了一些,他們知道,自己即將進入步槍的射程,隨時可能中彈。但是他們并不怕死,只要能為身后的弟兄創造出進攻的機會他,他們隨時可以犧牲性命。
“砰!”
槍聲響起。
一名哥薩克騎兵翻身落馬,其他人并沒有絲毫的停滯,繼續前進,隨即,一陣潑水般密集的槍聲,在大地上回響。趙冠侯及他手下的米尼步槍哨對著哥薩克騎兵進行了一次恐怖的精確射擊。
這些士兵的射術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放到部隊上,都可以算做神槍手。這支步槍哨,趙冠侯是當做狙擊手進行的培訓,耗費了海量的米尼彈,用銀子堆出來的射擊技術以及良好的心理素質。
他們并不畏懼死亡,當主官發令后,他們隨時可以與敵人一死相拼。在裝備上,全新的米尼步槍加上米尼彈,比之鐵勒的近衛部隊更為精良。這些步槍雖然不能與趙冠侯前世所用的步槍相比,但是依舊有著遠超時代的準確度。
鐵勒部隊由于經費緊張,米尼槍列裝的并不多,更不可能拿來武裝哥薩克。哥薩克部隊里擁有的米尼槍,只是從戰場上的繳獲,而且無處補給米尼彈。所以他們對于這種槍使用的很少,于其威力上,也缺乏全面的認識。
昨天的戰斗里,雖然他們在米尼彈下傷亡慘重,但那更多的是米尼槍的射擊速度導致的,其射擊精度帶來的巨大殺傷,直到今天才真正意識到。
伴隨著一百余支米尼槍的發射,在哥薩克騎兵進入馬槍射擊范圍距離以前,前排的騎兵已經被呼嘯的彈丸奪去了生命。高速奔馳的駿馬,被槍彈擊中,轟然倒地,馬上的騎士措手不及,被直甩了出去,漂亮的黑色披風在空中張開,如同蝙蝠展翼。當這名騎士努力的站起身子,想要嘗試著做一些什么時,另一發槍彈已經毫不留情的射穿了他的眼睛,貫穿后腦而出。
全速前進的利箭,被金屬的風暴挫傷了箭頭,當其他步兵的線膛槍也開始射擊時,哥薩克男兒就如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從馬背上落下來。頓河馬發出哀鳴,倒在地上,它們的主人倒在它們身邊,不知道誰將更早的死去。
在這支步兵隊伍里,還配備了兩門沒參與炮戰的兩磅步兵炮,就在步槍發出齊射之后,兩磅炮已經完成了霰彈的裝填,隨著火繩拉動,彈丸呼嘯而出,將擋在眼前的一切盡數摧毀。
數枚榴霰彈呼嘯著在空中劃過,向著哥薩克騎兵的隊伍里落去,爆炸聲響起,鐵片與霰彈,在馬群里炸響。司務長倒下了,那是個能在肉搏戰里,以一敵五的好刀手。隨軍的神甫被彈片劃過脖子,大動脈破裂造成的出血,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這個虔誠的教士,終于受到了上帝的召喚。
麥列霍夫的鐵青馬,差一點就被彈片掃中,他的馬機靈,總算是躲開了這一擊,但是其也意識到,必須撤退了。那些米尼槍的射擊速度太快,就在他的部下還沒來得及進入肉搏環節時,對方已經完成了第二輪裝填。看來,這次是不能報仇了。
他舉起了手,準備傳達撤退的命令,卻不知道,在此時,趙冠侯的槍已經指向了他。
“撤…”
“砰!”
就在麥列霍夫高聲下達著撤退命令時,一發流彈忽然劃過天空,從他的左眼內射入。強壯的麥列霍夫,在馬上如同醉酒一般,搖晃了兩下,隨后一頭栽了下去。
他身邊的人驚慌的叫了起來,連長、副連長,這些連夜被提拔任命的軍官,大多缺乏足夠的指揮經驗,當聽說如同父親一般的麥列霍夫中彈之后,竟是茫然不知所措。
其中有一些人咬著牙,高喊著復仇,帶著自己的部下向右軍隊伍里沖去,另一部分人,卻已經開始尋找麥列霍夫,想要送他去搶救,整個哥薩克的騎兵團,陷入了短暫的混亂之中。
而另一邊的驃騎兵,當看到哥薩克騎兵的遭遇后,指揮官當機立斷,立即做出最明智的選擇。在即將進入步槍射程時,來了一次漂亮的陣前回轉,帶隊的軍官在控制隊型上的手段,簡直堪稱完美。硬生生帶領著騎兵完成了敵前轉向這一高難度動作。由于距離還不夠近,右軍甚至沒有開槍射擊,眼睜睜看著這支騎兵在自己眼前完成轉進,向著后方退去。
而完成這一系列高難度動作的代價,無非是五十幾名騎兵墜馬,造成非戰斗減員,另有數十匹坐騎不同程度受傷而已,比起哥薩克的災難,他們已經算是幸運到了極處。
利用哥薩克騎兵團的混亂,右軍的炮兵開始了一輪集火,所有的重炮以一輪榴霰彈覆蓋射擊,張懷之計算的很準,炮彈的落點,恰好是以麥列霍夫落馬位置為中心,在四周均勻的落下炮彈。
一陣震天價的炮響過后,哥薩克第五騎兵團的連排級軍官,再次出現的大批空缺,又將有一批優秀的青年得到陣前提拔的機會。而其前任團長夫則在這一輪炮擊中,被鐵彈丸掃過了頭部,失去了任何搶救的價值。伴隨他一起離開人世的,還有三十幾名優秀忠誠的老哥薩克騎手。
這些老兵和軍官的死去,導致前線的哥薩克變的盲目且彷徨,他們的動作開始變形,進退開始失去章法,就如同第一次上陣的新手一樣,在馬上舉起馬槍射擊。隨后被右軍用步槍打倒。只有極少數人吶喊著舉著長矛沖入軍陣,但隨后,也會在米尼槍的掃射中落下馬來。
這一次的沖鋒,是災難性質的,驃騎兵陣前退縮,哥薩克騎兵突然損失了大半指揮層,導致戰場失去控制。逃亡開始出現,退后的哥薩克并沒有逃入安德烈的部隊里,而是奪路而走,不知逃向何方。
在正面戰場上的步兵,原本依舊按照操典,互相發射排槍,像紳士發射子彈,然后在敵人開槍時挺起胸膛,一時間未分勝負。隨著兩翼騎兵的敗退,步兵的戰場也終于出現了變化。受到兩翼勝利的鼓舞,李秀山忽然舉起指揮刀來大喊“弟兄們,沖啊!”
右軍步兵排開陣型,端起步槍主動發起了白刃沖鋒,這對金兵來說簡直就是奇跡。在兩方即將白刃交接時,這些步兵先射出了槍里余留的子彈,隨后挺起刺刀,與人高馬大的鐵勒兵交鋒,半點也不退縮。
刺刀鏗鏘,白刃交接,向來以豪勇自夸的鐵勒步兵,卻在右軍的刺刀攻勢下步步后退。顯然,兩翼的敗退也影響了這些士兵的士氣,即使督戰隊揮舞著大刀,將退后者砍翻在地,但是他們的隊伍還是不受控制的向后倒退著。
安德烈急道:“槍騎兵!立刻投入戰場,目標…解決掉這些步兵!”
他手上的槍騎兵連,算是王牌武裝。士兵來源,都是與他一樣的貴族子弟,平時他們在一起喝酒賭博,是極為交好的友人。
這些人身強力裝,可以穿戴著沉重的甲胄,揮舞著兩人半長的騎槍,將敵人挑翻在地。在他們心里,或者說鐵勒的部隊里,也普遍認為,這樣的騎兵是無可匹敵的。當他們開始奔跑時,沒有任何力量能橫在他們眼前,不管眼前的是什么,都能輕松碾碎。
但問題在于,即使是配備了最優秀的駿馬,他們也還是太重了,根本不可能長期作戰。跑不了多久,戰馬就會疲憊,從而失去沖擊力。所以這些士兵在戰前不會穿盔甲,只有需要他們沖鋒時,才會穿戴整齊,投入戰斗。
而且這些貴族子弟來歷不凡,有家族的力量支援,有他們在,安德烈的位置才能坐的穩。如果這些人出了事,單是他們的家屬,就不會讓安德烈好過。
可是此時,他已經顧不了許多,一方面命令擲彈兵連投入前線,作為援兵遲滯武衛右軍前進步伐,另一方面,命令這支槍騎兵全體出動,向金兵進攻。
那些擲彈兵投擲的,并非趙冠侯研發的拉繩式手留彈,而是類似于實心球的點火爆彈,點燃引線之后,需要以雙手用力的投擲出去。是以擔任擲彈兵的,都是孔武有力的壯漢,除了投擲手留彈傷人外,當他們舉起武器時參加搏斗時,同樣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對手。
只是那些實心球爆彈的殺傷力并不高,伴隨著一個個爆彈投過來,右軍士兵很是靈活的做出了規避,隨后,他們也解下了自己腰上的手留彈還以顏色。
實心彈的爆炸力不強,一般只能炸開兩三片,射程和威力,都不能與這種新式手留彈相比。在攻打飛虎團的戰斗里,鐵勒兵不止一次見過這種手留彈的威力,但是由于帝國的軍需采購制度,這種武器短時間內,不可能出現在帝人的裝備清單里,只會如今天一樣,讓軍人在戰場上感受其威力。
數以百計的手留彈,如同下雨一般落向了那些擲彈兵,彈片與氣浪,籠罩了這支援軍隊伍。安德烈心知不妙,連忙命令著“槍騎兵暫停進攻…”
可是,命令已經太晚了。
頭上戴著鐵盔,身上穿著厚重的板甲,騎著高頭駿馬,手持長槍的重型槍騎兵一旦開始奔跑時,任何命令也沒法讓他們停下。當看到這支部隊出現時,鐵勒軍中高喊起一片烏拉之聲,而曹仲昆這邊的步兵,卻出現了一陣動搖。
不管是誰,看到這么多鐵罐頭朝自己沖過來時,都難免有緊張的情緒。具裝重騎已經很久沒在戰場出現過,沒想到今天,竟然被鐵勒人拿了出來。一些士兵緊張的朝槍內填入子彈,結果裝好后卻發現,槍里之前已經裝了一發,這支槍就此廢了,只好顫抖著把步槍舉起來,以刺刀準備對抗騎槍。
曹仲昆素無急智,此時也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他手下的哨官龍揚劍卻在此時大聲道:“弟兄們,別怕,舉起刺刀沖上去啊。這鐵家伙照樣怕刀捅,打他們的馬,打他們的馬。馬死了,看他們怎么起來!”
塵土飛揚,鐵蹄震顫大地,一百余匹鋼人鐵馬的沖擊,帶來的震撼不亞如萬馬齊奔。趙冠侯和他的步兵哨如果不是在此時抵達前線,很可能曹李兩營,不等接敵,自己就先崩潰了。
見到他的大旗,士兵漸漸鎮定了下來,趙冠侯則舉起步槍,仿佛指導般的說道:“大家別慌,打他們的馬!”
陣地兩方,幾乎同時響起了槍聲,一名槍騎兵的戰馬中彈,馬匹猛的栽倒,那個倒霉的騎士被自己的馬壓住了腿,拼命的向外抽著。可是身后的戰友已經沖了過來,這名騎士抬起了頭,想要提醒自己的戰友繞開,可是看到的,確實一個巨大的馬蹄,在自己眼前不斷的放大、再放大…
而趙冠侯身邊,掌旗兵的身子一陣搖晃,胸口冒出了血花。這一槍幾乎差一點,就要打在趙冠侯身上。霍虬急道:“標統,您快退下去,他們那邊也有米尼槍!”
“我知道,但是我的陣地在這,我的部隊在這,我哪也不去。誰來掌旗!”
一名年輕的士兵猛的沖出來,接住了大旗,軍樂手敲向了軍鼓,步槍和手留彈,向著沖來的鐵騎投擲,而在后方,戰爭之神,再次發出了怒吼。也就在此時,孫美瑤和她的騎兵抵達了戰場。但是她并沒有選擇用輕騎兵沖向那些槍騎兵,而是以馬刀一指,朝著安德烈和他身邊的胸甲騎兵營,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