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鳴子合香的一瞬間,白楊揚起笑容,整個人都顯得精神抖擻了些。
她沒等溫謙亦詢問,率先介紹道:“這是我老師的女兒,孫合香。”
“先生您好!”
鳴子合香笑嘻嘻地彎腰打招呼,馬尾辮在半空中劃過活潑的弧線,搭在了她的右肩前側。然后她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抬起頭,她是標準的瓜子臉,化了淡妝,容貌端是青春動人,笑得時候露出了不是很整齊的潔白牙齒,是形狀很好看的兔牙。
在這一瞬間,溫謙亦從她身上捕捉到了至少二十個足以表明她血統的外貌特征。
如果沒有猜錯,她應該是京都附近的日本大和族生人。
“我剛剛…”鳴子合香,此時在中國,應該叫做孫合香,她略帶一絲尷尬,中國話很標準,挽著發絲向溫謙亦道歉說:“實在有很多冒犯到您的地方,還希望先生能夠原諒我的冒失和…無知。”
白楊露出一絲驚訝:“你們早前認識?”
鳴子合香看到溫謙亦點頭作為回應,才從彎腰鞠躬的姿勢中脫離出來,她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視線偏下,小聲說道:“先前若不是這位先生幫忙,我可能會犯大錯了。”
她簡單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白楊。
白楊眼神中閃過一絲異色,回憶起車庫中的經歷,她心中依舊忍不住會泛起痛苦。
痛苦,不以為著淡忘,反而會讓她對這段記憶更加刻骨銘心,甚至每一秒的細節都會在腦中回放著,折磨著她的心靈。而她印象最深的,是丈夫鄭龍臨死前的離奇舉動。
她是鄭龍的妻子,哪怕懷中還抱著兩個人的親生骨肉,都沒有讓這個吸毒過量的瘋狂男人放下手中的槍。但溫謙亦僅僅說了一句話,鄭龍就如同徹底發瘋了一樣,開著白色大眾不要命地撞擊向墻壁。
憑借對鄭龍的了解,白楊能分辨得出…當時鄭龍表情中的驚恐。
孫合香的說話聲將白楊從回憶中拉扯回來。
“先生,還不知道您的名字——”孫合香明知故問。
溫謙亦溫和微笑:“姓溫名謙亦。”
“溫文爾雅,謙謙君子?倒是人如其名。”
孫合香這句話不只是奉承,還有發自內心的感慨。她不禁為剛剛自己的圣母行為感到自責,僅因為不必要的道德至高感,差一點坑害了另一個無辜者的性命。
“轉回到剛剛的話題吧。”白楊發覺溫謙亦沒有繼續交談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她虛弱地咳嗽一聲,略帶沙啞道:“我是北方頻道的制作總監,目前正在負責一個叫做《說天下》的新欄目,剛剛辦到第三期。我從朋友那里得知你是一家游戲公司的董事長,我想…用電視媒體的方式,幫你們做一次專訪,這種軟宣傳應該能幫助到你們吧?”
溫謙亦權衡了利弊,緩緩點頭。
“可以。”
白楊是個極為要強的性子,不想虧欠任何人。她露出驕傲的笑容:“這是我力所能及的幫助。”
話雖然這樣說。
溫謙亦即便是新晉的年輕富豪,但從社會影響力上來說,比起這種大型國有電視臺的制作總監,還是要差上一些。而且從年齡和社會閱歷的角度,年過三十的白楊對溫謙亦這樣的年輕人保留著一絲俯視的心態。
“我代替星靈網絡公司謝謝白總監的好意了。”溫謙亦站起身,頷首微笑。
白楊的語氣中多出了一絲矜持和冷淡,如同做完這個交易后,她的身份提升到了助人為善的高度,不再虧欠溫謙亦半分。她輕輕吐字道:“舉手之勞。”
那些不愉快地記憶終于從大腦中驅除出去。
替自己和兒子挨了一槍的恩情,這就算付出了回報。
孫合香專注的聆聽著兩個人的對話,有些糊涂。但她最聰明的地方在于多聽少說的道理,尤其在異國他鄉,自己的身份還很特殊,不方面暴露在政府部門的關注下。
溫謙亦起身離開。
與推門而入的護士擦肩而過,手中牽著一個小男孩。小男孩正是白楊四歲大的兒子,陽陽。
陽陽仿佛心有靈犀,在經過的一瞬間,突然抬起頭看了一眼,正好看清了溫謙亦的長相,呀的一聲,想要說話的時候,溫謙亦在走廊中走出很遠的距離,不一會便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
“這是您的兒子?真是個可愛的小伙子啊。”
母親最喜歡聽到別人夸獎自己的兒子,她剛想讓陽陽和孫合香打招呼,才發現兒子的表情很不對勁,小臉煞白,眼神之中抖動著恐懼。
她伸過手剛碰到陽陽的手背,陽陽如同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啊的一聲叫了出來,然后眼圈通紅,仿佛下一秒就要哭了。
怎么了?
孫合香奇怪。
白楊愛子心切,一把將兒子樓在懷中:“陽陽,快告訴媽媽,你怎么了?”
陽陽渾身顫抖著,聲音斷斷續續:“剛剛…剛剛那個大哥哥,他是大怪獸!”
“大怪獸?”
小孩子的思維總是很跳躍:“槍能打死大老虎,但是打不死大怪獸!奧特曼才能打得過…”
白楊突然眼皮一跳。
她突然回憶起一個被自己遺忘的重要細節。
在車庫里,溫謙亦可是被手槍正面擊中了胸口!
白楊做過一起軍事用品的訪談節目,對這方面略有了解。那是近兩年才定型生產的警用左輪,威力參考了軍用手槍,即便是手槍子彈,也不會像電影中拍攝的那樣,被擊中了還能活蹦亂跳地開槍還擊。
以軍用的停止作用標準,30米內子彈的瞬時空腔效應足以讓專業訓練的軍人立刻失去戰斗力。
剛剛溫謙亦那副氣色飽滿的模樣,分明是健康到不能再健康,哪里像是剛剛被槍擊過…
“大哥哥胸前有張大嘴!他會吃人!”陽陽捂著眼睛,還有些驚魂未定。
孫合香越來越疑惑。
“溫先生曾經做過什么讓陽陽害怕的事情嗎?”
白楊勉強一笑:“合香,你不要胡思亂想,童言無忌罷了…”
這里面有很大的隱情。
孫合香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點,但這并不在她需要考慮的范圍內。“哦,白姐姐有用我幫忙的地方嗎?”
“我記得老師說,你很喜歡熱鬧的地方?明晚有一個慈善活動,我希望你能以我的名義參加一下,隨便拍下一些捐款的東西就好了。也算是我個人的一番心意。”
“太好了!這個我喜歡。”孫合香連連點頭,馬尾辮也隨著動作一顫一顫。
白楊交代完這句話,給電視臺的同事打了一個電話,告訴她自己在這兩天恢復好之后,會帶頭制作新的《說天下》訪談,內容是一家本地的網路公司。
電話中的女人嘆了口氣:“白總監,我為你的情況感到抱歉。但我還是要說…第二期的《說天下》收視率血崩了,臺長很不滿意,想要砍掉這個項目,上層領導們正在考慮新的制作總監人選…你這時候不想辦法搞一個大紅的新項目,還撿《說天下》這個爛攤子干什么啊!多少人都心知肚明,這個節目不僅燒錢,收視率在全網都是倒數的…”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打算繼續做一期《說天下》。”白楊語氣堅決。
“一期也不行!咱倆這么多年的好姐妹關系,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里跳!這簡直就是職業前途的自殺!如果收視率再是這樣,你的總監位置就真的不保了啊!聽我的,我幫你聯系南湖衛視的制作人,他們手里應該有一些好方案…”女人焦急勸說。
“我明白,但我已經答應了別人。”白楊淡淡道。
掛斷電話,她看見了孫合香略帶敬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