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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斜陽照墟落

  李和進了院子,剛把自行車擺好,迎面就碰到了李兆坤,笑著道,“爹,你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兆坤一眼相中了自行車,這玩意騎出去還是很風光的,村子里也只有幾戶人家有,扶住車把,躍躍欲試,“還是28輕便好,你怎么買這么個鐵驢?”

  “你看后輪輻條,很粗很結實,掛兩個筐,能拉200斤以上,在家用,再方便不過了。28輕便后瓦蓋不中,走點泥路,塞進泥巴就騎不動了。”李和扯著車輻條給李兆坤看。

  小丫頭一把膩歪在李和懷里,“阿果,阿果,俺好想哩。”

  她過完年就是7歲,倒不是吐字不清,只是這股方言渣子味太重,鼻濁音也不會發,舌頭不會彎,N和l還是分不清。

  李梅看了一眼在旁邊學騎自行車的李兆坤,然后接過李和的包道,”你咋又買這么多東西,家里又不缺使,你趕緊去洗個澡,換個干凈衣服。“

  李和把小丫頭舉起來,掂量了一下,把小丫頭放到地上,發現也是越發沉了,“阿娘呢?怎么沒見著人?“

  “去給老三媳婦送雞蛋糖水,懷孕口壯的很。“李梅把李和的干凈衣服找出來,催促他趕緊洗澡。

  老四盯著自行車,眼光發亮,李和洗完澡,抹干凈頭發,用胳膊戳戳老四,“那自行車你騎不了,太大了。”

  老四仰著頭道,“哥,你答應過我,我考上初中給我買自行車的。”

  八百年前的哄人話,李和自己都快忘得差不多了,難為這丫頭還記掛著,“那你考上了?考上了多少名?不能墊底吧?”

  老四斜著脖子,傲氣的說道,“哥,我是全公社第三呢,第一名,就比我多5分,計算題我就錯了一個步驟,不然就是我第一呢。”

  這真算重生后的爆的最大冷門了,這丫頭上輩子成績半死不活的吊著,考了個大專都是磕磕巴巴。

  他同時又感嘆時間真快,老四都初一了。

  老四現在倒是越發用心了,老師也會提醒,你哥哥可是大學生咧,老四只得一心向哥哥看齊。家里條件好了,零花錢又不少,學習用品又跟得上,加上學習本來就不差,性子要強,上進心重,成績當然就好了。

  李和想了想,大不了再找人弄個自行車票,咬咬牙道,”行,年后給你買。你三哥房子建哪呢,帶我過去看看。“

  老四高興的不得了,蹦蹦跳跳的前面引路。

  “二和回來了啊。”

  “哎,忙呢。”

  別人隨便一問,李和便要立足打個招呼。

  李隆的房子就蓋在河堤上,生產隊統一劃的地基,左右也就三五戶,三間紅磚正房,東邊兩間豬圈,西邊是廚房,南邊是圍墻。

  院子中間擺了一張剛洗過的飯桌,一道道摳過的印痕清晰可見,桌上有暖壺,缺口茶杯,還有蓋著蓋子的半鍋雞蛋湯。

  段梅自從嫁過來,雖然跟婆婆王玉蘭有點不對付,好像自己搶了她兒子一樣,好在吃的方面王玉蘭從未虧待過她,王玉蘭一個勁的勸她多吃,生怕餓著了她孫子。

  哪怕王玉蘭在乎的是她孫子,眼下飽口福的也是她段梅,段梅娘家雖然不算窮,可見肉的次數極為有限,倒是老李家,段梅自結婚到現在幾乎天天都能見到豬肉。。

  李和看著面善心不和的婆媳倆,只能聳聳肩,表示無能無力,打完招呼,把李隆拉出屋子道,”預產期什么時候?”

  李隆陡然要做父親,是興奮的,這種興奮因為沒法兒對別人說就顯得更興奮。只是村子里的人真是討厭。

  那些老婆婆們看見了段梅在吃辣,便一齊說段梅這回肯定是懷了丫頭片子,都愛多管閑事,人家生不生,生男生女,跟你有什么關系?

  問三問四也不嫌浪費唾沫。

  李隆笑著道,“阿娘算了下,就是這兩天。”

  李和皺著眉頭道,“那就趕緊送醫院待產吧,擱家里出啥事都不方便。”

  李隆為難道,“阿奶和娘都說,在家生就成,不需要那么麻煩到醫院。”

  “媳婦是你自己的,娃也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著辦吧,我的意思是最好送公社醫院。”

  農村接生的主要工具就是平時做活計的剪刀,用開水燙燙、用酒泡一下或者在蠟燭上燒一燒就算消毒了,臍帶都留半尺來長。

  都是闖命呢,摟著閻王腿過關,李和還是不放心,這事又不好說重話,只得耐著性子跟李隆說。

  李隆被李和這樣一激,想想確實也擔心,“那我找大壯拉驢車,明早送公社去。”

  晚飯的時候,一家人都在一起,王玉蘭又嘮叨了一圈老三,“還折騰去啥子醫院,你看看你們兄妹五個不都在家接生的嗎,不都好好的嗎?村子里那個不是在家接生的。”

  李梅看著低著頭吃飯不吭聲的老三,不忍心了,對王玉蘭道,“你忘記來柱子媳婦,開春大崩血,還不是最后送的醫院,撿回來了命”。

  聽到這話,王玉蘭才氣呼呼的不吭聲了,想著人家媳婦,人家閨女,都是恭恭敬敬的,輪到自己,一個個敢吹著浮土尋地縫,想想眼淚又要下來了。

  李兆坤圍在爐子旁取暖,旁邊椅子上還放著一瓶酒,一盤花生米,自飲自醉。

  喝的差不多了,把飯碗遞給李梅,紅著臉道,“哪來那么多破事,趕緊盛飯。”

  自從條件好了,家里有煙有酒供著他,他就不愿意出門了。

  以往村里村外哪家要辦酒席了,他便去幫著掃地搬桌子,掏菜洗碗,混幾頓酒飯,街尾哪家死了人,他也去幫著挖墓坑,燒紙錢,酒足飯飽,還能拿到喜錢。

  就這樣經常也能混個煙酒錢。

  現在日子這樣舒坦,李兆坤可不會再做這沒趣事了。

  睡覺的時候王玉蘭偷偷的跟李兆坤說,“你說梅子這么能吃,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李兆坤忍不住翻翻白眼,沒好氣道,“你就做美夢吧,咱兒子閨女都不親,俺還指望孫子親?”

  生怕李兆坤再說什么破嘴話,王玉蘭趕忙打住話題,轉而道,“等來年開春大丫頭結了婚,下一個就是二和啦,過得可真快,轉眼俺們小五都要上學啦。”

  覺得爐子燒得太悶氣,李兆坤起床推開堂屋門,一陣寒風呼呼吹了進來,伴著雪花撲在臉上,寒流來襲,下了大雪,聽王玉蘭這么說,他倒是難得的也是一陣感慨,“是啊,奶奶個熊,俺都感覺老了,想當年俺坐火車三天三夜不合眼,還精神的猴一樣,現在不中了。

  還有那幾個小兔崽子蹭蹭竄個長,馬上俺咋就有孫輩了呢。”

  這晚兩口子難得沒吵架,心平氣和的絮叨了半夜。

  李和躺在被窩里這低陋的鄉村瓦房,原始的居住環境,簡單生活,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庭關系,哪有半點課本上講的鄉村詩意和黃昏牧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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