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被罵成賠錢貨,干的話最重,挨得打最多,有一次她被她爹拿著棍子打的狠了,她只得跑,跑啊跑,大冬天躲到隔壁村的牛棚里,一個慈眉善目的老頭憐惜的摸著她的頭說,”閨女,將來好好讀書,讀書才有出息。“
她好奇的問,”爺,那你讀過書嗎“。
老頭嘆口氣道,”我大概是讀過的。“
她那時候也是個傻的,竟然沒問,你也讀過書的為什么還住牛棚。
不過懵懵懂懂的那時候,她卻是知道讀書了可以進城做工,可以離開這里,竟然也有了模糊的意愿。
“李和,真的,我爸從小拿碗口粗的大棒子打我,我都沒有過怨言。
我總覺著等我長大了就好了吧。
可是你看我都20了,現在還是一樣的命。我拼著命也要讀書,不管我爸怎么打我,我娘怎么罵我,我都要讀書,我想著我出息了,他們就不會打我了吧。
可是你看,我多傻。”
張婉婷說著又哭了起來,好像有人傾述,可以盡情的宣泄。如果只是這樣她覺得忍忍也就好了,可是居然要換親,這一刻真讓她心生絕望。
這些破事,張婉婷幾乎嘮叨了一輩子,李和能不清楚嗎,可是又真不知道怎么安慰,輕輕的用衣袖給她擦掉眼淚,“乖乖啦,哭成大花貓就不漂亮了,哭也解決不了問題。
其實你應該可憐你爹媽,處在這個社會的底層,沒讀過書能有啥眼界。
他們兢兢業業的供著你幾個兄弟,指望著他們有出息,做一個孝順兒子。
他們的見識就在這里,就寶貝兒子,他們在兒子身上下得賭注越大,將來失望才越大。”
張婉婷去京城見識了一圈,想到自己的幾個兄弟,她真想不出來自己幾個兄弟將來會有什么擔當,用袖子給自己抹好眼淚,勉強笑道,“哪有你這樣安慰人的,你是個男的,怎么會知道這女人的苦處。”
李和現在除了心疼只有心疼,這老丈人丈母娘奇葩的程度,他是一輩子親身經歷。
這個時候哪家出個大學生不是覺得風光無限,以后出來就是國家干部,不當寶貝供著?
偏偏這對父母跟人反著來。
最單薄是人情,最搖曳是人心。
700塊?
也就這對奇葩這能開得了口,他全家一年的工分加一起都掙不到70塊。
這對要是爹媽靠得住,母豬能上樹。
“你怕啥?你是大學生,戶口本上那就是國家干部。婚姻上強買強賣國家干部,往公社一報,那什么糧站的家伙,保證他吃不了兜著走。”
張婉婷搖了搖頭,她又不是傻子,何嘗不知道這些,搖搖頭道,“這樣我爹媽,我兄弟,我侄子侄女,還怎么鄉里做人?”。
李和恨不得上村子里,跟丈母娘,老丈人,當面鑼對鑼鼓對鼓,當面放炮。可是他跟張婉婷的關系,還沒有達到那一步。
現在還是要趕緊把事情解決了,“你弟弟不是就結婚差錢嗎,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臨走的時候,不是給你口袋塞錢了嗎?直接給他們,不是還有的商量嗎?“
張婉婷趕緊把錢掏出來塞到李和手里,“我都差點忘了,給你,這是你的錢,我憑啥拿你的錢”。
李和無奈苦笑道,“我不是怕你回來有啥用處差錢嘛,就算我借你的,將來再還我就是了。這錢都是我賺的,我能賺著,你將來肯定也能賺著。我什么家庭情況,我也跟你說過。“
看著張婉婷堅定的表情有了一絲動搖,李和又慌忙從包里掏出一大疊錢,繼續忽悠,”你看,我不差錢,你看我這里有五六千呢,都是我在學校賺的。
等你以后賺著錢,慢慢還我就是了,對不對?哪怕以后工作了,工資也不會低啊。“
張婉婷好像最后下定了決心,道,”那李和,謝謝你,那這個錢算我借的,我會慢慢還你。“
”那這點錢不一定夠,你借少也是借,不如多借點。你先裝著,用不了再給我。“李和又塞了一沓子過去。
張婉婷好像認命似的點點頭,點了一遍錢,分成兩份裝到口袋里,深吸一口氣道,”我借你1000,雖然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還上你,但是我還是會盡快還給你“。
”就當提前孝敬老丈人丈母娘。“李和也沒過腦子,隨口說道,這句話禿嚕出來,都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感覺嘴巴又犯賤了,好像有點趁人之危的意思,看了一眼張婉婷,怕她生氣,又急忙道,”你知道我是真心對你的,對不起,說錯話了。“
干脆拍死自己算了,真不知道怎么說話了,越說越亂,“我先走了,我在你們公社招待所先住一晚,你有啥事就去找我”。
也不等張婉婷回話,慌忙走了。
張婉婷看著李和緊張慌亂離去的身影,噗嗤的笑了。她能感覺不到他的真心嗎,再想著學校里的點點滴滴,她能感覺到他對她無所不在的關心,此時她心里都是蜜,甜蜜蜜。
好的感情,不是一下子就把你感動暈,而是細水長流的把你寵壞。
張婉婷想,如果一開始李和要自己跟他走,那一刻自己會義無反顧吧,要不那冰冷的河水就是自己最終的歸屬,活著是多么糟心的一件事。
張婉婷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好像突然間有了依靠,在這世間她并不是一無所有呢,被人在乎,被人關注,被人叨念的感覺讓她真心充滿了歡喜。
張婉婷回家的路上好像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氣,進門看著一家人熱熱鬧鬧的吃著晚飯,雖然已經習慣這種涼薄,可心里為什么還是不好受。
“你這死丫頭,真是翅膀硬了,一天不著家。老娘說你幾句都不成了”,她娘張嘴就罵。
張婉婷努力的吸口氣,自己盛了碗稀飯,扒拉了幾口,終于感覺胃里舒服一點,才接口道,“娘,我想好了,那親事我不同意”。
張老漢嘆口氣,道,“你從小主意就正,剛識幾個字,就要自己起名字。你看哪家姑娘不是小學就完事,你偏要上初中。
哪家姑娘不是十六七歲就結了婚,你偏要去讀高中,晃蕩20歲還沒結婚。
俺跟你娘不操心啊?這也不光是為你弟弟,也是為了你好啊。”
她娘好像嫌老漢啰嗦,“那是你打的少了,什么都由著她性子來,你看看,哪家的姑娘像你這樣,今天就明著告訴你,不同意也得同意,除非你死了。”
張婉婷心抽的很,又想起了為了上高中,他爹拿著面搟仗把她打整個后背打腫了。
那會她都是個16歲的大姑娘了啊,硬是被打的不能出門見人,她強憋著朦朧的的眼睛,不下一滴眼淚,道,“爹,你認真算著,打我高中念書開始,我就是第一名,學校看我困難,就沒讓我交過學費。
就是初中,也是我給隊里放羊,養豬掙得工分,比學費掙得多了,可不算花家里的錢。
后來生產隊上工,收麥打地起壟,我還不是學校請假,照樣回來干活,爹,你算著我差哪樣了?”
張老漢看閨女軟硬不吃,道,“那你說,你想怎么著,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弟弟打光棍,看著老張家絕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