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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4、

  小威進門來,小心翼翼的探頭進來,看到李和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壓著嗓子喊了聲,“哥。”

  見他半天沒動靜,才大著膽子輕手輕腳的往跟前靠近,啪嗒一聲,把他嚇得往后一跳。

  “滾。”他終于開口了。

  “哥,你沒事吧。”小威看了下腳跟前的碎片,這是李和最愛的紫砂壺,平常摟的緊,生怕一個不小心磕著碰著,想不到今天就這樣一下子給摔了。

  “我讓你滾啊!”他拼勁全力吼了這一嗓子。

  小威嚇得立馬就跑出了屋子。

  炎熱從每一條胡同里、馬路上開始慢慢散去,開始了淅淅瀝瀝或者咣咣當當的雨季,雨一下起來就不再停歇。房頂上的琉璃瓦更加的光亮了,樹葉子也更加的鮮艷了,地面上的塵埃也不見了。

  李和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想著自己的心事。他一遍遍的想著自己的家,和她的家。他坐在門檻上抱著兒子,聽著他脆生生的喊爸爸,想著閨女不想去上學,一個勁的撒嬌喊爸爸,他的心要化了。可是現在越想的多,他的心就堵得越厲害,一點氣都不透,誰捂著了他的鼻子和嘴巴?

  他哪里錯了呢,他還在不停的想,難道怪他不去找她嘛?

  他只是想著他只要一回來,這個家就全了。她應該知道他是愛著她的啊。每一封信,他都不厭其煩的在告訴她,他在想她啊。怕她吃苦受罪,他手里的匯款單也是一摞摞的啊,這六年來他沒有一年是斷過的啊!

  他想她是了解她的,一起三十多年,怎么不了解她呢。她也是了解他的啊,你看,她就經常說你都會心疼女人了。

  他是不做家務的,看著她做家務,忙里忙外,自然心疼,“歇會吧。”

  可是她高興地笑起來說,“你知道心疼我就好,再累都是不累。”

  看到她手都粗糙了,他會說,“我們請個阿姨吧。”

  可是她說,“窮點沒什么,累點沒什么,只要活得開心,開心就好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不求什么福分了。”

  她說的很對。

  三十多年了,還有什么不了解的呢?

  他經常上晚班,都是凌晨回來,她就等著他下班,還給他做夜宵。她也經常等他呢。

  他們不是小孩子了,需要兒女情長嗎?去就去吧,他等等她又有什么呢?

  不行,不行,他想著這樣肯定不行,他還是要去找她,他們不是沒有吵過架,吵個架很正常啊,以前通常都是她低頭,現在他低回頭又有什么呢,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天黑了,她已經下班了。他還是給老趙打電話,顫抖著說,“老趙,你一定知道她住哪里的,是不是?”

  老趙說,“你他娘的一定瘋了!”

  “老趙。”他這會兒突然哭了,這會兒怎么會哭呢,“我沒求過你。”

  他沒求過人呢,兩輩子除了為老五的事情,他一輩子何嘗求過人。

  “在那等我。”

  老趙打車來了,劉波也來了。

  劉波埋怨老趙,“就你心軟。”

  李和問劉波,“你早就知道了。”

  劉波梗著腦袋道,“老子為了你好。”

  “你馬勒戈壁。”李和一拳頭就砸了過去,他要打死這個王八蛋。

  “你馬勒戈壁還講不講理。”劉波慌忙躲到趙永奇身后。

  老趙扯開李和。

  “劉波打聽她的時候,她去找的劉波,上次遇到我了,也來找了我,讓我們傳話。我們咋么傳話?還不是我跟劉波商量的,我打電話給你說的。”

  劉波道,“為了你好,你知道不知道?”

  趙永奇把他推開,“趕緊去辦手續,不要磨嘰了。”

  這里是家屬大院,劉波辦的通行證,帶著兩個人進去了。

  宿舍樓底下,劉波道,“我們去外面等你,你自己去敲門,打聽清楚了,就在二樓。”

  李和道,“謝謝。”

  “算你講良心。”劉波就跟趙永奇一起走了。

  李和慢慢地挪著腳步上樓,到了門前,輕輕的瞧了兩下,沒有反應,他才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拍了兩下,門開了,果然是她。

  她看他渾身濕漉漉的,嚇了一跳,“這么大的雨,你來干嘛。”

  他緊張的說道,“對不起。”

  她抿著嘴,然后嘆口氣,才無奈的道,“進來吧。”

  屋子很小,卻是很干凈,他看著地上他踩出來的水印,手足無措的道,“拖把呢,我把地拖下。”

  她拿了一個毛巾給他,“擦下頭發吧,不然等會感冒了。”

  “哦,謝謝。”

  “你坐著啊。”她又給他倒了杯熱水。

  “不用,沙發給你弄濕了不好。”

  她撥弄了下頭發,坐在了他的對面,嘆口氣道,“二和,真的不用這樣。你這是讓我可憐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來道歉的,我不該惹你生氣的。”李和慌忙從懷里拿出一個紙包,放到桌子上道,“這錢你落在我哪里了。”

  張婉婷搖搖頭,“這錢都是你這些年寄給我的。本來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吧。”

  “我有錢,你不要舍不得用。我有好幾十個億美金呢,夠咱們用一輩子的。”

  張婉婷苦笑道,“好了。二和。真的,我很感謝你,非常的感謝你,如果我沒遇見你,我的人生會是怎么樣,我自己都想象不到。可是人生沒有假設,也沒有如果。我只是想告訴你,什么都回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傷害你,我一直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會有真正的愿意包容你,真正愛你的人出現。可是這次回來,我看到你還是一個人,我心里很難受,你知道嗎?我比你難受,你知道嗎?我希望你好,真的。”

  李和認真的道,“我答應過你,我會等你的。”

  “你怎么還是這么孩子氣呢?二和,你該長大了,你心里明白的,我們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明白嗎?你能明白嗎?”她越說越激動,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我知道這樣說會有點傷害你,可是我不想說謊,謊言才是對你最大的傷害。我希望大家能多一點理智,即使我答應了,大家勉強在一起了,能有什么意義?我不開心,你也不會開心的。”

  李和嬉皮笑臉的蹲在她身前道,“好老婆,我改行不行,我不該惹你生氣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手扶著額頭,搖搖頭道,“一有點事情,你就這副樣子,我說了這么多,你還是不明白。李二和,我不是小姑娘了,我也長大了,我真的不需要你來哄我,這樣子有意義嗎?我承認我很感激你,可是感激不是愛情,它不是愛情。我們開始的錯誤就在于把憐憫和感激當做了愛情,當做了婚姻。你能醒醒嗎?”

  “我是心疼你,心疼啊,我就是不想你受委屈。一輩子不要你受委屈。”她怎么突然不能理解他了呢,她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扎在他的心窩子上。

  她的每一句聽起來都讓他覺得很陌生,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張婉婷了。他的張婉婷從來不會說這種扎心窩子的話。

  “我求你了。二和,找個更好的吧,你會遇到更好的。”

  “我...”

  她認真的說道,“別說了,二和,如果你真的愛我,請放手。”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看著她那張記憶里出現過無數次的臉,不自覺的想去摸一摸,他甚至還想把她摟在懷里,他想讓她知道他有多想她,有多愛她。

  “天晚了,你回去吧。”她慌忙躲開,見他在那還是沒有動靜,就繼續道,“要不你在這吧,我去我宿舍睡。反正雨也大,你別回了。”

  說完拿著雨傘就要出門。

  “別。你在這,我走。”

  他出了門,站在雨中,一點聲音也沒有,身體一抖一抖,只是在不停的擦眼睛,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趙永奇和劉波過來忙他撐了傘,看到他這樣子,誰也沒有說話。

  只是雨越下越大。

  阿旺對著小威歡喜的直叫,它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了,院子里的雞鴨也要暴動了,一陣咕咕喳喳的叫。

  小威進到門廊底下,狠狠的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

  打開身上的包,先給阿旺的飯盆里加了點米飯,然后給雞籠里撒了點稻谷。

  他進屋了,他過去拉起李和瘦蒼白的手,“哥,吃飯了。。”

  “哦。”李和盤坐在地上,很自然的挑著筷子,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里送。他的臉沒有表情,沒有痛苦。

  “哥。吃點菜啊,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小威哭了,他親眼看著一個大活人熬成了皮包骨。

  李和夾了塊肉,面無表情的嚼完,嘟囔道,“做老了。”

  小威高興的道,“那我晚上讓他們少放點醬油。你使勁吃,吃完,我讓他們做。”

  李和挑了幾筷子卻突然又松下了,靠在椅子腿上,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吃,可是不吃他肚子不但餓,而且還疼,他既怕餓,也怕疼。

  不過他喜歡閉眼的感覺,他總有一天要閉上眼的,早閉眼晚點閉眼是沒有區別的。

  小威哭著收拾了碗筷,“哥,你要是不舒服,就抽根煙。”

  “我戒煙了,我答應她戒煙了。”

  小威出了屋子,在大門口遇到了趙永奇和何芳。

  “何姐,趙哥,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何芳站在院子里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走了。

  趙永奇遞給小威一個紙條,“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打我電話。不要去打擾他,飯你給他送去。”

  小威點頭道,“趙哥你放心吧,我哪里也不去,我就看著我哥。”

  趙永奇拍拍小威肩膀,“那交給你了。”

  然后又急匆匆的去追上何芳,可何芳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

  他沒辦法,慌里慌張的也攔了一輛,交代司機貼上去。

  司機說,“哥們,你放心,一準跟得上。”

  車子開了半小時,直到他看到何芳從前方下了車,他才給了錢,跟著下了車。

  上前拉住何芳道,“你干嘛啊,這是。”

  何芳道,“我跟她問清楚。”

  她久想發作一番。

  趙永奇道,“這種事問的清楚嘛?就是你去找她了,還是一樣的結果,能有什么意義?再說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只有靠他們自己解決。”

  她茫然的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良久才喃喃道,“是啊,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她以什么身份去摻合進去呢,想著想著不禁有點頹廢。

  她能做的就是多照顧他,她無奈的還是回來了,在門洞里立了半天,見小威過來,才低聲的問,“今天吃飯怎么樣?”

  小威搖搖頭,“還是沒吃多少。”

  何芳道,“你回去吧,我在這就行了。”

  “何姐,你要上班呢。我一個人可以的。”

  何芳道,“我請了假。你別管了。你回家歇著吧,有事我會喊你的。”

  她進了屋,看著李和,也不言不語,她知道自己的責任是勸慰,可是怎么勸慰呢?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李和睜開眼,好奇的問道,“我為什么要哭,你神經病吧。”

  何芳賠笑道,“好,好,我神經病。”

  “你就是神經病。”

  “那我燒個水,你洗下澡好不好。”何芳捏著他衣服袖子聞了聞,“嗯,嗖了哦。你幾天沒有洗澡了,幾天沒有換衣服了。”

  他撇過頭,不再搭理她。

  她渾然不在意,燒了水,先生給他洗了臉,然后又給她擦干凈臉,然后又給他泡了一杯茶,放在他手里。

  他不接,“我的茶壺呢,我的茶壺不見了。”

  她柔聲道,“茶壺臟了,我等會給你洗下,再給你泡好不好?”

  她在堂屋臥室都沒有找到跟之前有相同樣式的紫砂壺。

  她想起來地下室應該有不少茶壺,只得把大門插上,去了假山下面的地下室。屋子里估計有好幾十把上等的紫砂壺,她左瞧右瞧,終于在一個箱子里終于找到了跟之前差不多款式的一個紫砂壺,這樣才松了一口氣。

  她把茶壺仔細的洗了一遍,給重新泡上了茶,端到李和跟前道,“你看,這不是你之前的茶壺嘛,在這呢。來接著“

  ”騙子,都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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