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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李和下午上完一節課,剛出教室,就看到了蹲在花壇上悶頭抽煙的周慶。

  李和笑笑過去用腳踢踢他,“嘿,我說干嘛呢,來之前也沒打個電話,我好去迎接”。

  “沒心情跟你貧嘴,你能迎接我才叫見鬼了呢”,周慶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脖子上圍著一條明黃色的圍巾,但是人顯得沒精打采的。

  “周干事,你這是怎么了,蔫不拉幾的?”。

  周慶畢業后進了工交政治部,說白了就是管理工業交通系統直屬企業、事業單位的思想政治工作。鐵道部、冶金部、化工部、煤炭部、石油部、地質部、交通部、紡織部、電力部、郵電部都屬于這個系統的轄下,光聽著就夠唬人。

  李和也只能感嘆同人不同命。

  “有時間嗎?陪我喝點酒,心里有點糟”,周慶把煙頭扔到地上,使勁的用腳踩了踩。

  “太沒問題了,你跟我到寢室,我去多喊幾個人,喝著熱鬧”,李和轉身要走。

  周慶一把把他攔下,“就咱倆,要是圖熱鬧我也不來找你”。

  “行,那咱去門口的涮羊蝎子,吃點熱乎的,剛好帶勁”,李和把書夾到懷里,搓搓手,天也有點冷了。

  “去老李家飯店吧,找個包廂,安靜點,羊蝎子大廳里吵吵鬧鬧的”。

  李和點點頭,轉身攔了個學生,“彭凱,麻煩把東西幫我送到辦公室”。

  “好”,叫彭凱的學生接過了李和手里的東西。

  “謝謝了”。

  “沒事”。

  李和帶著周慶去了老李家飯店,進門也沒客氣,自己拉開了一間包廂。

  李胖子笑著道,“呦,周干事,好久沒見到你了”。

  周慶道,“有好酒好菜趕緊上吧,就按我們經常點的上”。

  李胖子也是個伶俐人,知道周慶沒工夫跟他寒暄,也不在問菜單,直接下去做菜了,都是經常過來的,喜歡吃啥,口味什么樣,都心里有數。

  周慶給了李和一根煙,李和接過道,“什么時候學的抽煙了?”。

  周慶熟練的給自己點著了,吐了個煙圈又嘆了口氣,“今年剛學的,就他娘的心里煩,想喝酒想抽煙,擋都擋不住”。

  待李胖子酒菜送來一瓶酒,一個羊肉鍋子,李和給周慶倒了一杯,周慶還沒等李和碰杯子,就自己喝進了肚子。

  “你這分明有心事”,只要不是傻子,早就應該瞧得出來了。

  周慶伸出酒杯,又讓李和倒了杯,這才跟李和碰杯子,“來,走一個”。

  李和見他不愿意說,就沒繼續問,“來繼續喝”。

  兩個人喝了有半瓶酒,周慶突然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摜,冷不丁的道,“我跟趙明霞離婚了”。

  “什么?”,李和聽的一愣,他上輩子跟周慶打交道不多,只是聽說離婚了,但是沒想到離婚會這么早。

  去年周慶結婚的時候,李和也是知道的,他也是過去一起隨過份子錢的,那個女孩子李和也是見過的,挺和氣懂事的一個人。

  而且這兩個人都是自由戀愛,感情都是非常不錯的。當時王慧還說,這兩個人黏糊的沒羞沒躁了。

  “沒想到我會走到這一步吧?我也沒想到自己會走到這一步,真是不知道我做了什么孽啊”,周慶說完又給自己灌了一口酒。

  李和一把奪過他的酒杯,“差不多就行了,喝那么多干嘛,我也知道你不好受。我上次聽趙永奇說,你媳婦不是都懷孕了嗎?怎么說離就離了?”。

  周慶重新把杯子擺上,拿過酒瓶又倒上了,“你是知道我酒量的,讓我喝吧。我就怕喝不醉呢。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我都不知道跟誰說,我就只能來找你了,我就一直知道,你應該能理解我的,你這人想法一直跟別人不一樣”。

  李和見周慶這樣子,心里也不好受,剛結婚就背了個離婚的名頭,放誰身上都不好受。索性就隨便喝吧,“行,來吧,再走一個”。

  安慰神馬的,他真不會,把周慶喝多了送回去睡覺拉倒。

  “懷孕了三個多月,你知道她趙明霞居然私自到醫院做了人工流產。知道什么原因嗎?為了出國,她居然背著老子去打掉了孩子”,周慶越說越有點激動,“出國,出國,為什么每個人都想著出國,難道這里就容不下她們嘛”。

  外面有人聽見動靜,從門縫往包廂里瞅,周慶抬高嗓門對門外道,“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李和站起來準備把門縫關上,對外面的人道,“不好意思,喝多了”。

  外面的一個大高個把門抵住,不讓李和關門,罵罵咧咧的道,“你他娘的很狂啊”。

  李胖子慌忙把高個子拉走,低聲耳語。

  高個子愣了愣,轉身立馬咧嘴對李和笑笑,“你們忙,你們忙”。

  李和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看開點,很正常,鄉村的農民都想著往縣城里鉆,縣城的人都想著往省城混。何況是出國”,李和沒有放馬后炮說其他的,比如為什么你們沒有事先溝通好,為什么你們這么倉促的離婚,為什么不能互相體諒。

  結果已經出來了,再去討論過程,就沒有什么意義了。

  “小李子,道理我都懂。你說出去公派學習個一年,我也無所謂,我也支持,可我就是氣惱她不該不聲不響的剝奪了我做父親的權利”。

  “對,你說的都對”,李和夾了顆花生米附和道。

  “可是我也太了解她了,這女人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她出去了不可能回來的。我真瞎了眼,找了這種女人。這可是叛逃,你說這女人膽子大不大”,周慶又沖李和舉了杯子,咬牙切齒的道,“我當初就應該狠下心給她舉報了,要怪只能怪我心太軟”。

  李和跟他啪嗒一聲碰了杯子,抿了一口道,“不可能吧”。

  周慶哼了一聲,“這一年我見識的太多了,不少涉外工作人員,出國工作幾天,便失蹤不回了。光我認識的就有好幾個”。

  李和道,“人各有志,不好勉強”。

  “哼,好個人各有志啊,都浮躁了啊,你說這社會怎么了”。

  李和道,“往好的想,說明大家都開始有追求了,有追求了才有進步,都擠在一起原地踏步走,那才叫完蛋”。

  周慶嘆了口氣道,“李和謝謝你,我只有跟你才說這么多話,我真的不知道找誰說這些話了”。

  吃完飯,李和跟周慶勾肩搭背的出了飯店。

  “我送你吧,你這樣可不成”。

  周慶道,“沒事,你回去吧”。

  李和看著周慶那搖搖晃晃的,孤零零的身影,心里一陣發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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