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早上起來的早,依然習慣性的跑了一圈。
在報欄看到武漢漢正街的報道,總算心里松了一口氣。
工商總局在武漢召開全國小商品市場現場會,想在全國宣導漢正街小商品市場的經驗。
以個體商販為主的經營日用小商品的漢正街市場,在全國出名了。
漢正街成了有數百名從業人員、4oo米長的街道集市,根據顧客需要直接從廠家進貨,依據市場供求自行定價。
所有的關于“小商品”概念范圍的爭論終于塵埃落定。
以前在國家統銷統購范圍內的商品,個人如果自行進貨、自行運輸、自行定價銷售,就算做投機倒把罪。
國家允許個人銷售的產品就只有小商品,那么小商品的范圍,就不是那么好定義了,有的地方把衣服、手電筒算作小商品,個人可以自由販售。有些地方只把針頭線腦算作小商品,你賣衣服、鞋子之類就是投機倒把;有的地方更開放一點,只打擊票證外匯券販子,其他一概不理。
這種全國的差異性很明顯。
李和認為,這次人民日報、工商總局出來定了調子,算是商品流通領域的革命。沒有漢正街的星星之火,就不會有后來全國的燎原之勢,小商品市場一下子到處往外冒,之后全國市場展風起云涌,沈陽五愛、浙江義烏等市場接連興起,市場經濟的大潮也自熱而然的隨之而來。
李和剛回到了班里就拿了蘇明的電報。
蘇明已經通過于德華從香港買回了刻錄機和材料,可是做出來的磁帶不是攪帶就是模糊,還在繼續摸索階段。
李和也知道,刻錄磁帶最麻煩,有一定經驗的人才能做,一旦有一格錄制不上去就會造成卡帶,那么就意味著磁帶報廢錄制失敗,等于沒用了。
如果磁條差一點的,錄出來的就更沒法聽了,錄歌曲好點,聲域廣,那點噪聲可以忽略不計,如果是英語磁帶,就只能剩下茲茲聲了,好多學生倒是深受這種干擾。
電報上也說了于德華的情況,于德華算是站穩了腳跟,第一批貨就有了15萬港幣純利,可把蘇明羨慕壞了,直感嘆,這錢來得太容易了,更堅定了做磁帶的決心。
李和又到郵局先給蘇明回了電報,也沒心疼錢,打了2oo多字,說明一些磁帶刻錄訣竅和關鍵點,只要手熟練了,不抖動了,就能做出好磁帶了。
同時又給于德華去電報,要求他開始在香港招收人才,形成團隊化運作,個人單打獨斗始終難以成氣候,服裝鞋帽、箱包、電子產品,能做三來一補的行業簡直太多了。
李和后來聽朋友聊過,78年以后,整個深圳就像個巨大的加工廠,廠房很缺乏,不少工廠就設在生產隊的牛棚和谷倉,能搭建一個鐵皮屋算不錯了。香港老板每天下午將材料送到深圳,第二天就要把產品運回香港。來料加工就是那時候開始火起來的,深圳基本家家戶戶都是在做來料加工,都忙著串葡萄、串表帶,做膠花,做絲花,一個個家庭作坊就是這么起步的。
李和也明白,三來一補”企業只是一種低層次的引進,引進的企業一般都較落后。它們絕大部分是些小作坊,機械設備都是從香港淘汰的過時貨。不過,這對于此時的深圳來說,已經是個大贏家。
轉眼就是元旦,李和只能感嘆時間過得過快,校園的生活就是這么單純、簡單,兩點一線,但空氣間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忙碌,不少同學在桌子上貼上了座右銘,精心飾在左下角,例如‘人生難得幾回博,今日不博何時博’、‘論成敗人生豪邁’。
李愛軍還是守著墻角的那個鞋攤子,他的攤兒上,擺著一些不起眼的東西,小釘子、碎皮子、前掌、后掌、鞋油、膠水....
雨下的很大,風刮的很大,天氣很冷.
墻角的那把傘,歪歪斜斜,起不了大作用,雨水打濕了他的頭和后背,他佝僂著,臉凍得青青的,可是他絲毫沒在意這些,只是低著頭很認真、很專注,一絲不茍。
修鞋是他的生計,而且是唯一的一個生計。而且勞動才能凸顯一個人的價值.
李和也沒有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因為他知道,在勞動和生命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相信李愛軍也是這么想的。不想被人同情,只想過跟平常人過一樣的生活。
李愛軍看到李和,笑著說,“我看你們學校,可能你是最清閑的那個,你看看來來往往的,哪個不是抱著書的,哪個走路不是用跑的。你這日子過得倒像是退休老干部。”
李和不否認這說的是事實,他有時也在思考自己的心態,人一旦解決了溫飽問題就開始選擇懶惰,中庸,或沉迷于各種稀奇古怪的物質追求。
李和偶爾也在想自己是否有精神層面的需求,可以簡單地用實現“不同”和“認同”來解釋這種需求。“不同”,則是想盡辦法證明自己的特殊性,努力證明“與眾不同”,做世界富,起碼弄個中國富當一當,最后就是各種牛逼不解釋。
同時追求“認同”,“認同”是一種社會特色,它完全了人為了適應生存而自然具備的追求“不同”的心。比如在幾十年以后,大家同學聚會,開個奔馳,交換名片又是一大推頭銜,這樣就很容易得到贊許和認同。要是將自己打扮成一個乞丐,自然與眾不同了,就沒有人認同,只有鄙視。
李和在臨近畢業,也在思考未來,想來想去,只有去從商。至于靠從政獲得認同,李和已經算是否定了,在別人眼里也許是捷徑,可在他眼里就沒了吸引力,也是畏途。
他也不想攀附任何關系,只要經營現在的同學關系、同鄉關系、師生關系,還有79級同學會,基本就沒人能找的上他的茬。他還從來沒有聽過老三屆、79級的從商被打壓、吃官司的事情,與其費心費力到處鉆營,還不如什么都不做,攀附對他來說只會降低他的層次,反而顯得不入流。
“冷不?要不咱哥倆去整兩盅,喝死算完。”,李和知道李愛軍的酒量,和自己半斤八兩,才敢說著這么猖狂的話。
“你請我?”
“別啊,地主家也沒余糧啊,你老大,你請客。”
“那就算逑,我還是回家吃。”
李愛軍嘴上這樣說,還是一邊收拾攤子,把東西放好,不讓雨淋上。
兩個人就朝著老李家飯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