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偉立把眼睛貼在了古詩觀止上,但“林海文”三個字也沒有變成“你在做夢”。
“怎么了?林海文有什么問題,你認識他?”主編眉毛一豎,“那這稿子他怎么沒投給你。”
“呵呵,可能是我搞錯了,應該不是一個人,”胡偉立又期待又害怕地看向頁底,那里有作者的簡介,如果能看到一個類似于“出生于1965年”,或者“性別:女”,又或者“教授,博士生導師”之類的,那就太好了。
“林海文,號清涼山人,籍河東臨川。其詩詞特點奇出,行文汪洋肆恣,飄逸若仙,意境大氣縱橫,情態磅礴,堪稱想前人之未想,寫前人之未寫。”
考慮到林海文的特殊情況,古小海編輯和林作棟都決定隱藏他的詳細信息,年齡啊,職業啊,都一概不提。為了模仿古人,林作棟甚至還以臨川的最高峰清涼山,給他起了個一個名號——清涼山人,但是即便有這些處理,也完全足以打破胡偉立的幻想了。
林海文,臨川,對影成三人——讓我變成一道影子吧,胡偉立此時此刻,只有這么一個念頭,他想要從主編的面前消失掉。
“胡偉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主編好歹是個主編,這會兒也看出來胡偉立的不對勁了,這可不是躲過一次抄襲風波的態度。
胡偉立咽了一口口水,感知了一下自己沒有尿意,也沒有便意,更沒有暈厥過去的征兆,只好選擇面對現實,“主編,就是,就是這個林海文,他就是上次我說的那個臨川一中的老師推薦給我的那個學生。”
一口氣說完,胡偉立立馬做出鴕鳥狀,全身上下,連同頭發絲都在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主編果然眼睛瞪的老大,拿過古詩觀止,把月下獨酌細細看了兩遍,才壓抑住怒火,事已至此,總不能讓胡偉立去死,雖然他很想這么做。月下獨酌這種詩,詩刊創刊以來也沒有遇見過幾篇——這還算是得益于這個世界的當代古詩水平比較高,要是林海文原來那個世界,近二百年除了毛嘟嘟的詞,就再也沒有堪與一比者。作為詩刊的主編,他這點鑒賞力肯定是有的。
“你不是說他只有一句詩么?怎么會是一整首?而且這么高水準的詩作怎么可能是一個高中生寫的?你當寫古詩是買蘿卜白菜啊。”
“當時,當時他們就給了我一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那句。”
胡偉立恨死林海文,還有王老頭了,要是當初他們把整首詩都拿過來,他必定不會是那個態度啊——反正他自己是沒錯的。
主編長長出了一口氣,“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如逢大赦,胡偉立氣也不敢喘一口,就灰溜溜地從主編辦公室退了出來。
這會兒,雜志社的同事們都陸陸續續到單位了,看到胡偉立這幅樣子,幾個眼色一對,就知道他是被罵了,心里難免有點高興。
“胡大編輯來的很早啊,怎么?主編不太高興?”一個跟胡偉立不怎么對付的王編輯,就挺好奇地問了一句。
“高不高興,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輸人不輸陣,胡偉立坐回自己的位置,開始心不在焉地看那幾份稿子,同事們還在聊門口的煎餅果子,一個說是鴨蛋黃不如昨天的好,不流油,吃著沒什么滋味。另一個說看著特別好的那種鴨蛋,不能吃,加了東西。然后就一起感慨食品安全是個大問題…
“胡偉立!你給我滾進來!”
這一聲吼,差點把電風扇給吼轉起來,吼的整個辦公室都成了鋸嘴葫蘆,吼的胡偉立刺溜一下從凳子上滑到了地上,然后連滾帶爬地跑到主編辦公室里。
外面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自覺地移動步子靠近了主編辦公室的房門。
“你告訴我,這是怎么回事?這是什么?”
胡偉立抖著腿——不是那種坐在教室里不自覺地抖腿,而是無法控制肌肉地那種抖,伸出同樣發抖著的手,拿過了古詩觀止。
“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千里共嬋娟。”
看完后,他一臉的茫然,“我不知道啊,他們沒說啊。”
“不知道,不知道,沒說,沒說,為什么他們不說?”主編聲嘶力竭,眼睛通紅,“為什么古小海就能知道,為什么他們就會給古小海說?啊?胡偉立,勞煩你告訴我,這都是為什么?”
主編已經出離憤怒了,如果說月下獨酌尚算是數年一遇的好詩,那么明月幾時有這首詞,說是百年一遇絲毫不為過,說是“千年新句,當代風騷”更是實至名歸,這樣的一首詞,一首足以讓詩刊徹底壓過古詩觀止的詞,居然就這么被他們錯過了。
我的心好痛…
“你給我說清楚,前前后后都給我說清楚,不然你就直接去財務結賬滾蛋。”
“就,就就是,這個林海文的語文老師跟我是認識,他說林海文寫了半聯新句,就是那個對影成三人,我們覺得挺不錯的,就打算寫個詩評,他說還要問問林海文的意見,我,我就說,一個學生的意見有什么有什么重要的,結果被林海文聽到了,他…”胡偉立被嚇得嘩啦呼啦地說實話,然后在主編越來越黑沉的臉色里沉默下來。
完了!
林海文,都是你害的,你為什么不把月下獨酌明月幾時有給我?為什么?
主編什么也沒說,一頁一頁地翻著那些評論文章,京城大學中文系系主任陸松華,人民大學文學系教授海云生,人民文藝主編楊勝武…一個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就這么擠在古詩觀止的幾個頁面里。
而這一切,本該是屬于詩刊的。
我的心,真的好痛…
“胡偉立,你收拾一下去后勤吧。”
“是,主編。”胡偉立感覺自己快哭了,后勤,那是平均年齡50歲,女性占比80%的“好地方”啊。
惡人值+200,來自詩刊胡偉立。
惡人值+1000,來自詩刊胡偉立。
惡人值+2000,來自詩刊胡偉立!
大早上,林海文被他媽從床上揪起來,腦子還沒怎么清醒的時候,就一連三條信息閃動了起來。
“胡偉立是誰啊?詩刊?唔,好像惡人值又要超過一萬點了,胡大哥,謝謝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