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總是這個世界上傳播最快的東西之一,它的傳播媒介不是金屬不是空氣,而是人心中的好奇心和窺私欲。所以中河省這臺藝術活動組織會結束不久,林海文甚至在那之后還沒有來得及回過一次天美,組織會上的內容和畫面,就活靈活現地出現在了天美的輿論場里頭。
作為一個意識合格,文筆欠一點兒的民間低配版間諜,何思寒非常及時地把這些話都在“每日情報”當中發送給了林海文。
他說盛云的脾氣變得特別不好,跟個炮仗一樣,大家都說盛云從他那個秘密渠道知道改名單的事兒黃了,不成了,沒希望了,他這次算是錯過了,再沒機會。
陳軍看他,還有其他幾個入選的老師,眼神總是冷幽幽的——何思寒還抱怨了一下,以前他也獲得過別人沒有的機會啊,人家都沒這樣對他,太小家子氣了。他暗戳戳地表示了一下對林海文沒有選中小肚雞腸的陳軍的感謝之情和贊同之意。
在郵件的最后,何思寒表示現在風潮似乎已經過去,討論的熱度也減低了,小灰板上的刷屏現象也消退了,字里行間頗有松了一口氣之感。然后就拐彎抹角地詢問林海文,他這個間諜是不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措辭可以說非常扭曲了:“昨日見到小燕子出巢,想必是嗅到了春天的氣息,要脫離母親的照拂,自己去面對這個殘酷世界了,而對于母燕來說,又一次撫育孩子的辛苦結束了。思及我們人類,也總是開始一件事結束一件事,這么一個一個輪回地度過,有始有終,不斷前進…呵呵,也不知道我說了點什么,不如還是祝您新春大吉吧。”
“哈哈哈。”林海文樂了。
“笑什么呢?”常碩左邊手上的蓋碗兒端的穩穩的,右手拈著蓋兒的頂子,輕輕在清寡的毛尖茶湯里旋著畫了個圈,蕩起了層層細波。
“學校不是為了那點名額的事情,鬧得挺厲害么?有人告訴我說風頭好像是過去了,討論的少了。”
“呦呵,你在學校還埋了暗子啊。”常碩一陣驚異,教個書,還玩的這么邪乎?
林海文也沒說出何思寒的名字來:“什么暗樁啊,就是問問情況,也不能說那幫老師里頭都是反對我的,一個支持我的都沒有啊?支持我的給我通通消息,這不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的么?”
“一定是那5個人之一,”常碩頗為肯定,他之前并不在國內,所以也沒參與遴選,再加上林海文領頭,他作為老師,輩分太高,也不好進去摻和:“以你小子招蜂引蝶的本事,該不是孫婷吧?”
“別猜了,不能告訴您。再說了,就不許有人認同我處事公正,不偏不倚,所以哪怕落了選也愿意支持我呢?”
“呵呵。”
“哈哈哈,您這是什么表情。”林海文搖著頭,給何思寒回了一句過去,點了郵件發送,才放下手機。
以何思寒的文筆,這最后一段估摸著前面部分是抄來的,搜寰宇啊,“怎么能夠委婉地告訴領導一個事情可以結束了?在線等,挺急的。”結果說了之后,又覺得是不是太明顯了?想挽回一點,來了個新春大吉。
“收到!另,說吉不說吧,文明你我他。”——這是林海文回他的。
今天則是李振騰設宴,常碩做東,林海文跟各大美院的領導唱戲,昨天開完會之后,中河方面的態度過于明顯了,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郝頭對林海文那態度,一家人的話都說出來了。項老太太的建議,則讓林海文對整個藝術這一塊的活動涉入更深。布展這種事情,民俗那邊有,美術這邊當然也有,別的也一樣,林海文真要手長,那影響力就不一定了。
而且據小道消息,會議結束之后,郝頭更是和林海文說起過“你小子的個展現在也差不多了,不如現在進來幫海燕同志組織一下,給你弄個顧問的名義”,消息里,林海文則是“客氣地婉拒了,但并沒有把話說死”。
這種消息半真不假的——郝頭確實跟林海文私下交談了,但談了什么,除了林海文、郝頭自己,還有顧海燕,外人也不知道啊,誰傳出來的?
不過消息還是引發了一點疑慮,尤其是耿琦,他被林海文給撂了話的,要是林海文果真對活動影響力大增,恐怕他要做什么報復之舉,就更加沒有顧忌了。
而耿琦不能拿桐美的聲譽來賭——如果最后是分豬肉,別的七大美院都分到了,就桐美一無所獲,林海文還來一句“桐美的水平確實是差一點”,這叫他怎么跟學校還有師生交代?他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僅是他,清美的副院長冷和平,西京美院油畫系主任季仲德,國美油畫系主任繆敏,也都或多或少地表達擔憂。這一次大家聯合起來給了林海文一個難看,結果誰想得到一棍子直接戳到了人家主場,現在就得開始擔心了唄。
而天美的李振騰則是內外受壓,常碩擔心林海文匹夫一怒,流血十步。
結果兩邊就跟不同群落的螞蟻相遇一樣,你的觸角碰碰我,我的觸角碰碰你,就定下見個面聊聊的局——定下來常碩才跟林海文說起。也真是奇了,所有人都在擔憂林海文的反應,有怕的,也有關心他的,可這種局最后知道的居然是他本人。
“這特么算什么事啊?”耿琦和冷和平一道來的,他是外地人,在京里沒車,就搭了老朋友的車過來:“老冷,你說說?真是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見得到啊。這事兒明明是他林海文僭越了規矩,對咱們指手畫腳的,怎么著還得我們來找他和局了?”
清華是何等大的牌子,哪怕都是副院長,冷和平在耿琦面前,也是非常有心里優勢的,說話也沒什么顧忌:“耿院,你不想和局也行啊,說到底就是個展嘛,我要是你就干脆不參加,他林海文還能做什么妖?展覽多了去了,也沒什么可惜的。”
耿琦翻了個白眼,有那么輕松,還爭個毛線,還非議個毛線,不如按照林海文的要求做就是了,不僅不得罪他,還能留個面子情。問題就是這個展,他重要到大家垂涎欲滴放不下啊。
哪怕他們都要屁顛皮蛋參加藝術名家展,何況那些一文不名的青年教師,甚至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