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童姥飛身下樹,坐到楊易面前之時,李秋水被楊易喊了一聲,腦子一瞬間變得混亂,等糊里糊涂走到楊易身邊坐下之后,腦子才清醒過來。
等清醒之后,李秋水身上瞬間出汗,抬頭看去,正看到天山童姥眼中也流露出極大的驚駭之色。
見到童姥如此表情,李秋水已然明白,“看來她也是被楊易使手段逼下樹來的!”
李秋水本就精通音惑之術,平常之人只是聽她說上幾句話,便會腦筋糊涂,乖乖聽從她的吩咐,也就是因為精通魅惑之術,她才會成為西夏國的皇妃。
但如今只是聽了楊易幾句話,便被誘至石桌之前,直到坐下方才反應過來,這等音惑手段,她卻聽都并沒有聽說過。
她收斂心情,在楊易身邊坐好之后,笑道:“觀楊大俠這些日子的行事手段,無不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沒想到楊大俠對一些旁門左道的音惑之術竟然也如此精通,實在令妾身訝異非常。”
楊易笑道:“手段從來沒有正邪之分,只有人才有正邪。”他看了李秋水一眼,道:“讓婢子拎來一壺茶,先潤潤嗓子如何?”
對面的童姥道:“誰喝這賤婢的東西?”
楊易擺手道:“童姥稍安勿躁,兩位為什么起了爭執,我也略有耳聞。”
他嘿嘿笑道:“年紀都這么大了,還爭什么風,吃什么醋?也不怕小的們笑話。”
童姥與李秋水聽楊易如此說話,對視一眼,都暗感羞愧。但隨即羞愧被羞怒所取代,兩人同時看向楊易,“你懂什么?”
這么多年來,這還兩人第一次同時說出了同一句話。
這一句話說完,兩人對望了一眼,一股復雜的情緒從心底升起,但旋即被壓了下去。
楊易笑道:“懂與不懂不在年齡大小,況且我所經歷之事非兩位所能測度,有些事情,或許我看的比兩位還稍微明白那么一點。”
他喊過站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的虛竹,“虛竹,無崖子臨死前,是不是給了你一幅畫?”
虛竹走到楊易面前,道:“楊大俠,你怎么知道?難道當時你就在我旁邊么?”
楊易笑道:“這個卻是沒有。”
他也不解釋為何知道無崖子給了虛竹一副畫,只是問虛竹道:“畫呢?”
虛竹道:“在我懷里!”
從懷里掏出一副卷軸,正要遞給楊易,旁邊的童姥喝道;“不能給他!”忽然起身,快捷無比的向虛竹手上的卷軸抓去。
楊易手指一彈,一股勁風飛出,逼得童姥不得不閃身避退,在她閃退的空暇,已然將虛竹手中的畫軸輕輕巧巧的拿了過來,對童姥笑道:“一幅畫而已,童姥何必如此激動?”
旁邊的李秋水嬌笑道:“是啊,一幅畫而已,看看又能如何?”她看了看童姥,“師姐,該不會這張畫上面畫的便是我吧?”
童姥見楊易隨手一彈,一縷指風便如此驚人,便是自己全力發掌也不過如此,正驚異間,聽到李秋水如此說話,怒道:“賤人,你想的倒是美!”
李秋水道:“既然不是我,為何師姐不攤開讓大家都看一下?”
童姥為之語塞。
她當初剛剛被虛竹在眾多反叛的手下救出之后,便看到了無崖子送與虛竹的一幅畫軸,當時展開粗粗一看,便知道所畫之人便是李秋水的模樣,心中憤恨惱怒之情自不待說,之后幾次欲毀掉此畫,俱被虛竹阻止,如今看楊易的架勢,似乎是要將這幅畫當眾展開,她心中自傷之憐亦復惱怒,這幅畫若是被李秋水看到,那豈不是又要被她出言嘲諷?
因此方才出手阻止虛竹。
如今見畫軸被楊易接過,童姥臉上變色,定定的看了楊易一眼,對虛竹道:“咱們走!這畫兒不要也罷!”
李秋水見童姥臉上不對勁,更覺得這畫軸有蹊蹺,笑道:“師姐,何必這么急著走?楊大俠都說了,喝杯茶,隨便賞賞畫,大家平心靜氣的說說話,豈不是好?”
童姥嘿嘿冷笑,“老婆子可沒有你這股騷勁!姥姥生平不讓陌生男子近身,喝茶賞畫那是你們騷人才能做的事情,我可是學不來!”轉身便要離開。
她將“騷”字咬的極重,顯然是在諷刺李秋水的水性楊花。
在童姥說話間,楊易已經將手中卷軸在桌面上展開,李秋水扭頭看去,只見畫軸上一位美女嫣然輕笑,千嬌百媚,正是自己年輕模樣。
她心中一喜復又一痛,喃喃道:“師弟,你心里總還是有我的啊!臨死之際,手中還有我的畫像,把這幅畫給了小和尚,你是想讓我傳授他功夫么?”她感嘆幾句,目光在畫像上仔細看了幾眼,忽然吃了一驚,“咦?這不是我!”
童姥在楊易展開畫軸之時,便已經轉過身子,拉著虛竹便要離開,正走了幾步,聽到李秋水說畫像上面畫的人不是她,身子立時止住,旋風般轉身,瞬間到了畫卷面前,喝道:“賤婢,你說這畫上不是你?”
她見李秋水面無表情,雙目無神,顯然這畫上之人對她的沖擊極大,若這畫上的人真是她的話,她定然不會有如此表情。
童姥對于這幅畫,也只是粗略的看過一次,那還是在躲避靈鷲宮反叛之人追殺的時候,之后想到這幅畫,心中便難受之極,再也不想細看,是以一直以為這畫上畫的就是李秋水。
此時心中好奇,向桌子上的畫軸仔細看去,只見畫上女子風姿綽約,飄然若仙,不是當初的李秋水又是何人?
又仔細看了看,終于發現差異之處,畫上女子雖然與李秋水極為相似,但在細微之處還是有所不同,比如李秋水左臉頰上并無酒窩,這畫上女子卻有幾個淺淺的酒窩,另有一股李秋水所沒有的英氣。
童姥看了片刻,抬頭向李秋水看去,正好李秋水的目光也向她望來,兩人默默對視半天,李秋水忽然低聲笑道,“這小賊,這…這小賊,他騙得我好苦!”她雖然在笑,兩頰卻是淚珠滾滾,情難自禁。
童姥啞聲道:“這畫上的人是誰?”
李秋水道:“你也見過的!”
童姥思緒急轉,片刻間已經想到一人,身子一震,道:“不錯,我是見過她!”她對李秋水道:“這畫上女子是你的小妹?”
李秋水道:“不是她還能是誰?”
童姥點了點頭,澀聲道:“打來打去,卻原來人家心里根本就沒有咱們兩個!”
李秋水道:“是啊,師姐,我們兩個都是可憐蟲!”
童姥道:“不錯,我們都是可憐蟲!”
她這句話說的沉痛之極,充滿了自傷自憐自哀自怨之意。
她與李秋水因為無崖子這么一個小師弟,互相爭風吃醋,爭斗了幾十年,到如今卻發現原來無崖子心中另有她人,她們這幾十年的爭斗卻實在是多余之極,就連吃醋都吃錯了對象。
一時間恍然若失,既感愧疚,又覺傷心,被李秋水一句“可憐蟲”勾出多年郁郁之情,眼淚終是流了出來。
楊易嘆了一口氣,將卷軸重又合攏,遞給虛竹,道:“這是你師父給你的遺物,你還是留著罷!”
虛竹道:“是!”伸手接過卷軸,重又塞在懷里。
楊易見李秋水與天山童姥兩人都是呆呆出神,一動不動,對兩人道:“兩位,無崖子死都死了,卻又何必如此自傷?”
李秋水首先回過神來,她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一臉疲憊之色,對童姥道:“師姐,我今生再不會出這個皇宮了,你也該回去了。”
童姥道:“是啊,我是該回去了。”
她滿臉茫然,站起了身子搖搖晃晃,呆呆道:“我是要回去了,可是哪里才是我要回的地?”
李秋水見童姥悵然若失,雙眼茫然,顯然還不怎么清醒,她看了楊易一眼,道:“楊大俠,我師姐如今玄功受損,若是趕回天山,怕是不怎么妥當,妾身想勞煩一下楊大俠,送我師姐回山。”
她聲音低沉,一臉傷心,“天山靈鷲宮中的藏書可謂天下之冠,較之我這地宮所藏,多了百倍不止,將師姐送到天山,楊大俠也可以就此機會,翻閱一下歷代藏書,定然會有所收獲。”
楊易笑道:“說的也是,正想去縹緲峰一行,此次倒也算是一個機會。”
李秋水對楊易行禮道:“有勞楊大俠了!”
她起身對虛竹道:“你既然拿了他的畫像,又是他的弟子,他既然沒有機會傳授你逍遙派的武學,你就先跟我學幾天罷,等學的差不多了,再去天山跟著師姐學上一段時間,他…他的弟子,我們總不能不管!”
虛竹道:“阿彌陀佛,我這個我,小僧乃是少林弟子,這…”他吭哧半天,一臉糾結之色,無論如何不肯答應李秋水的要求。
此時天山童姥已然清醒過來,哼了一聲,“小和尚,你的夢姑還要不要?”
虛竹這段時間陪著童姥在冰窖修行,曾被童姥捉了一個女子塞進懷里,破了色戒,后來又溫存了好幾次,其中滋味著實難忘。
因在黑暗不見五指之地,一切發生的宛若夢境,那女子便稱他為夢郎,他稱女子為夢姑。
此刻見童姥說起夢姑,虛竹心中一熱,急忙點頭。
童姥道:“想要夢姑,你就在你師叔這里好好修行,等修行的差不多了,再去縹緲峰,到時候姥姥告訴你夢姑在哪里。”
虛竹道:“我聽姥姥的。”
楊易在一旁看的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