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是群居動物,而這種群居性在很久以前體現在部落的形成之中,因為大家聚集在一起才能夠更有力地抵御野獸和出去狩獵。
而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的群居性開始不斷地精細化,生產力的發展讓最基本的“衣食住”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已經不算是迫切的問題,更不是自己所奮斗的第一要素,也因此,人類的精神世界開始尋求自我以及獨特的認同感。
大一點的,類似于古代的雇傭兵,之后的黨派,小一點的,比如兄弟會,精英學會,更小一點的甚至可以微縮到一本書一個電影的粉絲群。
人類喜歡用一個圈將自己和自己認同的人劃在一起,這是一種本能,也是一種趨勢。
聽眾圈子亦是如此,其他圈子也是一樣。
蘇余杭將車停在了路邊,對面馬路上有停著一排私家車和出租車,其實,當下不少開網約車的車主以前就是開出租的,有的地方雙方可以和睦相處有的地方則是勢同水火,找茬約架打群架更是層出不窮,但南通雖說是個沿海城市,但也無非是個小地方,在這里,大家相處得還挺和諧。
三候飯店,店面就兩個小鋪面,外面支著十來張小桌子,賣的無非也就是快餐盒飯,算是附近一代出租車師傅們解決午飯晚飯首選的地方。
三候是當地人習慣性地稱謂,意味著老板在家里排行老三,南通方言里一般對比較親近的人后面都會加個“侯”字音,家里有排行的就在前面加“大、二、三、四…”,如果是獨生子女則是取名字最后一個字后面加“侯”。
蘇余杭剛下車,那邊就有好幾個師傅招手喊道:
“杭侯啊,來了啊。”
對這個稱謂蘇余杭每次都不是怎么習慣,但也無可奈何,只得走過去,點了份盒飯,不用給錢,先記賬,月結。
三候飯店的老板三候以前也是開出租車的,幾年前碰到一起殺人搶劫案,三候正好開車路過,下去見義勇為了,把兇手給制服了,但自己身上也挨了幾刀受了傷落了殘疾,車開不了了,只能跟自己老婆開了個小飯店門面。
好在三候以前為人不錯,在出租車圈子里也為人爽快有老大哥的模樣,出事兒的原因又是因為這個,所以這一帶的師傅們基本都刻意地跑到這里來解決自己的兩餐問題,有些哪怕隔著有些遠也會特意過來吃,時間久了,三候飯店門口居然都開始成了附近幾個小區的居民打車首選的地方,反正飯點時其他地方很難打車,但到了這里車挺多,師傅也會馬上把飯扒完后就繼續接生意。
一份土豆燒肉,一份炒茼蒿,一份西紅柿雞蛋和兩份米飯,蘇余杭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報紙,他不介意跟這幫司機師傅們混在一起,但你要想讓他有多么交心,那是基本不可能的。
“杭侯,杭侯。”
蘇余杭抬起頭,發現是自己面前的朱老四在喊他。
“杭侯,大家伙都說你毛筆字寫得不錯是哇?”
蘇余杭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家娃兒正要學毛筆字,在學校里補習班老師教的時間不多,你要是有空的話來哥哥家幫我教教孩子,一頓飯一頓酒,實在不行哥哥在幫你跑一趟夜車,成不?”一頓飯一頓酒算是正常人情,跑一趟夜車則是至少小幾百的收入,關鍵熬一宿哪怕是老師傅也不喜歡這么壓榨自己掙錢的,朱老四算是誠意挺足的。
“明天吧,明天我幫你去看看。”蘇余杭回答道。
“嗯,好嘞。”朱老四得到了滿意的答復就馬上坐下來繼續吃飯。
“唉,聽說了,小石橋那邊有個人在自己家里安了個大保險柜,結果自己把自己困在里面了,沒帶手機進去,結果被活生生餓死渴死。”一個司機師傅聊起了自己新聽到的消息。
司機,接觸最多的就是三教九流,一般外地人過來問哪里有什么少兒不宜的娛樂場所,問當地的司機人基本都門兒清,當然,一些不方便見報的小道消息和新聞他們那里也是有著不少。
“真的啊?這人怎么這么傻?”
“假的吧,故事吧。”
“我騙你做什么?就在小石橋那兒,那家伙腦子有點毛病,總覺得有人要偷他錢,結果鬧得跟他媳婦兒離了婚,孩子跟他媳婦兒過,結果自己在屋子里裝了個大保險柜,然后自己進去了,最后還是半個月后他爹過來看他時才發現的,半個月啊,這個天兒,那味道,嘖嘖嘖。”
“呵呵,不是自殺吧?”
“哪能是自殺啊?就個意外吧,自己不小心把自己鎖里面了,在里面哭啊喊啊什么的還喝自己的尿,總之不是故意自殺,就是自己把自己困死了。”
“哎,杭侯,你不吃啦?”一邊一個司機師傅見剛剛坐下來的蘇余杭又站起身走向了馬路那邊。
“肚子有點不舒服,吃不下了,你們吃。”
蘇余杭擺擺手,直接上了自己的車,然后發出了車子,開出一段距離后,蘇余杭將車靠邊停下,點了一根煙,重重地抽了一口。
與此同時,在一間普通的公寓房臥室里,本來一直靜靜地躺在床上的男子在此時慢慢地睜開了眼,而男子的面容和蘇余杭一模一樣,只是身上散發著的,是一抹深淵一般的陰沉。
男子伸出手,在其面前出現了一面鏡子。
而蘇余杭車里的后視鏡上則顯露出了男子的模樣。
這像是在照鏡子,但鏡子里和鏡子外的兩個人雖然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氣質卻截然不同。
“你出問題了。”鏡子里的男子說道,“我需要你修正回來。”
“你不是廣播,我也不是你的npc,我是你,你也是我,你無權這樣命令我,哪怕你可以輕輕松松地將我毀滅。”
蘇余杭抖了抖宴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臉上沒有露出絲毫的畏懼之色。
“你的情緒失常了,你代替我的身份生活在現實世界里,不能出現絲毫的紊亂。”鏡子里的男子提醒道,“我不是在命令你,你說得對,你是我,我也是你,我無法命令你,但有些事情,你應該清楚分寸。”
“分寸?”蘇余杭笑了笑,很是無所謂地將煙頭丟到了窗外,“我剛剛聽到了一個故事,一個家伙把自己關在保險柜里,活活把自己餓死渴死了,被發現時已經是半個月后了。”
蘇余杭深吸一口氣,攤開自己的手掌看了看,繼續道,“是不是很耳熟?”
“你是想起了趙?”鏡子里的男子平靜道。
“這輩子,能被我認為算是朋友的,真的不多。劉夢雨算是半個,但趙,算是一個,我可以無視我的父母,無視我的子嗣,我可以利用任何人,但唯獨那位少爺,我挺可惜的。”
“在這個時候,你不應該因此分心。”鏡子里的男子再次提醒道,“你是主體意識中剝離出來的普通人人格,我是主體意識中掌控力量的人格。
我盯著廣播的一舉一動,你代替著現實世界里的身份活動,
但你我應該很清楚,我們不是主體意識剝離出來的,而是復制出來的,一旦主體意識決定蘇醒,你和我,都將不復存在。”
“我不知道你說這個是什么意思?但我清楚,你不可能有膽量去反抗主體意識,怎么,你是奢望等主體意識蘇醒之后,看在我和你這么多年一個幫他在現實世界里繼續運轉身份一個幫他一直兢兢業業盯著廣播他好睡他個大覺的份兒上,給我們繼續存在下去的機會?”
鏡子里的男子沉默了。
“別傻了,你應該知道你是什么樣子的人,我也清楚我是什么樣子的人,所以,別對主體意識抱有任何的期待和幻想,他何時醒來,我們就何時被抹去,這是我們很早就清楚的現實。”
“好了,我平復好我情緒了,你也可以繼續把你的注意力轉移到廣播上去了。”蘇余杭按了一下喇叭,笑了笑。
“好好珍惜吧。”鏡子里的男子說道,“藥引子已經快成長到到時候了,距離真正釋放毒性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所以,距離主體意識蘇醒的時間,也很近了,甚至,可能就是明天,也許就是今晚。”
“發生什么事了?”蘇余杭盯著鏡子問道,他只負責現實世界里的生活,也因此,廣播那邊的事和藥引子那邊的事,他并不知情。
“另一個和我們一樣的人格,已經被藥引子從自己記憶中驅逐了,甚至,廣播為此特定設計了一個故事世界來進行了輔助。
但不管怎么說,廣播已經開始害怕了,當初自信滿滿的廣播開始有意地插手糾正自己以前太過自信所主動吞下去的藥引,這是一個可喜的消息。
但還有另一個不是怎么可喜的消息,那就是藥引子的成長速度,有些超過想象了,主體意識應該不會允許他成為第二個荔枝,再度給他擺脫宿命的機會。”
聞言,蘇余杭倒是顯得很灑脫,主動關閉了接單軟件,然后松了松自己的脖子,
“意思就是距離我們被抹去的時間點已經很近了,
那我得早點回去多寫兩幅字,
多畫幾幅畫了。”貓撲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