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人,只是兩道虛影,有些來過這里的人,會被載入,然后上船,留下自己的痕跡,有的人,上了船,還下了船,有的人,上了船,就永遠下不來了。
公子海現在的內心有些復雜,有些躊躇,
一方是和自己相依為命帶著自己長大的姐姐,另一方是小時候建立孤兒院的院長叔叔和阿姨。
選擇,是困難的,畢竟就算是再大奸大惡的人,內心之中,總還是有一塊自留地的,那種從腳指頭到腦門兒上都像是被潑墨一樣黑得徹徹底底的人,也很罕見,甚至,可以說是有點不可能。
不過,有些時候,生活就是這樣,命運就喜歡這樣去安排,人如果不需要去被迫做什么選擇的話,就沒那么多痛苦了。
“院長叔叔,院長阿姨,對不起了。”
公子海再次鞠躬,取舍,還是要他來做的,人總是自私的,比起將愛分散給整個孤兒院甚至好多個孤兒院孩子的叔叔阿姨,公子海還是覺得荔枝跟自己更親,二者之間,他選擇了荔枝。
手中的蠟燭燃燒了很久,卻一直沒有降低,也沒有縮短,公子海走到船頭,那個一直唱著童謠的女童就站在那里,在船頭,也有一個燈籠。
這首童謠也不是到是誰做的,歌詞血淋淋的,再以這樣子一種清脆稚嫩的童音唱出來,讓人渾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去。”
公子海面色莊嚴,將自己的蠟燭跟燈籠擺放在了一起,手指指向了一個方向。
女童還是在唱著歌,但是船的方向卻發生了改變,
水面幽幽,船兒悠悠,
見了故人影音一面,
現在,
是時候去為活人做些什么了。
大概十分鐘之后,前面,露出了平臺的模樣,
到了。
平臺上,林舟的臉色有些發青,這是冷的,下水的時候,外面羽絨服自然是脫了,但是這里的溫度,只能是比外面還要低,林舟是臘尸,卻不是僵尸,他的身體素質,其實跟正常人很相似。
徐嘉誠坐在平臺一角,默不作聲,他在等,已經不是在等林舟口中的鏡子自己出現了,他在等其他人,其他人,應該要來了吧,
他們,應該有什么辦法吧。
老實說,徐嘉誠的脾氣,也不是很好,跟蘇白基本差不多自小都是富家子弟,他的性格,其實比蘇白更偏執和極端,當然,這只是普通人可以感覺出來的情緒,如果比起深層次地來說,徐嘉誠也沒到蘇白那種精神病的地步,只是蘇白不發病的時候,顯得還是很文靜的。
脾氣再不好,這個時候也不能把林舟的腦袋給揪了,倒不是因為怕殺這個人沾染因果,隨便殺一個人,這點因果還是承擔得起的,只是殺了林舟,及意味著這次秦皇島之行就算是徹底失敗,完全畫上句號了,自己姨娘還在家里等著自己帶鏡子回去讓她“青春永駐”呢,徐嘉誠不想空手回去后看見自己姨娘失望的眼神。
林舟還是支撐不住了,蹲坐在地上,整個人蜷縮著,看起來很是可憐,這個經歷無比豐富的男子,經歷過抗日戰爭時期的投筆從戎,經歷過近百年的諸多風云變幻,到如今,還是落得一個冷得瑟瑟發抖的境地,這也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按照林舟的說法,他回來,只是想回到噩夢一開始的地方,去結束這場夢。
少頃,徐嘉誠忽然站起身來,前面,人頭路上,有一道人影正在緩緩顯現。
這個人影,很大,也很肥碩,等到他的身形完全出現在徐嘉誠視線之中時,徐嘉誠的瞳孔微微一縮,“死胖子,你是屬狗的是不是。”
胖子在聽眾圈子里的交際范圍可是比蘇白大得多得多了,他認識以及認識他的人,都不少,很顯然,徐嘉誠也是認識胖子的。
只是,此時的胖子眉頭緊鎖,一副很有心事的模樣,他走了過來,看見徐嘉誠在這里他也沒有過多的吃驚,這件事他本就知道了。
平臺上空無一物,胖子回過神來,疑惑道:“媽的,鏡子呢?”
徐嘉誠冷笑了一聲,“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胖子有些莫名其妙,“那你早早地過來后就一直傻站在這里?在這里練瑜伽么?”
胖子的腦海中浮現出了蘇白跟自己說的話,蘇白跟自己說他在下面遇到了很危險很可怕的事情,尤其是“鏡子”,被提起了好多遍,但是怎么到了這里,連塊玻璃碎片都沒有看見?不,連玻璃渣都沒有,除了白色的巖石還是白色的巖石。
“得嘞,又有人來了,我說,也不知道那哥們兒帶沒帶燒烤架之類的東西,咱總不能空跑一場吧,在海底下吃頓燒烤回去也算是不虛此行了,也甭管他娘的鏡子不鏡子的了。”
胖子一邊調侃著一邊眺望遠處出現的船影。
船在平臺邊停了下來,公子海手持蠟燭走了下來,那艘船隨即又微微離岸半米,這半米,就算是真正意義上的咫尺天涯了。
“娘的,燒烤他肯定沒帶,帶個蠟燭過來點火蹭吃蹭喝的。”胖子有些失望道。
插科打諢,扮豬吃老虎,是胖子的專長,也算是他的一種本能了。
公子海站在了平臺上,目光一一在胖子、徐嘉誠以及林舟身上掃過去。
“喲,看來人家來晚了呢。”公子海輕輕梳理了一下自己的鬢角,有些害羞道,“那奴家就在這里給諸位哥哥道聲不是了。”
正如胖子扮豬吃老虎時,知根知底的人沒人真的敢把胖子當一頭豬看待,眼下公子海這媚氣十足的模樣,也沒人真敢把他當那種不經事的娘娘腔來看待。
林舟已經冷得有些不行了,眉毛上都已經布上了寒霜,嘴唇更是發青,只是在場的其余三個人,誰都沒有正眼看他一下,
因為層次不同,身份不同,
百年的青春永駐,你也依舊只是一個普通人,你不是神。
既然不是神,那就沒有被正視的資格,長生,對于資深聽眾來說,從來不是什么當務之急,也不是什么渴求。
“那我們就在這里傻等著?”胖子問道。
“據說,是會在特定的時候出現。”徐嘉誠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看腳下,“但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所以只能等。”
“呵呵。”公子海這個時候忽然笑了,“你信不信,哪怕是等到了天長地久,可能都不會出現。”
徐嘉誠的眼睛當即綻放出一抹寒光,盯著公子海,“為什么?”
公子海指了指蜷縮在地上凍得不行的林舟,“他七十多年前來過這里,那個鏡子在這里,這沒錯,但是七十年的時間,其實真的很長了,興許,在十幾二十年前,又有一波人也來過這里也說不定,不是么?”
胖子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他是知道一些蘇白父母的事情的,這個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蘇白父母的藏身之處,否則蘇白也不會大老遠地過來趟這個渾水,但是聽公子海這話頭,仿佛他也是知道一些這里的隱秘?
“你的意思是,本來鏡子是應該在這里的,但是很可能之后會有人做手腳?”徐嘉誠的拳頭在此時微微攥緊,“那我們在這里干等著還有什么意義?你們的強化方向應該適用這一方面吧,這里是有什么玄機或者法陣么?”
公子海微微一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能為力,那兩個人布置下來的東西,公子海可沒那個膽量去嘗試破開。
至于胖子,他之前就仔細打量過這里,沒有發現陣法痕跡,要么就是干脆沒陣法,要么就是這陣法太高級了,自己根本察覺不了,總之一句話,胖子也是無能為力。
“別急。”就在這時,公子海像是發現了什么,指向了遠處水面上的一點,道,“來了。”
在遠處,此時蘇白正在背對著平臺快速游動著,比起公子海喜歡的水上漂,蘇白這種方式顯得不那么上檔次,卻是最節約體內力量的一種方式,在這個地方,跟這里的危險存在甚至是跟其他聽眾的廝殺戰斗廝殺隨時都可能發生,能多保留一點氣力也是好的。
然而,他明明是朝著背對平臺的方向在游動,但是他的距離卻在跟平臺越來越近,這是很詭異的一幕;
大概兩分鐘后,蘇白的后背已經靠在了平臺邊緣的巖石上了,他這才反身一只手抓住了平臺,隨即跳了上來。
蘇白的身上,已經被徹底濕透,頭發上也是一串串濕漉漉的水珠子。
就在蘇白登上平臺的剎那,一面古樸精細約一人高的鏡子就這么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在平臺正中央出現了。
蜷縮在角落里的林舟似乎已經快被凍死過去了,但看見鏡子出現后,他像是回光返照一樣,竟然很是艱難地伸出手想要向鏡子爬去。
徐嘉誠面露訝然之色,顯然是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么,就連胖子也是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海輕輕低下頭,吹熄了自己手中的特殊蠟燭,
用一種微不可聞的聲音道:
“孩子還沒回家,父母總是會給孩子留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