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前,上海這里,差不多就是淞滬會戰的時候,中隊在這里跟日軍死磕了三個月,中隊死傷三十余萬人,上海本就不大,那場仗,說是鮮血染紅了腳下每一塊土地都不算是特別夸張,一寸山河一寸血,中隊打得很英勇也很頑強。
男子將自己的羽絨服拉了下來,讓寒風進入自己的身體,他微微抬起頭,閉上眼,恍惚間,一下子又回到了八十年前自己跟著部隊一起駐防這里的時候。
那一張張戰友的臉,那一幅幅音容相貌,那操著清晰口音的聲音,仿佛真的就在自己耳邊,仿佛就在自己的眼前,仿佛,真的就是在昨天。
所以,
有時候,人活著越久也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當你老去時,你的思維會陷入迷茫和遲緩,該忘的東西也能忘一忘了,該撒手的東西也能撒開了,無論是遺憾也好又或者是輝煌也罷了,總是能看開了或者是看淡了,但是他,不可以。
“有些事情,可以不用去繼續想的。”穎瑩兒在旁邊勸慰著,她是知道自己父親的一些經歷的,也知道自己父親當初參了軍,只是后來局勢變化,政局跌宕,自己的父親選擇了隨波逐流,安然地將自己隱藏著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
“忘不掉的。”男子有些感慨地笑了笑,然后問道:“你那個朋友,快來了吧。”
穎瑩兒將自己被寒風吹亂的發絲稍微整理了一下,點點頭,“應該快了,你也該離開了父親,那個人我跟你說過,他也不是普通人,他甚至讓我覺得可怕。”
男子的手在鐵欄桿上攥了一把,看了看這個看起來和自己年紀一般大的女兒,道:“你也說了,他不是普通人,昨天你們還碰到了卻連敘舊喝茶的沖動都沒有,今天為什么他又要急不可待地來找你呢。
如果我走了,他要做的應該就是要從你口中去尋求我的下落了,這樣子,豈不是害了你?”
“他不像是那樣子的人。”穎瑩兒目露思索之所,“應該也不至于那么沒品。”
男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寧可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那張破嘴。”
“呵呵,那我母親呢?”
“你母親?”男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她也是被我騙到的。”
“說真的,父親,你還是走吧,或者我和你一起走。”穎瑩兒很認真地說道,“我真的不愿意父親的秘密被暴露出去。”
“不必了。”男子似乎下定了決心一樣,不為所動,轉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端起咖啡,發現咖啡已經冷了,也就放了下來,“自小,因為我的事情,害的你也經常換學校,我也不能一直待在你身邊陪你,我欠你很多了,你現在在上海有你自己的事業也有你自己的生活,不能再因為我而連累你了。穎兒,你的人生只有一次,你應該珍惜,我也應該珍惜。”
穎瑩兒也在男子面前坐了下來,她像是想通了什么,道:“父親,您是故意想要見他的,是不是?”
曾經,因為科學怪人的原因,所以穎瑩兒也遭受到了牽連,也見過黑人聽眾的手段,而蘇白是跟黑人聽眾明顯是一類人,所以也從側面說明了蘇白身份不簡單,但是穎瑩兒沒敢去細問,也不敢去調查,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當然,這些事情她在和父親時告訴了父親。
“或許吧。”男子目露一抹凝重,咳嗽了幾聲,“有點感冒了我,你也注意點,這幾天溫差比較大。”
穎瑩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她明白,自己父親不想把自己太過的牽扯進他的事情之中,畢竟,她和自己的父親不一樣,自己父親的壽命,到現在都沒看到節點,而自己,則是注定會生老病死的。
“是他么?”
男子指了指馬路對面走過來的蘇白。
穎瑩兒看過去,道:“是他。”緊接著,穎瑩兒看向自己的父親,面露擔憂之色,蘇白來得真得好快,這也可以看出他的一種迫不及待。
蘇白只穿了一件外套,找到穎瑩兒這張桌子坐下來后,干脆把外套也脫了掛在了椅子上,里面就只剩下了一件薄薄的長袖,以蘇白如今的體魄,普通的冷熱倒是對他真的沒什么影響了,之所以穿一件外套出來也只是讓自己顯得不那么扎眼而已。
“介紹一下唄。”蘇白對穎瑩兒道。
穎瑩兒看向自己父親,她不知道該怎么介紹。
“我是她一個親戚,你好。”男子伸手,跟蘇白握手。
握了手,蘇白跟服務員要了一杯拿鐵,然后長舒一口氣,道:“我這個人,有個壞毛病,那就是碰到好事兒,碰到有利益的事兒,就喜歡不擇手段,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坦誠一點比較好,哦,對了,還沒問先生你的名字。”
“姓林,單字一個‘舟’。”
“林先生。”蘇白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然后問道:“我的名字應該穎瑩兒已經告訴你了吧,那么,敢問林先生今年貴庚?”
蘇白真的是一上來就開門見山了,又不是面對故事世界里的p,哪里需要這么多的彎彎繞繞?他蘇大少也沒那么多精力和空閑時間在這里慢慢打太極不是么?現實世界里,蘇大少低調是他低調,但真要高調起來,只要不是去干那些喪盡天良的事兒,還真沒多少人能制得住他。
“鄙人民國元年出生,也就是農歷壬子年。”林周說出了自己的年齡,沒什么猶豫,也沒什么遮掩。
“也就是1912年嘍?”蘇白掐著指頭算了一下,“那夠可以的哥們兒,一百歲出頭了都,這保養功夫,真不賴。”
“咳咳…”穎瑩兒故意咳嗽了幾下,她希望蘇白能夠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畢竟這個人,是自己的父親,她不是很喜歡自己的父親被人當作一個怪物來看待。
“呵呵,老而不死是為賊也罷了。”林舟絲毫不介意蘇白的語氣,反而自己也嘲諷了自己一下。
“既然先生這么坦誠,我也不拐彎抹角了。”蘇白本想著如果林舟不承認的話,自己還得多費一些功夫,但是林舟現在這么坦誠,倒是讓蘇白本來的一些打算都落了空,當然了,事情自然是越少越好。
“我對先生青春永駐的秘密很感興趣。”蘇白指了指林舟又指了指自己,“這是任何人都沒辦法抗拒的吧。”
林舟點了點頭,“確實,是人,都沒辦法抗拒這種吸引力,不過,我覺得蘇先生你似乎并不需要我的秘密,鄙人不才,曾學過一些中醫,觀蘇先生之氣血,實乃是罕見得很,正常下去,蘇先生哪怕到了我這個年紀,估計也不會比我老多少。”
蘇白目光一凝,老實說,蘇白當然不在乎什么長生的秘密,自己的生死,完全取決于下一個故事世界里,一時都保證不了,還圖謀個屁一世,再者,以蘇白現在的僵尸不死不滅狀態以及血族出了名的壽命悠久來看,蘇白輕輕松松地活個一兩百年根本不是什么問題。
“呵呵,我好奇的,是那個能夠讓林先生永葆青春的東西。”
“蘇先生這是打算必須拿到想要的答案是么?”林舟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意思很簡單了,你剛剛還說他不是那樣沒品的男人,看他這架勢,真的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好在,林舟本來就沒打算隱藏下去。
蘇白笑了笑,沒接這個話。
“不瞞蘇先生,我能坐在這里等你過來,也是做好了把這件事說出來的準備的,因為,也確實到了說出來的時候了。”林舟臉上露出了一抹傷懷之色,人心里如果一直憋著秘密,其實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同時,如果活得時間很長,而且一次次看見自己身邊珍重的人蒼老死去而自己卻獨存,也是一件很殘忍的事情。
百年人生,其實不算多離譜,這個世界上百歲老人真的不少,但是林舟這種以青年之姿走過茫茫百年人生的,其經歷之豐富,可比那些百歲老人要多得多了,因為他有無限的精力,也有無限的青春,自然能夠做更多更多的事情。
“您被我發現了,想跑,也是跑不掉的。”蘇白實話實說道。
“是,也是這個道理,但這個秘密我也守了很多年了,是時候說出來了。”
“嗯?這又是為什么?”蘇白也沒問林舟跟穎瑩兒是否介意,自顧自地點了一根煙,“我很好奇,是什么促使林先生你做出這么大的改變?”
“因為一直對我很感興趣而且找了我快半個世紀的一個大人物,在前些天,終于走了,我和他曾經是在黃埔時的同學,建國后他來地方視察被他發現了一次,然后他就一直死抓著我不放,一直在尋找和調查我,而我就一直在躲藏。
一直到前些天,他終于走了,是老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