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雨住云晴,兩百里外的天地元氣攪動已然平息,雖然不知道韓三元、吳平等人有沒有機會殺出重圍,但陳海知道魔獐嶺兩千最精銳的將卒以及兩千余匹黑狡戰騎,絕大多數都已淪為魔族腹中的血食了。
或許是孽境殿少君泰官擔心魔獐嶺的援兵隨時會過來,又或者說魔獐嶺的援兵已在半道上,他們沒有等圍殺吳平所部的那部精銳魔兵收拾戰場趕過來匯合,就驅使一群群嗜血魔物,往北陵塞緩緩圍逼過來。
又或者四千魔兵圍殺吳平所部,死傷太過慘重,暫時難以再戰,又或者孽境殿少君認為驅御近四萬兇殘嗜殺的嗜血魔物,足以將北陵塞的每一塊城墻都啃掉。
雖然魔群推進的速度極緩,雖然大地泥濘,但每頭嗜血魔物,最最少說也有上千斤重,巨大者更有上萬斤甚至數萬斤重,踏地而行,北陵塞內的將卒都能感受到大地在隱隱震動。
那如有實質的嗜血氣息,更是令北陵塞內的每一位將卒,感受到莫名的壓仰。
北陵塞內雖然有一座盤龍鐵壁大陣,城墻也可以說還算堅固,但要是想依賴盤龍鐵壁大陣與城墻形成的防御網,能徹底將數萬嗜血魔物阻擋在外,迎接眾人將是必死之局。
盤龍鐵壁大陣全力發動,或許是能將只知道用鋒利爪牙進攻,還不知道使用兵甲、更不知道使用戰械的數萬嗜血魔物都封堵在北陵塞外,但盤龍鐵大陣也是需要陣法師去控御。
四名明竅境、十二名辟靈境后期的陣法師,以他們的精神念力、真元法力,將盤龍鐵壁大陣的防御力發揮到最大,他們能支撐多久?
一個時辰,還是一炷香?
實際上連一盞茶的時間都未必能支撐下來。
畢竟封禁級防御大陣,至少需要道丹境陣法師去主持中樞陣器,才能將威力發揮到最大,而即便如此,也絕不可能長時間都將大陣的防御力發揮到極致,需要松馳有度。
所以陳海此時所制定的戰術,十六名陣法師所主持的盤龍鐵壁大陣,此戰唯一的責任,就是全力保證重膛弩陣地不讓魔兵或魔將級、魔侯級魔族強者突然性的沖殺進來;其他的防御,由陳海、姜澤、周桐、馬延、魏騰他們率領弟子去拼、去殺。
他甚至讓人將北陵塞的城門完全打開,方便守城時,城內的伏兵能隨時殺出,去沖擊魔兵的陣腳。
重膛弩也不可能無限制的使用,畢竟他們之前總計就儲備了十二萬支玄陽重鋒箭,倘若不加以節制,五十具重膛弩甚至僅需要半盞茶的時間,就能將這十二萬支玄陽重鋒箭完全耗盡掉。
以平均十箭射殺一頭嗜血魔物計算,十二萬支玄陽重鋒箭,殺魔效率再高,完全依賴重膛弩,也只能解決掉發前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魔物。
陳海反復叮囑姜雨薇,在外圍防線沒有崩潰危險的情況,都不能輕用重膛弩。
在外界的眼里,陳海還是姜雨薇跟前的役魔,但姜澤、周桐他們跟陳海同生共死那么多次,這時候都悄無聲息的聽從陳海安排一切。陳海最后從儲物戒里拿出一袋袋丹藥,讓姜澤、周桐他們迅速發放下去,又扔了一小袋靈丹給沙天河,說道:“我在沒有戰死之前,是絕不會退下來的,所以也請沙大當家在我戰死之前,耐著性子在盤龍鐵壁大陣內助大小姐守住北陵塞。”
沙天河接過藥囊,打開看里面混裝著三四十枚回靈丹以及能緩解精神念力過度消耗的藏神丸,都他媽這袋丹藥以及陳海此時讓姜澤、周桐他們分發下去的丹藥,都是眼前這青鱗魔從他那里洗劫走的。
沙天河心痛得眼角都快抽搐起來,這魔頭說是代姜雨薇借火鴉戰車、借他地宮里所藏的兵甲、符藥用二十年,但照眼前這架勢,這魔頭怎么可能言而有信?
不過,沙天河也注意到,雖然圍殺吳平所部的魔兵可能消耗太大,留在原地休整,沒有急著往北陵塞趕來,但上百頭武衛、魔校級上的精英羅剎血魔,在另一頭魔侯級的紫鱗魔率領下,正往這邊趕來。
這種情形,即便陳海放他走,沙天河也是不敢獨自走的,他修為還沒有完全恢復,這時候獨自離開北陵塞,不是給外圍的魔頭們送菜加餐去?
“執戟武卒,以十二人一組,或傷或亡,后者補上,切記莫忘…”陳海將一面完全由玄陽鐵加紫髓金鑄成的重盾從儲物戒里取出,拿出將純鈞斷劍融鑄進去的純鈞魔戟,敲打著重盾提醒身后的執戟武卒。
在萬仙山外門建立北陵谷山莊,再隨姜雨薇率山莊弟子北上在天羅谷與魔獐嶺之間筑北陵塞,恍然間也已經是四五年時間過去了。
陳海雖然沒有將真正的裂天戟陣,明明白白的傳給姜澤他們,畢竟這對他那時的役魔身份,還是有些駭人聽聞了,但陳海早就將裂天戟陣最基礎的十二戟勢,融入基礎戟法之中傳授給眾人。
實際上北陵塞上千人馬在他繳獲沙天河藏于地宮的那批精良兵甲之后,就已經具備了組建裂天戟陣的基礎;而在每十二執戟武卒之外,陳海還額外再配備兩名御符玄修,主要以防御道符,加強裂天戟陣的防御力。
要不是沙天河“貢獻”出他上百年的私藏,沒有這一批精銳兵甲以及大量的丹藥及道符,陳海決不敢奢望此戰能勝。
重膛弩畢竟不是萬能的,面對身穿重甲的精銳魔兵,殺傷力其實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怖——星衡域與燕州,是兩個不同層次的世界,戰場的變化也極細微而深刻。
不管陳海做多少準備工作,北陵塞僅有千余人馬,面對數以萬計的嗜血魔物如潮水碾壓過來,誰能淡然從容?
過慣刀口舔血日子的沙天河,這一刻心里也是一緊,卻見陳海帶著玄金傀儡走出城塞,一魔一金鐵傀儡站在城塞前,拿戰戟有一拍沒一拍的輕輕敲打著重盾,初時沙天河還以為陳海此舉僅僅是隨意,但很快就聽出這敲打聲帶著一種特殊的悲壯節奏。
這節奏莫名讓人心安,心里也不由得滋生出悲壯的情緒,待成百上千的魔物從慢加快,奔跑踐踏大地的聲音,像雷音一樣在耳畔轟鳴起來,沙天河注意到北陵塞上千將卒士氣并沒有嚇崩潰,反倒高昂起來了。
這一刻,距離城塞五十步開外的陳海,與玄金傀儡已經淹沒入魔潮之中,沙天河看到純鈞魔戟在陳海的手里,透漏淡淡的金芒,每一戟斬殺,必有一頭魔物倒下,啊,竟然已經能將天地山河劍意融入戰戟之中啊…
沙天河不知道陳海才參悟天地山河劍意的時間并不長,心里還覺得有些饒幸,心想要不是韓三元實力太強,迫切陳海不得不直接以天地山河劍意直接凝聚劍芒相抗衡,他也不能看到天地山河劍的真容。
這時候,陳海與玄金傀儡互為犄角,在城塞之南,竟然硬生生將魔潮殺出一個諾大的缺口來。
嗜血魔物攻擊力與防御力是不如精銳魔兵,但沖刺起來,勢如奔馬,鋒利的爪牙也不比凡鐵兵刃稍差,因此戰力并不容小竅。
何況數量之大,還是北陵塞守軍的三四十倍之多。
只是這一刻,陳海卻完全不擔心他們會敗!
因為士氣可用。
何為士氣可用?
因為他身后千余人馬,這一刻已經凝聚出殺伐兵氣,仿佛一層淡淡的無形青蘊蒼云,籠罩在北陵塞的上空——別人無法感知到殺伐兵氣的存在,陳海能極清晰的感知到,這令他與無盡魔物交戰之時,還能隨時掌握到戰場每一處的細微變化。
這就方便他與姜雨薇隨時保持溝通,將他們手里不多的兵力,徹徹底底的調動起來,封堵住每一處有可能崩潰的缺口,也將重膛弩及玄陽重鋒箭的作用,發揮到極致。
殺伐兵氣的存在,還帶來一種好處,就是己陣內修為在明竅境以上的強者,不用擔心天地元氣會被數以千計、萬計的混亂意志所攪亂而無法借用——沙天河雖然無法直接感知到殺伐兵氣的存在,但他能感到北陵塞上方的天地元氣并沒有被徹底攪亂掉,還能為他所借用。
沙天河便收起消耗頗大的血靈刀,以御雷術抽取天地間的雷煞罡元,不斷凝聚一道道金光神雷,不斷的往魔群陣列轟去——這個過程雖然也消耗精神念力,但絕對比直接耗用自身的靈元能多堅持數倍甚至十倍的時間。
看到身邊的重膛弩一次次暴烈的咆哮,像割草機一般,快速收割嗜血魔物的生命,沙天河也是感慨萬千,心想他手里要是造出這樣的利器,何至于飄零異域兩百年?
再看到十二人一組的普通執戟武卒,雖然不斷被洶涌而來、氣勢更強的魔物大軍吞沒,但以塞墻外圍為防線的執戟武卒,自始至終都沒有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崩潰。即便偶爾會被殺出一個缺口,也會立刻有數組或十數組執戟武卒,在重膛弩的掩護下拼命沖上來堵缺口,沙天河也是滿心羨慕,暗中想他以前所招攬的黑風寇,要能有如此的強悍戰力跟戰術配合,他何至于被吳平、韓三元害成今天的落湯狗?
沙天河也不知道廝殺了多久,注意到嗜血魔物的上一次集群沖鋒被打退后,很久都沒有再壓上來,甚至還有往西側集結撤出的樣子,他疑惑的朝城塞前、滿身浴血、手里重盾都幾乎被徹底打爛的陳海看過去,難道他們這么輕松就扛過此劫了?難道是燕關臺的援兵已經逼近北陵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