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之中,時間很長,在苦難中每一刻的掙扎都是煎熬;亂世之中,時間很短,鮮活的生命總會在各種意外中戛然而止。
隨著血鱗甲的大量補充和鬼雄關外城的緩緩延伸,意味著人族更多的精銳悍卒、更多的天機學宮弟子以及從龍驤軍、鐵狼軍及武威軍抽調的武將,能進入血霧魔淵之中進行協防、清剿魔兵,避免魔兵在魔淵內大規模的聚集。
短短的一年半內,天域通道又擴張了幾次,血霧魔淵的出口,南北裂開有四十余里,而隨著每一次天域通道的擴張,都意味著每次有更多的魔兵像血潮般涌入魔淵,使得魔淵內部的戰事變得更加血腥、殘酷,也意味著有更多鮮活的生命葬送在血霧魔淵之中。
這也為整個金州諸羌部族三千余萬平民的東撤爭取了時間,為鐵流嶺、太微山、榆城嶺、斬馬嶺以及到天狼山一線的防御工事鞏固、鑄造更多的天機戰械爭取了時間。
過去一年半時間里,龍驤軍、鐵狼軍、武威軍兵力擴大到一千兩百萬,重膛弩增加到一萬具、輕重型天機戰車激增到三千輛、超級膛弩增加到三百具,新鑄淬金重鋒箭三千余萬,新煉制暴炎重鋒箭兩萬余枚。
也同時為金燕諸郡的宗閥,了解羅剎血魔兇殘、恐怖,反應過來平息糾結,在諸郡建立相當的防御體系爭取了時間。
成就是值得驕傲的,但損失同樣也非常巨大的。
進入魔淵作戰,精銳悍卒戰死高達十數萬,而辟靈境的精英弟子,則有兩千余人在這一年半時間的殘酷拉鋸戰事中死去——要知道太微宗鼎盛之時,辟靈境的精英弟子也不到三千人。
妖神殿及西羌國、藏羌國以及燕州增援黑山的兵馬中,共有五位道丹強者、五十余明竅境強者身消道殞,廖云崖、陳雋六位道丹強者,在殘酷的清剿戰中,道丹破碎,不得不提前率領受重創的弟子提前返回天機學宮閉關潛修,以應付后續將更殘酷的御魔戰事。
正是這些個人舍生忘死的奮戰,才使得日益堅固的魔寨中魔兵,一年半之后數量都沒有突破五萬之數。
在此期間,陳海若沒有必要,他始終都會留在鬼雄關內坐鎮,在沒有殺戮激戰的時候,或潛修,神魂則潛入血云荒地修煉分身。
也是到這一刻,比陳海本尊更強大的血魔傀儡分身,也終于積蓄到足夠的力量,具備沖擊道丹的資格了。
分身同樣需要在道之真意的基礎之上凝結道丹,只是陳海在這一年半不間斷的殺戮中,本尊所磨礪、參悟的道之真意,卻必須要借助元神,才能度入傀儡分身之中。
且不說分身能不能順利沖擊道丹,元神完整潛入血云荒地就是一個極兇險的過程。
西羌國上千萬平民,在一半年之后,也終于分批遷入河西境內。
早已做好準備的燕州諸郡已經進行了充足的動員,除了征調一百精壯補入龍驤軍、武威軍、鐵狼軍外,其他近千萬平民皆有現成的耕地、農舍以及大片的牧場、工場進行安置,他們需要立時轉化為強大的生產力,去支持后續的御魔戰事,這是為陳海拼死鎮守白石灘的最核心目的。
還有兩千多萬的諸羌部族平民,在從鹿城趕往鐵流嶺的途中,大概只需要不到兩個月就能完整全部的撤離,到時候就能再為河西、天水、秦川、京畿等地增加兩千萬的生產人口。
而等掩護平民西撤的西羌、藏羌以及其他諸羌部族的兵馬都撤入河西,加上征調的精壯,西北域防線上的兵馬數量,還將增加四百萬以上。
令人唏噓的是,如此規模的平民遷徙,代價是極恐怖的。
數百萬老弱病殘死在途中,尸骸都只能遺棄在茫茫大漠之中,甚至都沒有足夠的精力去掩埋。
鎮守魔淵雖說傷亡慘重,卻也不是沒有其他益處。
天機學宮在過去一年,派遣八萬弟子,分批增援白石灘;諸郡宗閥意識到魔劫的嚴重性之后,雖然以各守其境為主,但也派遣數萬子弟進入白石灘協同作戰、熟悉魔兵作戰的方式、學習與魔兵作戰的技巧。
在如此殘酷的作戰中,一年之內,有接近兩千弟子突破瓶頸,修成靈海秘宮,踏入辟靈境,有兩百余精英弟子,修成神識,凝聚識海,踏入明竅境;吳蒙、鐵鯤、屠子驥、屠重錦、周鈞等一批人皆參悟到道之真意,修為提升到明竅境巔峰,或直接踏入假丹境,只待有足夠的時間,甚至不需要借助蘊道天丹,就有機會成為新的地榜之尊。
聚集在白石灘的人族兵馬,始終維持在三十萬人規模,然而在這一年間,這三十萬將卒完全可以說是脫胎換骨更進了一層;而更多的武將及弟子在經過輪戰后,提前返回河西、天水、涼雍,主要補充到三大御魔主力戰軍之中。
在確認最后一批東撤人族,距離鐵流嶺還剩兩個月的行程,陳海則決定放棄鬼雄關,不再魔兵在魔淵之內糾纏下去,精絕軍撤入黑山大營,預計一個半月之后,就踏入返回河西的行程。
安排好一切,陳海毅然決然的進入黑山石窟里閉關潛修。
在閉關之前,除了董寧外,他還將蒼遺、陳烈以及調來擔任精絕軍中郎將的姚文瑾、吳蒙、周鈞等人召集到石窟里,說道:“燕州有董太尉、苗武尊、謝劍尊等人主持,御魔戰事雖然還會很慘烈,但堅守住第一波應該沒有問題,我此間閉關,極其兇險,極可能魂飛魄散,只剩一具空殼留在這方天域。要是等到撤退時,我都沒有出關,你們就將這石窟摧毀,讓我這具空殼葬在黑山之下,待你們奪取最后的御魔大捷后,再來祭奠我!”
“…”無數人都不清楚,即便閉關如此兇險,陳海為何還要在御魔戰事即將全面暴發的關鍵時刻在黑山閉關潛修?
要是陳海不能帶領他們撤回去,對龍驤軍、武威軍、鐵狼軍,對整個燕州的御魔戰事,將是何等的打擊?
在場唯有蒼遺、董寧、姚文瑾知道,陳海閉關潛修,傀儡分身沖擊道丹還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寧海城這步隱棋要啟用了。
無論能不能成功沖擊道丹,陳海都要切斷與本尊的神魂聯系,不然他潛伏到血云帝國的最核心層,稍不注意就被魔侯級的魔尊覺察到異常。
陳海這次要親自潛入魔域充當死間!
這個秘密,絕不能讓太多的人知道,他們也只有在回到河西、回到燕京,當面告訴董良、苗風山、謝覺源、黃歧瑋、姚出云、楊巧兒等極有限的數人知曉。
靜室的石門重重落下,將滿臉凄苦欲絕跟不舍的董寧隔絕在外。
陳海深深吸了口氣,心神一轉,手腕上的蛇鐲輕輕脫了出來,懸浮在空中,微微綻放出淡紫色的光芒。
此次進入血云荒地跟以往不同,陳海必須要將元神和全部神念度入到傀儡分身的靈海秘宮之中,之前的手段就略微有些不足了。
畢竟之前只是將無形無質的神魂度入血云荒地,使用蛇鐲就可以輕松成行,而元神則是介于虛與實的虛靈體,以他此時的修為,想要元神完整的潛入血云荒地,則困難數倍。
依蒼遺所授之法,陳海將蛇鐲內部的陣法禁制投射出來,在石殿里形成數以萬計、流轉不休的符篆虛影,仿佛一座法陣在石殿內憑空形成。
陳海紫金色的元神這時候躍出顱頂,漂浮著半空中,手指掐訣連連揮動,將一道道精神念力打入符篆虛影形成的法陣之中,漸漸凝聚出一道道淡紫色的光芒,在猶如植物根須一般,在石殿內延伸、虬結,最后隨著一陣輕鳴,一個半尺多高緩緩轉動、與燕州此界沒有關連的圓形虛空呈現出來。
陳海的元神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躍入圓環虛空之中。
陳海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身處血魔分身之中了。
寧海城內的魔兵,絕大多數都已被姚老根、赤源調走,還剩千余留在城中,而寧海城周圍的部族,已大多數被魔國征調走,集結到神殿谷,準備進入燕州吞噬億萬生靈血肉。
陳海無心顧念其他,確認元神與傀儡分身靈肉融合,沒有妨礙的地方,就將元神沉入靈海秘宮之中,開始準備沖擊道丹。
至于以何種真意沖擊道丹,在之前陳海就已經有了主意。
分身雖然也可以使用術法,但作為他最強的戰力來源,還是一身銅皮鐵骨和萬鈞巨力,也就是說近身肉搏,依舊是最適合分身的戰斗方式,碎裂真意就是他沖擊道丹當之無愧的選擇。
他神念微微一動,就將碎裂真意從元神之中釋放出來。
碎裂真意雖然在燕州不能算是上品的道之真意,目前也只參悟到一重境界,但陳海參悟、磨礪多年,從元神中單獨凝聚出來,就仿佛千百道道能撕裂萬物及虛空的鋒芒,橫陳在靈海之上。
也恰是碎裂真意參悟這么多年,都沒有像風雷真意那樣突破更高的境界,而一重境界的碎裂真意在靈海具相后又是如此的強悍,陳海懷疑碎裂真意可能比燕州宗門及蒼遺所想象的更強。
也幸好分身所修靈海秘宮極其堅固,要不意被這真意一沖,說不定直接被擊潰。
陳海的元神牢牢將碎裂真意控住,滔天的真元向空中掙扎不已的碎裂真意狂涌過去…
雖然失敗了很多次,但陳立有過成功沖擊道丹的經驗,知道這事急不得。
尋常玄修十數年潛修都未必能成功修成道丹,即便是舅父陳烈這樣的天縱之姿,也要數年才能成功,他此時沒有血丹相助,多耗些時間,熟悉過程,也是再正常不過。
失敗上百次之后,陳海就將局面掌控住。
當靈海內的真元再次要被榨干的時候,一股所向披靡的強悍氣勢,在傀儡分身的靈海秘宮之中錚然爆發出來,一顆滴溜溜、光燦燦的青蘊丹終于凝聚成形…
陳海緩緩睜開銅鈴般的魔瞳,只見有一點淡青色厲芒在血色瞳孔之中緩緩轉動。
陳海已經第二次沖擊道丹了,但是兩次的體驗卻完全不同。
當初以風雷真意結丹成功之時,瞬間爆發出來的那股肅滅氣息,讓陳海在恍然中感覺自己猶如雷霆之主一般,揮手間就能主宰億萬人的生死,然而在成丹后,又仿佛有無窮的生機在體內轉動,毀滅和新生在那一瞬間達到了一個奇妙的平衡。
而這次成丹的瞬時,陳海感覺自己一揮手,就能直接將空間撕裂來。
血云荒地之中不知歲月,陳海也不知過去多久時間,但是燕州之事,他已經安排妥當,他也無法承擔更多的責任,而在他閉關之后,蒼遺也會將那枚蛇鐲封禁起來,確保他與燕州的聯系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徹底切斷,除非他以血魔之身踏入燕州,再找機會,想其他辦法跟蒼遺、董寧他們建立聯系。
陳海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一如既往濃厚的血云,微微怔了一下,他轉身看去,只見當初傀儡分身所處的那處靜室早已經被成丹之時帶起的無形勁風給撕的粉碎。
寧海城在建造之初,陳海雖然花了一些心思,但是比起道禪院窮極數百年修建的地宮來說,相差還是太遠,而且碎裂真意本身就有撕碎一切的道理所在,這個石室自然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沖擊。
這時候寧海城內有頭三丈余高的魔校,手持一柄骨矛,往這邊御空飛來。
除了姚老根跟赤源外,陳海還沒有收伏其他的魔校級血魔,也不知道這魔校怎么就在寧海城中,他將戰戟橫在膝前,靜靜等候其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