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城嶺位于武勝關南側五十里外,作為燕山的余勢,稱不上太高,地勢卻極為險要,而從鐵城嶺往西到拐子山之間,有寬達二三十里的豁口,是進入武勝關的必經之地。
鐵城嶺本身也處在武勝關防御體系之內,原本也建有堅固的城池,但在西園軍北撤之后,鐵城嶺的西麓城池,就被摧毀掉了,防御法陣撤去不說,刻有無數固城符篆的城墻基座也被摧毀,就剩下斷斷續續的殘城矗立在寒風之中,還有數萬饑民被遺棄在城中嗷嗷待哺。
龍驤軍趕在宿衛軍之前,進駐鐵城嶺西麓的殘城,宿衛軍倘若不想側翼暴露在龍驤軍的兵鋒之下,就必須要將龍驤軍殲滅,或將龍驤軍從鐵城嶺西麓驅逐出去,才能順利抵達他們此行的最終目地武勝關。
料定陳海所率的龍驤軍第三鎮師,乃姚氏族人與降卒新編而得,未經歷鐵與血的淬煉,戰力有限,而且在鐵城嶺也是立足未穩,趙忠、俞浩然于歸寧元年正月十九日,悍然率十五萬精銳,對鐵城嶺發起進攻。
眼下正是數九寒天,黑色的土地凍得如同金石一般堅硬,
陳海站在殘城之上,抱臂看著宿衛軍十五萬大軍,準備從東南、正南兩個方向,往鐵城嶺殘城攻來,他削瘦的臉像礁石一般,完全不在乎敵軍像巨浪一般猛撲過來。
除了四妖與蒼遺外,姚文瑾作為第三鎮師的都尉,此時也站在陳海的身邊,解釋他接下來的作戰計劃:
“文勃源、趙忠等人經營鳳雛大營也有好些年了,但論兵勢,你看著從正面攻來的十萬鳳雛精銳,氣勢可要比從側翼進攻的五萬虎嘯精銳,弱得多了。我打算分一部兵馬,從側翼擋住俞浩德所部,集中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將趙忠所部從正面擊垮…”
“這一仗,你來指揮,許敗不許勝。”陳海袖手說道。
“啊!”姚文瑾震驚的看向陳海,不知道陳海會如此決定。
“你自己看吧。”陳海直接將一道玄光打入姚文瑾的識海,姚文瑾內視識海,就見所呈現的是一座漫無邊際的亂石灘,有一道長達數十里、深不見底的裂痕出現在亂石灘的深處,有陣陣血色霧氣從裂痕里涌出來,似乎隱隱還能聽著鬼哭狼嚎的尖嘯…
姚文瑾愣怔在那里,難以置信的問陳海:“血云荒地進入燕州的口子,已經在黑山那邊打開了嗎?”
“還沒有徹底打開,至少血魔還不能直接闖入燕州,但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陳海深吸一口氣,說道,“所以這一戰的目標,要不動聲色的讓宿衛軍勝后順利接手武勝關?”
“是要將宿衛軍逼到薊陽郡西部去嗎?”姚文瑾問道。
陳海點點頭,榆城嶺是一處缺口,但薊陽郡西翼、秦潼山北麓往涼雍延伸過去的余脈,像黃麋原以及更北面的赤峰山,地勢都談不上有多險峻,需要有精銳兵馬去堵那里的缺口。
所以此戰陳海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將大股的宿衛兵吸引到京北地區,讓他們去占據武勝關,為了就是方便將來能逼他們從武勝關逃離京畿。
龍驤軍一家獨大之后,西園軍不會跟宿衛軍血戰,但也不會放宿衛軍,特別是俞宗虎有機會去歷川,最大的可能還是將宿衛軍讓到黃麋原去。
姚文瑾了解到陳海的意圖,苦笑道:“想勝不難,想要不動聲色的敗,還不能自傷筋骨,這就可難了。”
陳海臉色陰郁的說道:“第三鎮師也是草草編成,未經鐵與血的淬煉,你便當是一場練兵吧…”
姚文瑾點頭應下,便專注的去指揮戰事。
軍鼓鳴角聲連連響起,就見南面鳳雛大營的十個千人隊,東面虎嘯大營的三個千人隊出列,往鐵城嶺殘城進逼過來。
這些年來即便燕州不是所有的軍隊都經歷重膛弩與天機戰車的洗煉,但重膛弩與天機戰車結合的攻擊方式,已早深入人心了,迫使軍人變革傳統的戰術。
即便鳳雛大營成立以來沒有經歷什么血腥戰事,但見其十個千人隊,戰斗陣形,也是更密切的跟盾車、天機戰車結合起來,以相對松散的陣列往前推進。
這樣的陣形,雖然不利于傳統的甲卒對沖,但能更效的防止重膛弩的密集掃射,也能更有效讓己方的重膛弩發揮更大威力出來退一萬步說,在重膛弩的密集掃射之下,即便有防御道符,密集陣形又能持續多久不垮潰?
看鳳雛大營兵馬,士氣雖然較弱,但也能看出文勃源在世時,也沒少對他們用新的戰術進行操練。
相比較而言,第三鎮師由姚氏族兵與降卒混編而成,對新戰術的適應則要更差一些,好在他們是采取守勢。
陳海、蒼遺與四妖不會輕易出手,這時候天地元氣也早就徹底混亂起來,他們出手,所發揮的作用也是有限,畢竟蒼遺即便恢復真身,也難以抵擋趙忠身邊兩百劍侍結陣出手,他們僅僅安靜的站在城墻之上觀戰,今天的戰場指揮也是姚文瑾。
姚文瑾利用兩天時間,緊急修繕了鐵城嶺城墻,但宿衛軍也批量裝備投石弩、天機戰車、重膛弩等戰械,僅僅守御城墻是遠遠不足的,城墻僅僅是放置重膛弩、投石弩的陣地,姚文瑾在東城與南城的外側,挖掘壕溝、夯土筑造矮護墻,形成新的多層次的防御陣地,以應對敵軍的沖擊。
由于陣地相對狹窄,姚文瑾也只是在城外陣地總共部署四萬兵馬,更多的兵馬作為預備隊,留在殘城之內,準備輪替上陣。
考慮到虎嘯大營皆是這些年隨俞宗虎南征北戰的百戰精銳,普通將卒的作戰經驗都極豐富,姚文瑾從南城多調了兩具重膛弩,加強虎嘯大營進攻的東城。
就見虎嘯大營三個千人隊,除了六輛輕型天機戰車外,還將四十多輛盾車密集排布在陣前,形成一道能封堵淬金箭雨的盾墻,將身后的同袍牢牢護住。
宿衛軍的淬金重鋒箭儲物有限,六輛輕型天機戰車頂端所安載的重膛弩沒有咆哮,卻見幾架配重式投石弩跟隨著千人隊緩緩往進,甚至在行進過程中,就不斷拋射泥丸彈,以校準方位。
姚文瑾此時重點加強保護重膛弩陣地,將多層圓木扎制的木排,搭覆到重膛弩陣地的遮棚之前,繼續加覆草土,以減輕石彈的沖擊,看敵軍校準拋石弩的試射,他們的目標也是想先盡可能多的摧毀這邊的重膛弩。
這一刻,激烈的戰斗氣氛像翻騰的晨霧一般,在這數里方圓的殘城外圍展開,龍驤軍第三鎮師的將卒,多為鳳雛大營的降卒,他們面對昔日的同袍,心緒復雜,緊緊握住冰涼的戰矛、戰戟,任由那刺骨的冰涼穩住內心的焦躁跟不安。
城頭的重膛弩終于轟然響起,仿佛大雨傾盆而至,狠狠的往兩面的敵陣同時傾泄而去,第一波淬金重鋒箭,多射在敵陣前列的盾車上。
盾車所豎的巨盾,也是用淬金鐵所鑄,因為結構是相對簡單、能用車架子推上戰場移動的巨盾,因而能比戰車的護甲鑄造得更堅厚。
一寸厚的淬金盾,在淬金重鋒箭的攢射下,激濺出陣陣火花,短時間內卻沒有被撕裂的跡象。
內廷所控制的墨甲司甚至在鑄造這些淬金盾時,還刻畫了盾甲道篆在上面,使淬金盾變得倍加堅固,這種淬金盾防御力相對于一尺半厚的精鍛鑄鐵板,想要擊碎、擊穿,不是易事。
俞浩然也是確認龍驤軍第三鎮師沒有攜帶曾在瀝泉戰場出現過的超級膛弩出戰,知道僅憑三千人,不可能將龍驤軍在東城的防線撕開,這時候果斷下令,令兩千甲騎從左翼出列進入戰場。
這兩青狡甲騎先是在己方前鋒陣列之后,慢慢加速,在推進到距離東城陣地不足五百步時,就迅速分作兩隊,從側翼以不可擋之勢向東城陣地猛撲過去。
矯健的青狡戰騎仰天長嘶,后蹄一登,臨時夯土筑成的矮護墻、濠溝,根本擋不住這些精良戰騎,讓兩千甲騎直接沖入陣中,雙方短兵相接,血腥廝殺起來。
這時候可以看出虎嘯大營的強悍來,姚文瑾派出兩隊由姚氏族衛為主的精銳,才能兩千甲騎打退下去,穩住東城陣城沒有被敵軍踐踏翻。
而敵軍六輛輕型戰陣,散到兩翼,從甲騎踐踏出來的護墻缺口,瘋狂掃射,給東城陣地上的將卒造成很大的傷亡。
相比較而言,南面戰場上趙忠所部的鳳雛大營兵馬表現則偏中規中矩,遠沒有俞浩德所部這么靈活、強悍,被南城陣地上的龍驤軍將卒壓制在一道緩坡之后,沒有出色的表現。
當然,出現這種情況,也跟姚文瑾最初想集中力量先打潰趙忠所部兵馬的計劃有關,以致姚文瑾將第三鎮師僅有的十二輛輕重型天機戰車,都部署在南城陣地上,戰事真正打起來,他將兩輛重型天機戰車、六輛輕型戰車調到東城陣地,才勉強將俞浩然所部的攻勢壓制住。
然而最令姚文瑾憋屈的,就是陳海許他戰敗不許他戰勝,即便看到好的時機也不能打反攻,只能不斷的將預備將卒輪替調入陣地血與火的淬煉,被動防守著,等到淬金重鋒箭耗盡的那一刻,再選擇沿鐵城嶺南麓往西撤退…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