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城天色已晚,趙忠與屠缺、姚文瑾商定,讓他們明天再到燕然宮復旨,便先行離開來了。
到鶴川郡姚文瑾絲毫不掩飾對宗閥殘斗的痛恨,雖然調停之事解決了,但在太微宗、賀蘭劍宗那邊也絲毫沒有得到好,而他一路上對大閹趙忠及隨從,更是不掩飾厭恨、百般挑剔,得罪人更是不淺。
雖然趙忠一路上都避著姚文瑾,并沒有當面起什么爭執,但屠缺擔心趙忠這些閹宦心機深沉,會針對姚文瑾設下什么陷阱。
姚文瑾性情輕狂,屠缺也知道他說什么話,姚文瑾未必能聽進去,便想著與姚氏閥主姚出云一聚,順便提醒幾句,省得稍有不慎,宗閥這邊再有什么損失,便拉住姚文瑾,說是夜里要去姚府飲宴。
屠缺作為一宗閥主,又官居太尉高位,要過來飲宴,姚氏一族自然不敢怠慢,姚氏閥主姚出云也是晃蕩滿身的肥肉,打開中庭大門相迎。
眾人到雕欄花棟的正廳坐下,屠缺把這一路的情形細致的說給姚氏閥主姚出云知道,又說道:
“文瑾賢侄初出廬舍,正是鋒芒銳利之時,也為調停之事出了大力,只是文瑾賢侄,嫉惡如仇,未必會令趙忠等閹臣喜歡,而趙忠等大閹看似隱忍,卻是大奸大惡,一心想著陷害我等宗閥子弟,這往后還是要小心一些為妙。”
姚出云自然知道幼子文瑾的性情。
修行之資驚才絕艷,五旬年紀修成道丹,燕州有史以來,都可以排入百人之列。就當世而言,能五旬年紀修成道丹者,更是鳳毛麟角,也就難免恃才傲物,兼之前半生皆在深山潛修,少經世事歷練,嫉惡如仇,言行就難免不拘。
只是姚氏未來想要崛起,還只能寄托在文瑾的身上,必然要讓他代表姚氏走到臺前。
當然了,屠缺話里的提醒也相當的明顯,文瑾這一路上應該沒有少挑趙忠的刺,姚出云也覺得最近一段時間,還是要文瑾盡可能避開趙忠這些閹臣,以免讓他們找到發難的機會。
姚出云托著肥碩的下巴,尋思著是不是讓文瑾直接找借口托病,明日回祖地潛修一段時間,避一下風頭。
正在這時,燕然宮有旨到,眾人跪下接旨,卻是益天帝對屠、趙、姚三人出使鶴川郡調停之事非常滿意,著屠缺、姚文瑾等人明日進殿細表。
眾人聽完旨意面面相覷。
雖說屠缺等人奉旨出京,回京自然需要覆行復旨的程序,但益天帝已經很久不署理朝政,復旨之事,也只是需要到燕然宮走個程序,將相應的帝旨、公文書函交上去即可,誰曾想身體狀況一直不善的益天帝,明天要在大殿親自聽眾人細表調停的細情?
這事透著詭異,屠缺、姚出云都擔心是不是趙忠在背后使什么奸計,姚文瑾卻不以為然,面圣復旨而已,趙忠等閹臣能有什么陰謀使出來?
次日,燕然宮玉淵殿內,一個多月都沒有在王公大臣眼前露面的益天帝,氣色還算不錯的坐在黃玉雕龍椅之上,宮侍尖著嗓子喊:“太尉屠缺、少府監丞趙忠、衛尉姚文瑾奉旨巡鶴川,調停鶴翔、河西兩鎮紛爭,著姚文瑾上前,奏稟其事!”
“是,陛下!”
姚文瑾走上前,站在大殿中央,將這次調停的過程娓娓道來,一時慷慨激昂,指點江山,說不出的風流。姚出云、屠缺等人則是暗暗打量站在帝君身側的文勃源、趙忠等人,實在猜不透他們到底在謀算著什么。
姚文瑾口才甚好,將調停之事前后說得一清二楚,但臺上的益天帝雙目低垂,渾然若睡著了一般,過了一會兒,才咕噥了幾聲,殿中的文武百官都沒能聽清。
卻是宮侍久在他的身邊,又尖著嗓子喊道:“圣上有旨,此次調停,甚合圣意,賞!姚文瑾出力甚多,功在太尉、少府監丞之上,重賞。姚文瑾初授大任,便立此功,堪稱大燕之棟梁,對治國有什么善策,此次可一并奏來。”
臺上俯身待禮的姚文瑾聽了,心里冷笑一聲,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屠缺、姚出云等人這一刻才大驚失色,恨不得能一把將姚文瑾拽走,沒想到趙忠在這里挖著坑讓文瑾往里面跳。
姚文瑾原本就嫉世憤俗,對朝堂有滿腹怨言而不得施展,而以他輕狂的性子,此時給他在帝君面前直抒心懷的機會,他怎么可能有所保留、怎么可能像屠缺及父親那般無原則的妥協下去?
果然,姚文瑾抬起頭來,滿面的慷慨激昂之色,當際就歷數諸常侍把持內廷開權的罪狀,希望帝君能遠小人,而近賢臣,大燕江山才能擺脫當前岌岌可危的局面。
“你說朕的大燕江山,已經讓趙忠、勃源他們幾個搞得岌岌可危了?”進殿以來都似在昏昏欲睡的帝君,這時候猛然睜開雙眸,露出一絲惱怒的精芒盯著姚文瑾,質問道。
這一刻,屠缺等人冷汗直流,頻頻給姚文瑾遞眼色,要說收住嘴;姚出云更是上前請罪,說道:“小兒文瑾輕狂無狀,還請圣上降罪。”
“讓他說下去。”
姚文瑾自然不愿放棄當下勸讕帝君的機會,要是能勸說帝君從善如流,他寧可舍棄性命也是吝惜的,慨然說道:
“眼下雖然看似海內一靖,四海承平,但金州西羌、北方妖蠻,無一不是我大燕心腹大患;而邊郡強藩行割據之事,各自為政,王法難出燕京,以致董黃兩閥殘斗,禍害百姓,帝君不能責罰不說,甚至連出旨喝斥都不行,最后還要委屈求全,從秦潼山割山安置黃氏等敗軍之將,任西北四郡都落入董氏之手,這不是岌岌可危是什么?而董氏手握西北西郡,貪壑非但不會就此而止,進而更會有覬覦皇鼎之念,大燕這不是岌岌可危是什么?而閹臣小人之所以能弄權于內、強藩蠻橫于外,最關鍵的還是圣上精力不濟,垂垂若朽,無法親自處理朝政,長此以往,實非我大燕之福。”
姚出云、屠缺等一眾人想阻攔也遲了,
“放肆!”龍椅的益天帝,也如同一條剛剛睡醒的巨龍一般,一股強橫的氣勢沖刷著大殿,大聲咆哮斥責起來,殿外又是轟隆一聲驚雷。
姚文瑾依然不懼,猶如風中巨木一樣挺拔著,鏗鏘有力的說出最后幾個字:“圣上應效仿先賢,還政于太子!”
轟隆一聲雷響,醞釀了許久的大雨終于漂泊而下…
陳海在天機學宮又盤恒了十數天,直到卷刃采礦車的樣車試制出來。
陳海興致匆匆的趕過去,只看到一輛在輕型天機戰車基礎上改造的礦車,停在實驗場上。
和輕型天機戰車不同的地方是,礦車的前端安端一個近一丈長的螺絲狀巨錐,以風焰動力匣的帶動下,能夠方便迅速鑿破巖壁。
礦車的改造沒有什么難度,主要還是鑿巖錐的要求極高,至少需要六級甚至更高水準的淬金鐵鑄造、打磨而成,這樣才能持續不斷的破拆巖壁、挖掘礦石。
陳海示意了一下,礦車啟動,數十息就在一座山壁上挖出了一個十米長的大洞。陳海暗暗點頭,如此一來,不僅可以擴大采礦的規模,打通榆城嶺和秦潼山一帶的水路就可以開始動工了。
討論過采礦及潼河水路開通這事,陳海又詢問了一下焚魔符陣的研發進展。
以陳海早年所確定的研究思路,大型復合符陣禁制,都是先拆解后再進行研究,焚魔符陣太過玄奧復雜,即便是拆解分析都不是一時半會能成,想到從中有什么心得,去提高風焰天機禁制,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這件事,實在也是急不得的,陳海想著這段時間在天機學宮已經坐了有月余時間,榆城嶺那邊還是千頭萬緒,便將齊寒江喚過來,問道他:“你在學宮正門前砸的那座大坑,可有填起來?”
“學宮景致太過粗陋,我在學宮前砸個大坑,是要學宮挖一座魚池,怎么能填上?”
齊寒江大義凜冽的說道,絕口不承認那是受罰所致。
大家皆是嘿然而笑,送陳海、齊寒江乘上蒼羽靈鷹,往雁蕩殘城而去。
月余不見,從空中望去,雁蕩城更是初具規模了。
城里人也多出不少,陳海以為是華陽宗那邊同意放失地貧民北遷了,心中一片欣慰,想著吳澄等人,終究還是顧全大局的。
然而落下之后,陳海卻發現了不對,很多勞工臉上都有刺印,間或還有幾個粗豪漢子套著手鐐腳鐐,看起來是不是天水難民,而是囚徒留犯。
“陳帥!”陳海正四下看察之時,就聽得有人高喊自己的名字,回頭看去,卻是本應該在橫山城坐鎮的監軍使房奚儼。
房奚儼跑過來,樂呵呵的說:“陳帥,咱家答應你的事情可是做到了,第一批流囚兩萬多人,已經從各地流放過來。另外,趙大人那邊,還給陳帥額外準備了一份大禮!來來來,陳帥跟咱家去看一眼!”
說著話,房奚儼就要過來拉住陳海的胳膊一起前去。
陳海不動聲色的讓了過去,恭敬的說道:“房大人先請!”
房奚儼絲毫不以為忤,少傾,到了東城連窗戶都不曾封上的低矮破房前,房中隱隱有婦人的啜泣聲傳出,陳海不明就里,不知道這院子里住著什么人,房奚儼急著跟他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