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因為秦穆侯董壽親率河西勤王軍精騎盯著,陳海他們就不渡過小漣水河了。
陳海都懷疑甘泉山西麓大營能不能再支撐一天,所以能不能突襲果子嶺大營得手,就只有一夜的時間。
要是拖到明天,甘泉山西麓大營已經被英王贏述所率的西園軍主力徹底攻破,到時候就必然會有一部分西園軍主力沿著甘泉山西麓北進,與北翼的勤王軍匯合,從甘泉山與華蒲嶺之間的缺口,迂回到甘泉山的東北麓攔截黑燕軍的北逃兵馬——到這一步,就什么都晚了。
只有一夜的時間,三萬騎兵首先要突破河西勤王軍的攔截,將北翼其他勤王軍的視野牢牢的粘住,盡可能將更多的追兵、哨騎、靈禽,都吸引到石鼠嶺去,然后三千精銳要從撕開的口子里,從三萬騎兵有意制造的混亂中,悄無聲息的潛行到二百四五十里外,突破西園軍在果子嶺的大營。
只有秦穆侯董壽所率三萬河西鐵騎,其他兩路勤王軍都留在原地,繼續盯著小漣水城,當然,西南岸大量的哨騎、斥候都被吸過來,所有的情況沒有脫離他們事先的預料,陳海與寧蟬兒退回來,與黃雙、樂毅碰頭,示意大軍可以強行往西穿插了,迫使河西鐵騎往后收縮給他們讓開西進的口子。
天地間只有微光,陳海、寧蟬兒借著極微弱的光,都能看清彼此的臉。
黃雙將率三千精銳,與陳海、寧蟬兒一起奔襲果子嶺;而樂毅將率三萬騎兵奔襲石鼠嶺,制造混亂、吸引注意。
樂毅修為才明竅境中期,但說到對戰場的掌控力,卻在黃雙之上,所以由他負責率領三萬騎兵;而三千精銳奔襲到果子嶺,黃雙這樣的道丹境中期強者,強悍的個人戰力更能發揮作用。
大霧、大雪以及在天地彌漫的夜色,遮掩住一切,只是那玄之又玄的神識,以及辟靈境弟子那敏銳的六識感知,才能不同遠近的辨識腳下的冰雪之路,普通將卒只能在夜色下跌跌撞撞的摸索著前行。
如陳海所預料一樣,三萬騎兵突然間越過小漣水河,近在咫尺的河西勤王軍三萬精銳并沒有猛撲上去。河西勤王軍主力在董壽的率領,不僅及時往后收縮,甚至分出大量的將卒下馬結陣,在四處點燃篝火,努力將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色稍稍照亮,防備黑燕軍騎兵突然殺上來,將雙方陣勢完全攪亂。
那樣的話,除了明竅境以上的強者能分清敵我外,普通將卒亂殺一團,即便河西鐵騎再精銳,傷亡也難控制住。
這是秦穆侯董壽絕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陳海他們是豁出去了,只要能保證三千精銳能順利潛到果子嶺的北面,哪怕是三萬騎兵完全亂掉、犧牲掉,都在乎不惜,但董壽卻不敢跟他們這么玩。
然而董壽雖然說脾氣暴戾,但也沒有那么糊弄。
董壽看到黑燕軍騎兵在越過小漣水河后,沒有借夜掩殺過來,還是繼續摸索著往西挺進,也隱約猜到黑燕軍這一支騎兵的意圖。
董壽不會冒著全軍覆滅的危險,將手下三萬河西鐵騎都壓上去,但也不會束手無策,真就讓黑燕軍三萬騎兵從眼鼻子前闖過去,當即分出兩支千人弓騎,從側翼掩襲上來。
兩軍相距最近不過千余步,彼此間還是看不清人影,但在狂嘯的風雪聲里已經清晰的聽見對方跌跌撞撞的踏雪聲以及馬鳴人喘。
雙方這時候都是摸黑開弓射箭,就見聽見密集的羽箭橫空穿過風雪,很快傳回撞上鎧甲的脆聲或鉆入的悶響。
人倒地、馬驚跑,很快就亂成一團。
“往西跑…”
“往西跑…”
“往石鼠嶺匯合…”
“天亮之后進攻石鼠嶺…”
黑燕軍的將卒戰騎亂作一團,但一道道軍令還是清晰無誤的傳達出來,催促所有混亂的將卒,不要停下來纏戰,也不要管身后的追兵,只是摧動跨下的戰馬往西奔走,往此戰的目的的石鼠嶺靠近。
大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但只要還能大致確認一個方向,反倒沒有相象中那么混亂了,逆著風雪,縱馬西行,相比較之下,后面的河西精騎反而不會加快追趕。
董壽的臉在營火的映照下,冷峻就像是巖石雕刻成一般,凝視著漆黑似墨的夜,四周的氣息雜亂不堪,他的神識再銳利,這時候也亂了,唯一能搞清楚的,就是這漆黑似墨的夜里,有成千上萬的戰騎,正跌跌撞撞的往河西勤王軍在石鼠嶺的駐營馳去。
他要是這時候果斷趁亂掩殺,一場大勝是少不了,但他舍不得麾下嫡系戰騎損失太大,他只能忍耐。
“黑燕軍奔襲石鼠嶺,并不能解決什么問題,何況我們在石鼠嶺還有兩千兵馬,應能支撐住小半天…”孫泉宗走到董壽的身邊,沉聲說道,他也是希望董壽能率主力在河谷邊稍安勿躁,耐心等天亮后真正探明黑燕軍的目的,再有所動作。
即便所有的跡象都表明,從小漣水城開拔的這支騎兵是奔石鼠嶺掩襲過去,孫泉宗還是不主張輕易妄動。
黑燕軍三萬多騎兵亂作一團,即便都能在天明時趕到石鼠嶺,集結、重整騎兵,都要花上不少時間,他們留在這邊的河谷過夜,天亮之后再出發,應該能趕得上圍殲黑燕軍的這路騎兵,實在沒有必要冒險夜行。
“會不會所謂奔襲石鼠嶺還是幌子,敵兵的真正目的,實際是看到大勢已去,想越過石鼠嶺往西逃跑?”杜峻峰遲疑的說道。
這會兒夜空里傳出一聲唳嘯,很快就見厲玉麟在扈衛的引領下,跑過來參見董壽:“厲軍侯懷疑敵軍此番異動,可能意在果子嶺…”歷玉麟是過來傳達厲向海的猜測,希望秦穆侯董壽能注意甘泉山北麓的黑燕軍,有可能會大膽到去偷襲果子嶺。
杜峻峰眉頭微微一蹙,說道:“今夜這么大的風雪,黑燕軍兩三萬騎兵已經亂成一團,或許能在天明時趕到石鼠嶺外圍重整陣形,但想到在天亮前趕到二百七八十里外的果子嶺,是不可能的。”
董壽不是沒有想到果子嶺有被偷襲的可能,但他不相信黑燕軍在北麓的主將真就舍身取義的決心,在他看來,必是黑燕軍在北麓的主將想著逃命,只是苦于此時沒有借口往東北方向的松都山逃亡,只能借奔襲石鼠嶺,往西逃竄。
這時候一名軍吏走過來,稟告董壽,剛嚴刑審訊過十數名或墜馬或射傷的敵卒,這些黑燕軍騎卒也都招認今夜的奔襲目標就是石鼠嶺。
至于黑燕軍在北麓的主將有沒有其他目的,但能確認這三萬騎兵天明第一站就是石鼠嶺。
董壽沉吟片晌,覺得他身邊的主力騎兵不宜亂動,便傳令監視秋石等寨的厲向海、江昂等部六千精騎,趁夜趕回石鼠嶺,確保石鼠嶺不失的同時,盯住黑燕軍的這三萬騎兵,不使其有機會往西逃竄。
厲玉麟剛要奉令趕去與族叔厲向海匯合,這時候黑燕軍在小漣水東北沿岸的六七座防寨,一時間又火光沖天,隱隱約約看到有六七支兵馬,規模兩三千人不等,都頂著風雪要渡過小漣水河。
“該死的!”董壽臉色氣得鐵青,恨恨的罵道。
要是換在白晝,這些越過小漣水河的孱弱兵馬,他只需要派出三五百精銳就能殲滅,但此時河西勤王分散到小漣水河沿岸、監視這此黑燕軍防寨的幾路小規模騎兵,卻沒有辦法趁黑往石鼠嶺收縮,他只能讓孫泉宗從本部分出八千精騎,先趁夜去石鼠嶺。
陳海他們沒有繼續隨主力騎兵西進,越過小漣水河后,就在河邊不遠的一座亂石嶺后停下來。
雖然三千精銳都有通玄境的修為底子,但通玄境的悍卒還不能做到夜中視物。陳海等主要將領,肩上都粘貼一張發出微光的符篆,這才將三千精銳聚攏在一起,不至于在剛才的混亂走散了。
小漣水河沿岸的防寨突然出兵殺過小漣水河,不是陳海他們事先安排的,也恰如此,陳海認識到赤眉教也好、黑燕軍也好,即便是有種種不足,但在中下層確是有一批將卒武官,是有著視死如歸的犧牲精神的。
從這些防寨里殺出六七路兵馬,其實孱弱無比,趁亂能吸引河西勤王軍及哨騎、靈禽的注意,但等到天光大亮要不能及時撤回防寨,都逃不了被滅亡的命運。
陳海的血液也默默的有一股熱流在涌動,朝黃雙點點頭,他們該動了。
也恰恰這六七路防寨兵馬的異動,將小漣水河西岸的哨騎、斥侯以及潛伏在夜空之上的靈禽都吸引過去,陳海他們一路潛行,到天亮之時,他們已經進入果子嶺西北側的一座密林。
在密林里,陳海、黃雙換上西園軍的戰袍、鎧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