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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陣、結陣!”
沒有幾人會聽從陳海的命令,但沈坤、葛同等人聽了他的話,慌亂的心思稍定,知道不作最后的垂死掙扎,他們怕連一個人都無法活著走出玉龍山,便跟陳海一起,敲打鐵盾、刀戟,來回奔走,呼喝勒令盾戟道兵站到外圍結陣,勒令弓戟道兵退到內側,準備迎接即將突圍沖出雙峰石寨的同僚。
退守石坡腳下的兩百道兵武卒以及少量弟子的部曲,多數修為都在通玄境以上,只是大多數人此前沒有實戰的經驗,這次又敗在大意輕敵上,但他們的意志以及應變能力,終究是要強過普通人。
這時候看到有人站出來組織大家結陣,沈坤、葛同二人又是有將職在身的紫衣弟子,比較能令人信服,雖然心思都有強烈的不安跟驚恐,但還是很快結成錐形的盾陣、弓陣,準備迎接沖出突圍的同門師兄弟。
周鈞沒想到聲名狼籍的興公子,竟要比他們絕大多數人冷靜、鎮定,也暗自慚愧,看到陳海、葛同、沈坤三人,手持盾戟,都到錐形陣的前端,知道接下來有人突圍沖出來,伏兵也會緊跟著沖殺下來,那錐形戰陣的前端將承受最大的壓力。
周鈞將雙劍反背到身后,撿起散落的一對盾戟,也大步走到最前面,跟陳海、葛同、沈坤他們站到一起。
看到厲如海等人與那頭被毒煙腐蝕毛羽的靈鷲,正往石寨外突圍出來,周鈞急忙說道:“我們現在要打開錐頭,排成兩道斜線陣,方便厲師叔他們突圍后能及時避入陣中。”
“不行!”陳海果斷否決掉周鈞的建議,大聲說道,“一路沒有幾個師兄弟演練過錐形陣的開合,現在又亂糟糟一團,不可能有序進退。我們想要活命,只能緊緊聚在一起。周師兄,你要在后面盯著,要是看到哪里被沖開缺口,一定要組織師兄弟拿命去填,這樣才不至于被伏兵沖潰。而只要我們能釘在這座石坡上,從側面將追出的伏兵牽制住,厲長老他們繞到我們身后,就可以重新整頓陣腳了!”
葛同、沈坤雖然都曾在軍中任過職,主要還是在內線城邑任職,這些年上陣斬殺敵卒,也不過十數人而已。
而陳海在血云荒地,前后獵殺四十七頭羅剎異鬼,實戰經驗比葛同、沈坤都要豐富得多,絕非他人所想象的初哥。陳海知道,他們這時候要做好迎接伏兵沖擊的準備,陣形越簡單越緊密越好,而要想以錐形陣的開合,將突圍的師兄弟迎入陣中,再將追殺出來的伏兵擋住,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周鈞個人實力是不弱,但也沒有指揮道兵武卒迎敵的經驗,聽陳海大聲呼喝否定他的提議,雖然有些刺耳,但還是覺得陳海所言更合理一些,大聲說道:“好!今日大家同生共死!”便將盾戟交給另外一位鐵流嶺道院的道兵弟子,他掣出雙劍,站到陣后,組織后備兵員。
看到這一幕,原本計劃單獨帶陳青、蘇紫菱逃入深山的錢文義,這時候才長吐一口氣,撿起一桿寒鐵戟,吩咐蘇紫菱道:“你保護好小姐!”隨后也堅定的站到陳海的身后,加強錐形陣前端的密實程度。
厲向海忍住五臟六腑被千刀萬刃捅絞的劇烈,催動靈海所剩無幾的真元,將兩道萬刃符激發,往左右兩側擲去,化作數百道凌厲的劍光,將奮不顧身要沖上來將他們纏住的上百伏兵斬成肉糜。
萬刃符極為強大,即便有現成的天材地寶,厲向海想要成功煉制一枚,也極不容易,他平時也就隨身攜帶兩枚,沒想到竟在這種情形下派上用場,勉強將伏兵在寨子北面倉促合成的防御線撕開。
內門長老管玉虎多次摧動劍陣,為突圍制造缺口,但這時候他體內已經耗盡最后一滴真元。管玉虎雖然還有不畏刀槍的靈甲護身,但此時被十數武技精湛的游俠劍客牽制住,無法脫身,護身靈甲最終也會被這些游俠劍客聯手撕碎。
玄修一旦真元耗盡,不能祭用法寶御敵,肉身不見得就比戰技精湛的游俠強出多少。
更多的內門弟子、道兵弟子,都被不計其數的伏兵分散纏住。狹小的石寨內,敵我擠進上萬將卒,都沒有騰挪的余地,就見無數槍戟劍盾,舉起砍下,舉起砍下,誰的氣力耗盡,或稍不留意,就被砍成一些碎肉殘骨…
那些個自視甚高的內門弟子,不要說在下面的府縣了,即便在太微宗門之內,也是一域的天驕之子,在各自的宗族內,更是威風凜凜的嫡子少主,大概從來都沒有一人想過,他們會如此凄涼的死在流民的亂刃斬殺之下吧。
而這些流民,在半年前都還手無寸鐵。
厲向海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個道兵弟子、內門弟子倒下,他無法救出更多的人,眼下是他們唯一的突圍機會,石寨兩側的洞穴里還源源不斷有伏兵涌出,甚至還有不計其數的亂民,從石寨南面反沖上來。
即便是沖出石寨,厲向海也不知道他身后百余弟子,能有幾人活著走出玉龍山。
他們太大意了,竟然完全沒有想到黃龍淵雙峰石寨,會是誘殺他們的墳墓。
太微宗有史以來,內門弟子傷亡如此慘烈,那都是出現在傷亡逾十萬的血戰之中,誰能想到太微宗這么多的天之驕子,會喪命在玉龍山的鎮壓民亂戰事之中?
從寨墻缺口沖出的瞬時,看石坡腳下的兩百道兵武卒,沒有慌亂沖上來接援,也沒有四散逃逸,而是盾戟劍弓有序且密集的結成錐形陣,厲向海內心一熱,涌出更強烈的希望,沒想到這些龜孫子并非都是無能之輩,竟然還有人知道這時候要穩住陣腳,迎接他們沖出石寨!
厲向海等人沖下石坡,伏兵隨后追到,但這時候陳海等二百道兵武卒所結錐形陣緊密整飭,仿佛一座堅固的礁石豎立在滂湃的海潮之中,靜候最猛烈的沖擊。
追殺出來的伏兵,不想側翼受威脅,只能暫時先放過厲向海等潰逃將卒,直接往錐形陣猛烈的沖擊過去。
寒鐵盾只能遮住大個身子,陳海盡可能將身子屈蜷起來,左手與肩頂住寒鐵盾,手持短戟,從盾與盾之間的間隙,往外猛捅猛刺。
陳海感覺每一戟刺出,都有一種刺破熱水袋似的感覺,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伏兵沖到他身前被他刺中,只覺得戰戟每抽回來,都會帶出一蓬激射的熱血,他腳下更是血流成河,暖熱的血漿都灌到他的風云靴里,他只是拼命堵住缺口搏殺。
這一刻,他就覺得身體有一頭兇獸在覺醒、在咆哮,神魂意念情不自禁的通過蛇鐲,連接藏在血云荒地之中的傀儡分身,而傀儡分身的識海化作一片血色蒼穹,羅剎魔神秘相頂天立地的站在血色蒼穹之下,魔焰氣息熾烈。
雖然血煉秘咒沒有從識海深處傳蕩而出,但這一刻,陳海就覺得他的神魂意念,有漸漸融入這樽羅剎魔神秘相的感覺。
那種他即魔神、魔神即他的融合之感,令他胸臆間升騰著無盡殺戮帶來的淋漓痛快!
“表公子,你退下來!”
陳海被錢文義從前陣拉下來時,才驟然清醒過來,這時候就見寒鐵盾在他手里驟然裂開。
也不知道承受到多少次重擊,他這面用寒紋鐵與赤髓銅滲鑄強化過的大盾,竟然生生的被砸成七八瓣。
陳海這才注意到他的左臂,皮肉早就被反復的巨力反沖震裂、綻破,鮮血淋漓,頂住寒鐵盾的肩頭,肉也爛了一塊。
陳海所穿是比鐵鏈靴都要堅固數倍的風云靴,但也被刺戳成稀爛,好在雙腳沒有大礙,但風云靴與鎧甲遮閉不住的一截小腿,皮肉幾乎都被戳爛,露出森森白骨,然而出乎意料的,在如此惡劣的混戰中,腿骨及筋膜等要害卻沒有傷著。
葛同、沈坤早就換下來,退到陣后休息,他們沒想到陳海竟然支撐得這么久;這時候他們與其他人看著從前陣退來的陳海,就像是看一頭剛獵食歸來的血腥兇獸。
陳海抹了一把臉,臉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血漿,只剩眼睛露在外面。
厲向海、解文琢等人都成功退到陣中,錐形陣已經變成圓陣,被數以千計的伏兵圍在矮坡外,但伏兵的攻勢明顯削弱了不少,以致陳海他們能換下來休息…
陳海身體里有股說不出的疲憊,剛才沒有知覺,這時候才發現渾身的氣力早就透支干凈,百骸精氣都被榨干。
陳海一瘸一拐的退到陣后,想向典兵長老厲向海行禮,卻虛弱得差點摔倒。
厲向海這時候勉強恢復了些氣力,臉色蒼白的坐在地上,看到陳海走過來,卻撐地站起來,將差點摔倒的陳海扶住,大聲贊道:“你就是姚興,好、好!”
一旁的陳青以及蹲在陳青身這伺候的蘇紫菱二女,卻像是看一頭怪物似的盯著陳海,檀唇張開,幾乎都能塞下一根香蕉。
在此戰之前,誰能想象這么個廢物,他的盾戟之前竟然積尸逾百,殺戮到最激烈時,亂民伏兵中有四名游俠劍客手持重盾沖上去,想要將陳海所守的那一角轟開缺口,但四名游俠劍客最終只是在陣前留下四具尸首而已…
在伏兵攻勢似洪水中的沖擊,錐形陣幾度差點崩潰,兩翼的防線不斷被壓縮、被扭曲,甚至被撕裂,唯有陳海所立之處,竟半步都沒有移動,更沒有退縮,就像定海神針一般,最終成為穩住整座錐形陣的中樞,在最艱難的時刻,維持住錐形陣沒有崩潰,抵擋住伏兵一波接一波的沖鋒!
誰能想象,一個都沒有踏入通玄境的臃腫肉身,竟然能爆發如此強悍的戰力。
這時再看陳海鎧甲遮住不到的小腿、雙臂,傷痕累累、露出白骨,誰能想象他竟能渾然無覺的支撐到這時?
陳青、蘇紫菱二女看他的詫異眼神,他一屁股坐到石地上,掏出一把精元丹,就囫圇吞棗都咽入腹中。
然而待精元丹的純陽藥力從喉管沿著百骸氣脈流轉時,陳海才驀然發現,足少陽主氣脈連接兩腎玄竅的閉塞,竟然打開了!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之間,已半步踏入通玄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