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四日的光景過去,這日期已然超過了蘇長安走之前所說的五日之期的一倍有余。
古羨君這幾日心虛不寧,或許也真是因為如此,她漸漸感覺到自己對于體內神性的壓制有些松動。
這是自她入了魂守境以來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神性是她母親的血脈所帶來的東西,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就像是人會吃飯、會行走、會哭、會笑一般。
雖然年幼時因為這個能力太過強大而無法掌控,但到了如今,她依然能夠很好的使用它,只是尚還無法發揮出它全部的威力罷了。
可是,這幾日她的神性就像是被人控制了一般總是在不經意間發出自己的氣息。
這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蘇長安還未回來,若是在那之前被那些神族察覺到了自己的氣息,必然又會大軍來襲,屆時定然會釀下不小的禍端。
因此古羨君不敢大意,她在察覺到自己體內的這番異狀之后,便再也未曾出過房門,整日枯坐于屋內試圖全力壓制這神性,將之所能散發出的氣息降到最低。
可是越是如此,反倒是越發助漲了那神性的氣焰。
它像是被某些不知名的東西所牽引,不由古羨君所控制的不斷的散發出一陣陣氣息。
雖然以古羨君的修為并不真切的解釋這樣的異狀究竟因何而起,但她很清楚的知道的是,這樣的變化絕對是由某種外力的牽引而引起的。
這讓她很疑惑。
究竟是什么人要這樣做?
若是那些一直尋找她的神族,既然已經找到她了,直接殺上門來豈不痛快,何須再如此行事,豈不是掩耳盜鈴,多此一舉?
可若不是,那么做此事的人又有何目的?
想要以她做餌以神族上門?
那么此人定然是不知曉那些神族的位置,而尋找那些神族又所謂何事?
古羨君愈發疑惑,可是那股牽引著她體內神性的力量明顯強出她許多,她的任何反抗在那股力量面前都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神性的氣息終于還是散發了出來。
它們不斷的向著四周擴散,飄出了白雪紛飛的長門,飄向了某個不知名的遠方。
而也就在那時,北地某個不為人知的黑暗之中,一雙雙猩紅的眼睛在那時猛然睜開。他們就像是方才睡醒的惡狼,在饑腸轆轆時嗅到了獵物的蹤跡。
“鑰匙在長門鎮,去,給我抓回來!”
一道可怖而有沙啞的聲音在那時響了起來。
而后黑暗中一雙又一雙猩紅的眼睛睜開,他們的身子在那聲音一聲令下之后,紛紛化作一道道黑的殘影,鋪天蓋地的涌向北地長門鎮。
古羨君已經漸漸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她的氣息已經泄露得太多,以她對于那些神族的了解來看,那些怪物必然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不能待在這里!”
古羨君的眸子豁然睜開。
這里是長門,是蘇長安的家,這里有他的朋友,有他的家人,待到那些神族來襲,屆時定然會對這里的凡人展開屠殺——在古羨君的記憶里,神族便是這樣,視人命如草菅。
她在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想也不想催動了周身的靈力,身子一頓便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沖了出去。
她要逃!
逃得里長門越遠越好。
她的神性已經完全壓制不住,正在不斷的散發出她的氣息,她知道無論自己躲到何處,那些怪物都能找到她。
但只要離長門、離蘇泰、離自己的父親遠遠的,至少,他們不會受到她的牽連。
因此,古羨君的離開沒有半分預兆。
以至于坐在屋內正討論著他們第五個孫子應當叫蘇長樂還是蘇英俊的古方天蘇泰二人一愣。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古羨君儼然已經沖出了院門。
“這...?”蘇泰有些疑惑的想要詢問古方天怎么回事。
但古方天的臉卻在那時一變,他顯然知道得比蘇泰更多。
“你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要去!”古方天這般說道隨即提起了放在屋內的那一把長劍,身子便猛地亦化作一道流光直直的朝著古羨君遁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蘇泰茫然的看著這一前一后忽然離去的父女,眉宇之間的疑惑愈發沉重。
但他很快便回過了味來,看古方天離去是那一臉著急的神,顯然絕非什么好事,再加之之前古羨君便隱隱透露出她似乎無法壓制體內的神性,相比那些蘇長安等人口中的神族恐怕已經是察覺到了她的位置。此刻離開,必然便是怕拖累他們。
“去他奶奶的,哪有看著自家兒媳婦送死的道理?你死了,我的蘇富貴找誰生去?!”蘇泰一拍桌子,邊站起了身。
但那時,因為古羨君父女離開而被敞開的大門忽的灌入了一道寒風,讓蘇泰的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陣顫抖。
方才的豪情萬丈,在那時有些散去的味道。
可是轉眼一想,自家兒子做過的那些事情,總覺得若是畏了戰怕是給自己兒子臉上抹了黑,這般想著他提起桌上哪壺酒,囫圇的將之一口盡數灌下。
有道是酒壯慫人膽,這一壺酒下肚,蘇泰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沉,但之前的畏懼也減弱了幾分,他快步回到自己的屋內,在那床底下一陣翻找,最后再一次將自己那把多年未用的刀提了出來。
“親家莫慌,蘇泰這就來助你!”
他這般喊道,卻見古方天的身子已經化作流光出了長門鎮,可他蘇泰哪有這般本事,只得提著這些年漲了幾分的肚腩,一腳深一腳淺的踩在雪地中,朝著古方天遁去的方向追去。
古羨君已經跑了很久。
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那些怪物已經越來越近。
長時間如此快速的奔襲終于讓她有些體力不支,她回頭望了一眼長門,卻見那座小鎮已然消失在了自己的眼簾。她大抵算了算了,此處應該離長門應當已經有了些距離,她心頭稍安,終于在那時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而后她原地站定了身子,雙眸緩緩閉上。
她要調節自己的內息,爭取在那些神族感到前,盡可能的恢復自己的靈力。
就算她知道自己不會是那些怪物的對手,可是,她依然沒有束手就擒的打算。
這是當年那個少年交給她的道理,哪怕你沒有半寸修為,哪怕你的對上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
只要他想要奪走你珍視的東西,只要你還一息尚存。
你便得站直了身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他揮刀。
不為生,不為勝。
只為告訴那些視你如螻蟻之人,你不服輸!
終于,在百息不到的光景之后。
古羨君緊閉的雙目豁然睜開。
她沉著眉頭看向遠方。
那里一道道黑影自風雪中跳躍而來,最后一道接著一道的立在了她的身前。
他們渾身皆裹著黑袍,看不清容貌,唯有那一雙雙血的雙眼,猶如密林中惡狼,注視著古羨君,就像是注視著一道可口的美肉。
他們的嘴里開始發出一陣低吼,對于這些已經失去了意識的神侍來說,身為半神后裔的古羨君,她的血肉是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因此,那些人形黑袍一個個弓起了身子,像是蓄勢待發的弓箭,似乎下一秒便會撲上來,將古羨君分食。
但也就在那時,一道黑影排眾而出,因為同樣渾身裹著黑袍,他的某樣相比于那些黑袍并沒有太大區別,可是古羨君卻明顯的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某種不同的氣息,似乎相比于那些人形野獸,這黑袍更像是一個人——至少他沒有在見到古羨君那一刻起便露出那般饑腸轆轆的丑態。
黑影回頭看了那些已經有些按捺不住的黑袍們,眸子中血光大盛。似乎對于這黑影有著極大的畏懼,那些人形怪獸口中紛紛發出一陣求饒似的吼叫,弓起的身子也往后退去一步。
黑影極為滿意這些怪獸們的表現,他再次轉頭看向古羨君。
一道沙啞又充斥著腐爛氣味的聲音在那時響起。
“許久不見,想不到你已經成長了這種地步,若是再等上幾年,恐怕你就會如你母親那個賤人一般,難以對付了?”
他這般說道,雖是夸贊之言,卻又帶著一股濃濃的嘲弄之意。
“可是你們還是這樣,與野獸一般無異,不知你們何來的勇氣自稱神族,我看就是喚你們野狗,亦是侮辱了那些看家護院的犬類。”
古羨君不甘示弱的反唇相譏道,而手中亦在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鋒芒冷冽的長劍。
“是嗎?”黑影眸子中的血光一陣閃爍,“這一次可沒有那些討厭的星殞保護你了。很快你就會嘗到你口中野狗們的利爪將是如何鋒利。”
言罷,那黑影像是失了與古羨君繼續這無謂的口舌之爭的興致。
他轉頭再次看向身后的黑袍們,寒聲說道:“去,我要活的!誰敢多吃一口她的血肉,我便將他丟入酆都!”
酆都。對于這些失去了意識的神侍們似乎是一個極為恐怖的字眼,他們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懼意,但下一刻,卻紛紛化作黑芒,直直向著古羨君殺來。
面對這鋪天蓋地的人形怪獸,古羨君的眸子中卻沒有半分懼意。
她手中長劍清鳴,一道劍光亮起。
一道靈壓豁然蕩開。
她朱唇輕啟。
“千山暮雪!”
冷冽的聲音忽然響起,穿過那些嘶吼著的怪獸的身軀,在這方天地間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