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古羨君苦苦等了兩年的擁抱。
所以,她抱得很用力。
就像是要把蘇長安揉進她的身體。
她有千言萬語要說與他聽,可卻終究一句話都沒有說出。
因為,她的心意,早就在這緊緊的擁抱中所表露無遺,同樣,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是,可惜的是,無論再長的擁抱都有停下的那一刻。
蓮花開始熄滅,一把又一把的長劍遁回了蘇長安的劍匣。
周圍無垠的黑暗開始散去,北地的雪紛紛飄落在他們的發梢。
諾大的通明殿如今只余下一方殘骸。
一些來不及逃出的賓客尚還在這廢墟下苦苦呻吟,而逃出去的人則一臉恐懼的站在遠處觀望。
一位男孩周身纏著惡龍,正緩步朝著他們走來。
他稚嫩的臉上帶著近乎扭曲的惡毒笑意,眉宇間滿滿的皆是煞氣。
感受著從那男孩身上傳來的可怕靈力波動,古羨君抬頭望向蘇長安,說道:“長安,對不起...”
蘇長安同樣低頭看著懷中的女孩,她的兩頰上是還未干透的淚跡,她的眸子里是足以融化這世上任何人的秋水。
他伸出手,輕輕替她擦去那些淚痕。
“我們都會死吧。”古羨君感受著少年指尖傳來的溫度,這般輕聲說道,嘴角分明帶著笑意。
死,固然可怕。
可能與他黃泉路上作伴,說苦卻也甜。
蘇長安依然沒有說話,他沉默著,卻又極為認真的為女孩擦拭著兩頰的淚痕。
手指輕柔,像是在撫摸,又像是生怕一用力便戳破那粉紅色的臉頰。
古羨君不明所以,但卻極為享受蘇長安此刻的溫柔。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靠在了他的胸口,聽著從那里傳來的強有力的心跳聲。她喜歡那聲音,亦喜歡那味道。
夏侯昊玉的腳步越來越近,他眉宇間的煞氣也越來越濃。
自己快要過門的妻子,就在這大婚之時,當著他的面與另一個男子你儂我儂,這讓夏侯昊玉很生氣,加之之前的諸事不順,這位帝王如今的怒火已是充斥滿胸腔。
他要殺了他。以最殘忍的方式。
“不許哭。”蘇長安的聲音終于響了起來。
他這般說道,讓沉浸在溫柔中的古羨君下意識的抬起了頭,看向蘇長安的眸子中滿是疑惑。
蘇長安伸手抓住了她肩膀,看著她,用力的看著她。
“也不要死!”
這時古羨君終于意識到了些什么,她的嘴方才張開,但一股巨大的推力便落在了她的腰間,她的身子在那時被高高拋起,隨即落在古方天的身旁。
“帶她走,能走多遠是多遠。”
蘇長安看了一眼古方天,他畢竟是問道境的強者,雖然受了些傷。但只要他能拖住夏侯昊玉足夠長的時間,他與古羨君未嘗沒有逃出升天的可能。
古方天顯然沒有料到這一點。他愣愣的抓住一旁想要沖上的古羨君,看著那少年清澈的眸子,半晌之后方才重重的點了點頭。
“長安!不要!你會死的!你會死的!”這時的古羨君終于回過神來,她的臉頰再次被淚水所浸透。身子也開始不住的擺動,試圖掙脫古方天的手,去到蘇長安的跟前。
蘇長安朝著她笑了笑,極為開心的笑了笑。
隨后他便看向古方天,說道:“照顧好她。”
說這話時,他咬字極重,臉上的神色也變得極為嚴肅。就像當年莫聽雨讓他照顧梧桐時一般。
這是男人之間的承諾,蘇長安覺得,這理應是一個極為神圣的事情。
他這般說完,便再沒有讓自己的目光多停留哪怕一眼。
他決絕的轉身,面向那位煞氣騰騰的君王。
古方天一掌拍暈了掙扎不休的古羨君,他深深看了蘇長安的背影一眼,便再沒有半分猶豫,體內的靈力運轉轉身便朝著屋外的風雪中遁去。
這樣的事情自然是逃不過夏侯昊玉的眼睛。
他眉頭一挑,一直呆立在一旁古青峰雙眸紅光一閃,便要朝著古方天逃跑的方向追去。
但也就在那時,蘇長安的身子一動,直直的攔在了古青峰的身前。
他手持一把夏侯血,面色冷峻的看著古青峰,周身的氣勢翻騰,額前的長發被夜里的風雪高高揚起。
“怎么?你還想一人攔下我們兩位星殞?”夏侯昊玉笑道,言語中的譏諷之意自然是毫不掩飾。
蘇長安沉默著將手中的夏侯血放入刀鞘,右手憑空一握,一把通體漆黑又有血色光芒流轉的長劍便在那時被他握在了手中。
“星殞這東西一個也是打,兩個也是打。沒什么區別。”蘇長安輕撫著手中長劍的劍身,這般隨意的說道。
“”夏侯昊玉聞言一愣,他怒極反笑。
“好!好!好!”
“這天嵐院的本事你沒學到幾分,這狂妄倒是比起你的前輩們強出不少。”
這樣說完,夏侯昊玉的雙眸一凝,一股磅礴的氣勢自他體內奔涌而出。
而古青峰也在他授意下退到了一旁,他身為紫薇星君,天下帝王,怎會對一個后輩還需要以多打少?至于古方天與古羨君,在夏侯昊玉看來想必也逃不出多遠,只要料理完蘇長安,再去將之尋回亦是不晚。
這般想著,他身后那青銅王座愈發明亮,周身的九頭惡龍紛紛發出一陣陣怒吼,作勢便要撲咬上來。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看向蘇長安,嘲弄道:“這一次,無論你是否求饒,我都會將你的撕得粉碎,然后將你的尸首掛在北嵐城外,暴尸七日,最后喂于野狗。對了,你還有一位父親對吧?屆時我會將他請過來,讓他看看自己的兒子是怎樣做那野狗的食糧的。”
說著,他仿佛是已經看到了那般殘忍的景象,他眉宇間的煞氣也隨之愈發的濃重起來。
蘇長安對于這般惡毒的話語卻猶若未聞。
他只是抬頭看著這位曾經的帝王,聲線從容又認真的問道:“你怕死嗎?”
夏侯昊玉聞言又是一愣,他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都到了這個時候為何這少年還會問出這么愚蠢的問題。
不過好在,蘇長安似乎也并沒有真的想從這位帝王口中得到任何回答。
他在數息之后便繼續說道。
“我不怕死。”
那話音一落,一道靈壓再次蕩開,他的頭頂七星閃爍,瞬息便喚出了三道持劍虛影。
分別是玉衡、開陽、天璇。
“浮屠,助我一次吧。”蘇長安這般說道。
那三道虛影體內頓時蕩起一道道沖天的劍鳴,一股股磅礴的劍意在那時自他們體內涌出,如百川入海一般奔向蘇長安的體內。
感受到這股浩然劍意,浮屠神劍的劍身顫抖,三千靈劍再次懸于蘇長安的頭頂,他們劍身光芒大作,周身彌漫著猶如實質的可怕劍意。
玉衡、開陽、天璇三道虛影吸收了蜀山劍冢千年來累積的劍意。
那劍意雖然強大,但卻極為斑駁,夾雜著無數劍道先賢的劍意。
尋常人根本無法將之利用。
而這三道虛影卻不是真正意義上的人。
他們吸納了那強悍的劍意,可又因為自身力量的局限而無法盡數動用。
此刻,蘇長安將這些劍意加持在己身,雖然這些斑駁又強大的劍意免不了讓他的五臟六腑承受巨大的損傷,但同時利用這些劍意,他足以斬出一式可以威脅到夏侯昊玉的劍。
蘇長安的身子開始緩緩上升,他的衣衫因為自他體內涌出的磅礴劍意而被高高鼓起,頭頂的發簪亦不知在何時掉落,一頭烏黑的長發便在夜風中胡亂的被吹散。
他低眉看著夏侯昊玉,眉宇間同樣浮出一抹濃重的殺意。
天地似乎也被蘇長安周身濃烈的劍意所震撼,而安靜了下來。
“夏侯昊玉,這一劍,我代蒼生而斬。”
少年的聲音猶如惡鬼的呢喃,在夏侯昊玉的耳畔響起。
殺氣十足,卻又坦坦蕩蕩,堂而皇之。
他的身子在那時動了起來。
一劍浮屠,向死而生。
身后三千靈劍呼嘯而隨。
“此劍,名為,問君王。”
漫天風雪忽止,天際云海翻涌,大地萬籟俱寂。
世間似乎只剩下少年的這一劍穿過風雪而來,直抵君王眉心。
那時他手中劍鳴響徹,明亮的眸子幾乎遮住了天上的星光。
西方,極西的西方。
那里已經是世界的盡頭,是這世上最靠近天的地方。
一位刀客與一位少女正飛速朝著那里飛奔。
他們風塵仆仆,像是已經趕了許久的路,但他們的臉色卻極為肅穆,像是遠處有什么極為重要的東西在等著他們。
忽的,那位少女的眉頭一蹙,猛地停了下來。
她捂著自己的胸口,像是極為痛苦一般。
身旁的刀客見狀連忙停了下來,關切的問道:“怎么了?”
少女不言,她看了看掛在自己胸口處的那一并黑色長劍模樣的吊墜。
那吊墜的劍身上光芒流轉,像是要有什么東西破繭而出。
“小屠屠...?”少女試探著問道。
虛空中在那時響起一道說不出悲喜但卻極為沉重的聲音。
他說:“未來,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