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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溝壑

  夜色已經籠罩向西江城。

  這長安以西最繁華的城市,已經沉睡在大魏盛世的美夢中。

  燈火如晝,車水如龍。

  蘇長安結束了與觀滄海的談話,吃過晚飯之后,便獨自一人出了神將府。

  他皺著眉頭開始思索自己究竟要去何處,能去何處。

  他不可避免的感到迷茫,他敵人太強,可他太弱,他想做的是太多,可能做又太少,以至于他不知但如何下手。

  是去到江東與花非昨等人匯合?亦或是回到長安質問司馬詡的身份?

  想著這些,不覺他來到了一條小巷。

  這條小巷,他并不陌生,而他來到這里也絕非偶然。

  或者說,他現在出現在這里,便是他有意為之。

  他走到了一家破敗的房門前,站定了身子。

  那時,他的手抬起,又落下,似乎在猶豫些什么。

  這般躊躇了一刻鐘的光景,那大門卻在那時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婦人提著一籃子事物似乎便要出門,待她看見自己的房前站立著的蘇長安。未有見過什么大世面的老婦人一愣,顯然是被嚇得不輕,但待他看清蘇長安的容貌,她臉上的《◆長《◆風《◆文《◆學,w∧ww.c∷fwx.n∨et神情便從詫異化為了驚喜。

  “南將軍!是你啊!”老婦人驚呼一聲,也忘了自己方才準備出門的事情,側身便要將蘇長安引進屋內,嘴里說道:“南將軍你怎么來了,快請進,請進!”

  言罷不由分說便拉著蘇長安入了房門,招呼他在自家那并不大的木桌旁坐下。

  自己則熱情放下手中籃子,去到里屋與蘇長安泡出一杯茶水,急忙的遞上,似乎生怕怠慢了蘇長安。

  蘇長安在這個過程中一直沉默無語,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上那老婦人哪怕一眼。

  “南將軍,我家長玉呢?怎么沒與你一起回來?”忙完了這些,老婦人這才在蘇長安的身旁坐下,笑呵呵的問道。

  這老婦人便是死在永寧關外,為蘇長安擋過一刀的劉長玉的母親。

  蘇長安自覺虧欠許多,此次前來便是心頭有愧。

  “長玉他”蘇長安猶豫了一下,便要將實情告訴這婦人,可話才說道一般,那婦人便將之打斷。

  “長玉他怎么了?我前些日子聽說西涼打敗,殘部逃回了江東,可是長玉他為何也不來看我一眼,這孩子從小雖然懂事,但也貪玩,將軍可莫要與他置氣。若是不聽話了,好生管教便是。”劉母喋喋不休的說道,眉宇間似有擔憂,但出于本能她似乎并沒有往那最壞的方向去想。

  蘇長安一愣,他到了嘴邊的話,不知為何說不出來了。

  “南將軍為何欲言又止?莫不是我玉兒”老婦人雖然見不多世面,但畢竟活了一把歲數,一眼便看出了蘇長安的猶豫,她心頭一沉,臉上的神色也頓時變得慌張起來,本已溝壑縱橫的臉上更是忽的變得浮腫,眼看著便要留下淚來。

  蘇長安見此情景,方才鼓起的勇氣便在這時消失得一干二凈。

  他害怕自己那簡單的幾個字說出,這老婦人的世界便會轟然崩塌,他甚至不敢去想,一位孤寡婦人,在失去了自己的獨子之后,當如何去面對這個即將到來的亂世。

  他強壓下自己心頭的愧疚與不安,在臉上擠出一抹笑意。

  “婆婆不要多想,長玉好得很呢,只是大軍去得匆忙,根本沒有時間來探望,所以便托我來看看婆婆。”

  蘇長安這般說道。

  言罷,他小心翼翼的觀察老婦人的神情,生怕自己露出個什么破綻。

  “是嗎?”老婦人顯然還有些將信將疑。

  “自然,這種事情我怎能騙你。”蘇長安繼續說道。

  這時,劉母臉上的神情方才微微緩和。

  “這種事情,與我家書一封便好,何須勞煩將軍。”老婦人頗有歉意的看著蘇長安。“將軍吃過飯沒有,老身家中還有兩只母雞,不若宰了,給將軍燉上一碗雞湯。”

  得到兒子尚且平安的消息,老婦人心情顯然好了很多,她說著便要站起身子,去抓她口中說道的母雞。

  “婆婆不要費事,長南某已經吃過晚飯了。”蘇長安趕忙伸手阻止了老婦人,他的眼角的余光在這時瞥見方才老婦人放在桌上的事物,那時一籃子鞋底,看模樣還是新做,在念及方才劉母出門的模樣,蘇長安大抵猜到應當是拿出去買的東西。

  他不禁問道:“長玉不是每月都有往家中寄些銀兩,婆婆不夠用嗎?”

  “哎,哪能不夠,長玉這孩子一月給我寄了二兩銀子,我哪能用完,我都給他存著呢,他也不小了,待到戰事平息,我便尋摸著給他找一位姑娘,也給我生幾個大胖孫子抱抱。”老婦人提及自己的孩子,臉上便頓時多了幾分笑意。

  畢竟無論自家孩子有無本事,能否功成名就,但在大多數父母的眼中。

  自家的孩子永遠是最好的。

  對于劉母亦是如此。

  只是這些話落在蘇長安的耳中,這讓他心頭的愧疚更甚。

  他再次壓下心頭的不安,笑道:“婆婆放心,這次回去我一定讓長玉每月給你寄去書信。”

  “那怎么行,你們行軍打仗本就是大事,我一個婦道人家怎么能耽擱。”劉母擺了擺手,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她問道:“將軍,我聽人說西涼此敗仗,蠻子們要入關了,這是真的嗎?這仗究竟要打到什么時候,我家玉兒年紀也不小了。”

  劉母的絮絮叨叨,蘇長安聽著卻不覺厭煩。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回應這婦人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他沉默著搖了搖頭。

  “唉,也不知道這打仗究竟有什么意思,打來打去,天下就這么大,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那還能打出個花來?”劉母說道,“若是一個面團,自己多了便分人一點,占著也只有壞掉,何必要等人來搶。”

  說罷,她看向蘇長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問道:“將軍你說是這個理不?”

  蘇長安聞言一怔,他點了點頭,可心里卻想起了燭陰曾與他說過的話。

  你給了乞丐面團,乞丐便想著你的衣衫,你給了他衣衫,他便想著你的房子。

  欲望,這東西。

  永遠是填不滿的溝壑。

  與人如此。

  與國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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