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安再次來到北通玄房門的時候,門是開著的。
他沒有通報,沒有詢問就這樣徑直的走了進去。
而屋內的情形,讓他就在嘴邊,快要破口而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
司馬長雪正扶著北通玄坐到屋前的桌椅旁。
看到蘇長安走進來,二人一愣。
或許是因為蘇長安的臉色過于嚴肅,司馬長雪本能的意識到將會有什么事情要發生,她的頭低了下去。
“你們聊,我去廚房看看湯藥好了沒有。”說著便退了出去,也順勢將屋子的房門輕輕合上。
“有什么事嗎?”北通玄瞟了一眼臉色怪異的蘇長安,問道。
“如煙并非因蒼生而死。”蘇長安望著北通玄,如此說道。
這樣話自然是很突兀。
因為如煙,是北通玄的心病,也是他與蘇長安之間芥蒂的由來。
所以二人都在談話間有意無意的回避這件事情。
并非因為如煙不重要,恰恰相反,她太重要,無論是對于蘇長安,還是北通玄,都是如此。
此刻的蘇長安毫不避諱的談及此事,即使是北通玄也不得不臉色一變,低頭沉默了起來。
蘇長≌→長≌→風≌→文≌→學,w↘ww.c∞fwx.ne⊙t安對于北通玄這樣的反應早有預料,倒也并不奇怪,他繼續說道。
“你說你要讓如煙死得有意義?那如煙為何而死你都不知道,你如何讓她死得有意義?”
蘇長安的聲音忽然大了起來,甚至隱隱帶著一些怒意。
北通玄的臉色愈發陰沉了起來,蘇長安的話字字誅心,他轉頭看向蘇長安時,眸子里竟然浮現出了殺機。
“你再胡言,我現在就將你趕出西涼!”
北通玄寒聲說道。
“我有說錯什么嗎?”蘇長安對于北通玄的威脅卻視而不見,他的嘴角勾出一抹冷意。依然自顧自的接著說道:“如煙死于蒼生,不過是你自己安慰自己的幌子罷了。”
“如煙哪知什么是蒼生?哪知什么是天嵐。”
“她知道的也只有你北通玄而已。”
“她為了心心念念的活了十年。”
“死,也是死在你的蒼生大愿之中,說到底,如煙是因為你北通玄而死!”
蘇長安這番話說得是毫不留情,聲音亦愈來愈大。
絲毫不曾在意北通玄的臉色愈來愈來難看,本就蒼白的臉色,在蘇長安說完最后一句“因為你北通玄而死”時,忽的浮出一抹潮紅,隨即一口鮮血豁然噴出。
這樣的變故讓蘇長安措不及防,而同時也帶來的巨大的響動。方才被關上的房門,在這時被猛然推開,司馬長雪的身影一躍而進。想來,她也是察覺到了某些異樣,并未走遠。此刻只見他快步走到北通玄的身邊,扶起已經神情萎靡的北通玄,有些憤恨的看向蘇長安,質問道:“他有傷在身,你何必出言傷他。”
未有料到會有此番變故的蘇長安臉色也是一變,這自然并非他本意,見北通玄如此,他尚還沒有說完的話,也生生止住,沉默的站在一旁。
“你沒事吧?”司馬長雪輕輕拍了拍北通玄的背,又伸手極為小心又認真的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跡。“去床上歇息吧,有什么事,等傷養好了再說。”說著,她就要將北通玄扶到床上。
蘇長安也暗覺自己唐突,歉意的看了北通玄一眼,便要低頭離開。
卻在這時,北通玄伸出左臂擺了擺手,阻止司馬長雪要做的事情。
他抬頭看向蘇長安,虛弱的說道:“你說得不錯,我一直再騙自己。”
或許是因為傷勢再次加重的緣故,他的聲音很小,但語氣中的誠懇卻不似作假。
這樣的坦然讓蘇長安與司馬長雪皆是一愣。
“所以,我每天都活在煎熬之中,只要我閉上眼睛,都能再看見她渾身浴血的質問我,為什么不曾去娶她?為什么要殺了她?”
北通玄慘然一笑。
“我活夠了,師尊交代的事情,我已盡力,我現在想要一個人死在西涼。不辜負師尊的囑托,亦可以祭奠如煙的亡魂。有錯嗎?”
第一次聽到北通玄如此真實的交代自己的內心,這讓蘇長安與司馬長雪再次陷入沉默。
直到數十息之后,蘇長安才再次搖了搖頭。
“有錯。”蘇長安臉上的神色漸漸平靜了下來。“你說過,你不想讓她這樣白白死去,你說過你要讓她死得有意義。”
“她是為你而死的,你這樣糟踐自己的命,九泉之下,你當如何與她解釋?”蘇長安問道。
“那我能如何,司馬”似乎為了顧及司馬長雪,北通玄頓了頓,又說道:“朝廷不與兵馬,蠻軍勢大,我不能再拖著八萬士卒,與我一起送命。”
“你還是不懂。”蘇長安又搖了搖頭,似乎對于北通玄有些失望。“你欠如煙的,你要還,你欠那些跟著你守護蒼生的士卒亡魂的就不用還了嗎?”
“他們留下是因為他們想留下,而你既然帶著他們一路走來,便有義務繼續帶下去。”
蘇長安說道這里,他的臉色也再次變得嚴肅起來。
“天嵐院用數量衡量生靈的規矩得改一改了。那是他們的天嵐,今天起,這天嵐,使我們的天嵐。每一個生靈都應該值得去守護。我要守住永寧關,不管他司馬詡與九嬰,甚至神族到底有什么齷齪的勾當,但我是天嵐院的守望者,我要與他們斗上一斗。為蒼生,也為我自己。”
北通玄愣住了。
那目光閃爍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少年,他想起在長安的那個夜里,他提著刀,來到他的面前,告訴他,我要為如煙討一個公道。
那時的他覺得可笑,覺得自己這個師侄幼稚又天真,覺得遲早,他會變得與自己一樣。
守衛蒼生是要付出代價的,是要有取舍的。
不明白這個道理,不懂得不擇手段,如何護得了蒼生。
他曾對此堅信不疑,但現在,他卻發現,蘇長安并沒有變,不管經歷了多少,里子里他還是那個可以為了如煙豁出性命的少年。
不知道這究竟是幸與不幸。
他只是羨慕蘇長安,羨慕他擁有他已失去的東西。
他也曾是這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