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著朱潤澤,說三條人命換一個入閣的名額,這件事真有那么重要嘛?我親眼看到,嚴西樓在我面前殺人,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難道對你來說,安排一人入閣,比堅持大明律的公平正義,還重要?
梅長輸見我語氣不善,連幫忙解圍,說三觀,這事你要辯證的看。從戰術上講,殺死一個嚴西樓,固然是維護了公平正義,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相信我,在場所有人都是這么想的。但從戰略上講,適當的退讓和妥協,來換取更大的戰略資源,這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家所為。
我心中非常不爽,雖然我知道他們這么說是對的,可我卻無法邁過自己心中的那道坎,于是說,我不懂什么政治,我不過是一個江湖人,現在是,將來也是。江湖上,講究的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對于這個要求,對不起,恐怕我做不到。
朱潤澤十分不悅,這件事就算我求你,也不可以?我說方才太子殿下跟我說道不求有功于民,但求無愧于心。我若不出庭作證,恐怕于心難安,這輩子恐怕也原諒不了自己了。
朱潤澤勃然大怒,啪的一聲,將桌子上茶杯摔得粉碎,孟悅等人連拉住他,說息怒。
朱潤澤指著我罵道,本以為你是一個十分圓滑世故的人,誰料卻是死腦筋。
我心中默然,我不是一個頑固不化的人,圓滑也好、世故也罷,但為人處世,都有一個最基本的底線,哪怕這個底線再低,也是絕對不能逾越的。我可以做到對很多與我無關的人和事冷漠無情,但這件事不同。
我面容平靜,對朱潤澤施禮道,恐怕讓殿下失望了。朱潤澤氣喘呼呼,指著門外道,滾。
孟悅跟了出來,說這件事三觀做的不對。我苦笑道,那怎么辦,讓我做偽證?若真如此,恐怕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孟悅說你傻嘛,到時候你不出庭不就是了嘛,既然嚴閣老能找到太子殿下,他自然也能找到涉及到這個案子上的其他人,以嚴閣老的能力,你覺得要篡改供詞,會是一件很難的事嘛?
我說嚴閣老找過我。他讓我放棄指證嚴西樓,還拿我家人安危來威脅我,被我拒絕了。
為什么?
我看上去雖然沒什么原則,但我不喜歡被人強迫做一些違心的事情,嚴山高越是拿我軟肋脅迫我,我越不答應他。他若真作出那些事,我拼著一條命,也不會饒他。
孟悅拍了下我肩膀,說有太平公主在,嚴山高不會亂來的。對了,再過幾天,就是公主生日了。陛下在公主府設宴為她慶生,公主讓我稍信給你,要你務必參加。
我突然想起,兩年前,在天師府,為朱茗慶祝生日,喝得大醉如泥,眨眼間,兩年過去,宛如昨日。
我說我知道了,心中卻有些猶豫。
孟悅又道,要是公主說你不肯來,就讓我告訴你,說這事跟你三俗道長的武學有關。
我記起當年三俗赴西涼之前,傳授了我半寸河山,還把一招武功口訣給了朱茗,說等我武功到了,就讓太平傳給我。若不是孟悅提起,這事兒我都忘了。
我說我一定去。孟悅這才從懷中取出請帖遞了過來。
回到客棧,心中有些煩躁,今日我拒絕了朱潤澤的提議,讓朱潤澤十分不悅。梅長輸的那番話,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過不去這道坎。
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推門一看,是觀風燒烤的二掌柜,大冬天的,滿頭是汗,說,東家,不好了。大掌柜被順天府的人給帶走了。
我問怎么回事?
二掌柜說,有人跟順天府舉報,說咱家店里的火鍋底料,放了大煙頭,這不今天下午,就有人來查封了店,還把大掌柜給帶走了。
大煙頭,就是罌粟,可以止疼,放在火鍋里也可以調味,不過這玩意兒容易上癮,所以朝廷禁止在食物中添加。
我問那究竟有沒有放?
二掌柜支支吾吾,說我也不清楚,好像是放了一點吧。大掌柜說這月生意目標要翻倍,所以在里面加了點這東西。
我心頓時沉了下來,這吳德,放著金字招牌,好好的生意不做,卻學那些歪門邪道,于是問,人呢?
在順天府關著呢。
來到順天府,找到孫彪,問怎么想辦法先把吳德救出來,這種事情,雖說朝廷禁止,但不是重罪,花點錢先把人撈出來再說。
孫彪難為情道,這事兒有點蹊蹺,上午朝廷發了公文,說要嚴查餐飲行業非法使用添加劑的問題,一經發現,從嚴處理。下午,就有人舉報,說觀風燒烤非法使用罌粟。這件事,恐怕是有人專門針對你的啊。
找孟悅,孟悅說這事兒有點嚴重了。
此話怎講。
吳德往火鍋里添加到這玩意兒,又叫鴉片,要知道這玩意兒禍國殃民啊,幾百年后,整個中原就毀在了這玩意手中。
我愣道,你怎么知道。
孟悅說我能掐會算,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
我說行了,少忽悠了,你告訴我,這事兒是太子的意思,還是嚴閣老的意思。
孟悅這才收起玩笑,鄭重道,嚴西樓殺人一案是太子派和嚴派的一次正面交鋒,想必你也知道,最近殿下日子不好過,此案一出,殿下勢必要將這件事利用好,換取最大的利益。你懂?
我說,所以一切阻礙他實現目標雜草,都要拔掉?孟悅說三觀你是登聞院監察,可不是雜草。
我自嘲道,我不過是一棵憤怒的野草罷了,說著走出門外,孟悅在身后嘆了口氣。
朱潤澤變了,由那個胸懷大明夢,要為百姓謀福祉那個滿懷激情的青年,慢慢變成了滿是城府、精于算計的政治家,說他成熟也好,務實也罷,卻不是我所想見到的朱潤澤了。
一壺酒,兩只酒杯。
我來到朱潤澤府上時,朱潤澤早已燙好熱酒,在亭中等我。我也不行禮,也不說話,坐在石凳上,一杯一杯的喝著。
朱潤澤說,我壓力很大,三觀你不在廟堂之上,可能體會不深,自從今年夏天,父皇對我很是不滿,我在朝廷中也步履維艱,一不小心,多年來苦心經營的一切,付諸流水。
我冷冷道,為了權勢,放棄自己當初堅持的理想,為了權勢,放棄自己信奉的真理和原則?
朱潤澤苦笑,如今太子府三百余人,還有那些暗中投靠過來的大臣,都指望著我呢,若我不去爭權奪勢,不去鞏固自己的地位,這些人下場會很慘的。與他們相比,原則算什么?真相又算什么?
朱潤澤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接著道,所以有時候,我倒是挺羨慕你跟柳清風,無官無權無勢,本事又大,仗劍天涯,行走江湖,長歌美酒,快意人生!
朱潤澤放下酒杯,站起身來,說道,三觀你是一個充滿正義感的人,你愿為朋友李來福得罪高公公,愿為一個陌生的老人挺身而出指證當朝閣老之子,這一點,我不如你。
聽了他一席話,我心中倒有些釋然了。
朱潤澤道,你表弟,我會派人送他回去。至于你愿不愿意去指證嚴西樓,我也不會插手了,至于嚴西樓能不能逃脫罪名,那就看他嚴山高的本事了。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公審嚴西樓殺人案,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各種新聞鋪天蓋地,原本一個簡單的殺人案,案情變得撲朔迷離。
有人說,張老漢的兩個女兒是暗娼,得知嚴西樓是閣老之子后,敲詐嚴西樓,結果被嚴西樓殺死。
還有的版本謠傳張老漢是北周諜子,竊取了朝廷的情報,被嚴西樓當街殺死,這么一說,嚴西樓還成了民族英雄。
臘月二十三,小年,大雪紛飛。
放在以往,朝廷各大部衙、六部六科早已是冬假,可今年卻沒有絲毫休息的跡象。京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刑部大堂,等著嚴西樓殺人案的審判。
刑部早已給我發來傳票,作為目擊證人,讓我在公審當日前往出席,隨時接受傳喚作證。
街上落滿積雪,整個京城白茫茫一片。
我走出客棧,向城中刑部走去,心中在想開庭之后,所有可能的結果,來到永定門,心中突生警兆。
嗖嗖。
十余支弩箭從暗處偷襲而來。
幸虧神識提前發現,腳踏凌波微步,踏出一串連貫的步伐。叮叮叮,弩箭從我身旁射入石面,入石一寸。
偷襲未遂,一聲尖嘯,七名黑衣人從暗處躍出,一言不發,拔劍便向我攻來。
七人武功二品、三品,但連成劍陣之后,威力經劍陣放大,一團劍花如梅花點點,鋪面而來。
我瞬間至清明之境,四湖真氣爆吐,手中玲瓏匕瞬間來到手上,釋放出劍域,一劍點在為首之人眉心處,破去了劍陣。
劍首一招被殺,剩余幾人成了待宰的羔羊。
噗噗噗。七人尸體躺在地上,鮮血順著雪白地面溢出,異常妖艷。
狂風忽至,夾雜著片片雪花,撲面而來,打的臉頰生疼。一個身穿紅色僧袍的和尚,出現在風雪盡頭,口中說出四句佛號。
南無阿彌佗佛。
北無阿彌陀佛。
東無阿彌陀佛。
西無阿彌陀佛。
我一愣,反問道,Whereis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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