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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有大床

  李四海到底什么結果,其實已經顯而易見了。就算武院不公開處理這個人,他也不會有好下場。而安爭的結果,似乎有些讓人頭疼。

  這件事只用了半天的時間就宣揚了出去,半個方固城都傳的沸沸揚揚。而且很多話,經過傳播之后就會變得更為嚴重。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武院有一個負責接收考生的官員叫李四海,為了收錢逼死了不少從邊疆來的士兵,那些為了保護大燕而浴血奮戰立下了無數軍功的士兵。

  從各處往武院去的人越來越多,武院門外早就已經人滿為患。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往往都會因為某種情緒被挑動起來。當憤怒開始蔓延,人們在武院之外的呼聲就變得刺耳起來。

  可當事人之一的安爭,此時卻安安靜靜的坐在武院的一個房間里,手上也沒有枷鎖。

  坐在安爭對面的,正是急匆匆從兵部趕過來的尚書大人郝平安。

  “七十七年前,文王下令創建武院。第一任武院的院長,是兵部尚書周安海親自兼任的。雖然后來武院和兵部逐漸分開,但兵部一直在努力的維持著武院的公平。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兵部和朝廷用了七十七年的時間為武院創造的好名聲,被你用半天的時間毀掉了。”

  郝平安看起來沒有生氣,但他的憤怒其實如驚濤駭浪。

  這個憤怒,一部分是因為安爭的不懂事。另外的大部分,是他一直以為的干干凈凈的武院,居然也是藏污納垢之所。他曾經無數次在別人面前說過,大燕國內,武院是最公平公正的學院。武院非但是兵部的臉面,也是整個大燕軍方的臉面。

  可是這一瞬間,這張臉被安爭打的生疼。而在武院外面,數以萬計的百姓還在持續不斷打著武院的臉,那一聲一聲的呼喊,就是一個一個的耳光。

  郝平安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后嘆了口氣:“你知道嗎,你還給了朝廷一個罷免我的理由。”

  安爭點頭:“想到了。”

  郝平安有些意外:“你想到了,所以還這樣做了,所以你做這件事不是沖動,而是蓄謀已久?”

  安爭回答:“算不上蓄謀已久,只是考慮了一天一夜。”

  郝平安的憤怒這次出現在了臉上:“所以,你覺得我應該離開兵部。所以,你覺得武院可以關門。所以,你覺得你鬧起來才是對那些士兵最大的幫助?!”

  安爭反問:“我為什么能鬧起來?”

  郝平安沒辦法回答,因為他已經氣的在顫抖。

  安爭平靜的說道:“我能鬧起來,第一,是因為我站在道理這邊。第二,是因為百姓知道我站在道理這邊。難道武院不知道李四海的瀆職貪腐?當然知道,但武院不處理,是因為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他們可能還會覺得李四海可憐,一個一輩子都沒機會繼續升遷的人,收一點點錢怎么了?”

  “理所當然的想法,就是這樣,他們覺得李四海可憐。”

  安爭繼續說道:“既然我考慮了一天一夜,當然也考慮這件事如何善后處理,如何才能讓大人在兵部依然穩如泰山。”

  “哈哈!”

  郝平安怒極反笑:“好大的口氣!”

  安爭道:“大人不信?其實也簡單,這件事處理起來并不難。百姓們為什么憤怒?準備考武院和已經在武院的學生為什么憤怒?因為不公。他們感覺到了不公,所以期待的不是大人你被罷免,也不是武院關門。因為他們深知如果武院關門,那么那些出身寒門的孩子就失去了一個寶貴的改變自己人生的機會。如果大人被罷免,兵部的所有人都要面臨一場災難。”

  “他們要的,只是一個答復。”

  安爭看著郝平安的眼睛:“如果大人站出來,走出去,站在那些百姓面前大聲的告訴他們,自己會徹查此事。然后雷厲風行的把該辦的人辦了,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所有人都覺得滿意了,那么大人您個人的聲譽,將會達到一個頂點。”

  “百姓會覺得,原來武院里的這種污穢,尚書大人是不知道的。如果尚書大人知道了,早就已經把這些污穢的事一掃而光。”

  安爭道:“朝廷為什么重視這件事?因為鬧大了,鬧大了的不是我,而是民意。朝廷里那些大人物就算再看不起百姓,也不敢不顧民意。而當大人在百姓之中的聲望達到了頂點,難道朝廷會傻乎乎的把大人從兵部趕出去?雖然我初到方固城,也知道針對大人的是誰。太后就算再迫不及待,也要想想罷免了大人你,軍方會是什么態度。”

  “我聽聞朝廷新增加了一位大將軍蘇縱,是太后的弟弟。太后這樣做,當然是想把軍權搶過去然而,她真的敢一下子就觸怒軍方所有的人?大人想想,若是您倒下了,那么兵部的其他人會不會都被太后清除出去?這不是大人您一個人的榮辱,而是軍方的榮辱,所以大人您多慮了,朝廷不敢動您。”

  安爭聳了聳肩膀:“如果我猜的沒錯,燕王和太后會在朝會上嚴厲的批評你,也僅此而已。噢沒準會罰沒您兩年的俸祿。”

  郝平安的臉色變幻不停:“你這腦子里,到底都裝了些什么。”

  安爭道:“武院,一個干干凈凈的公平的武院。”

  郝平安直視著安爭的眼睛:“你沒有私心?”

  安爭正義凜然:“沒有!”

  郝平安一揮手:“扯淡!”

  安爭嘴角抽了抽,沒說話。

  郝平安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因為昨天的事對不對?因為昨天我沒有答應你的事,因為武院拒絕了女子參考,你就想給武院一點顏色看看對不對?!”

  安爭還是不說話。

  郝平安站起來,快步走到安爭面前:“你這樣的性子,我如何敢用你!一旦將來我有什么讓你不滿意的,你立刻就會想辦法報復我!”

  安爭搖頭:“大人覺得,我真的是在報復?”

  安爭站起來,向后退了一步俯身抱拳:“大人,現在大燕之內,還有多少青壯的漢子愿意從軍?因為誰都知道,現在邊疆連年有戰事,去了邊疆就是九死一生。死的都是什么人,死一千個士兵也不會死一個將軍,所以他們寧愿逃避法令,跑去深山隱居,也不愿意從軍。”

  “因為朝廷只知道索取,而不知道賦予。這種賦予,哪怕僅僅是口頭上的朝廷也極為吝嗇。讓青壯從軍,卻得不到應有的待遇沒有應有的未來,還面臨九死一生的環境,誰愿意去?”

  “朝廷要變,始于武院。”

  安爭站直了身子大聲說道:“改變武院考核招收學生的比例,讓更多的寒門弟子可以有這個機會。非但對武人如此,對文人也如此。武院雖然很大,但太單一了。文人愿意從軍者,難道就是少數了?不能修行不懂武功之人,就不能領兵了?”

  “據我所知。”

  安爭看著郝平安的眼睛說道:“南方大羲,有軍十六,其中左武衛大將軍蕩軍機就是個文人。手無縛雞之力,但能決勝千里之外。讓文人入武院,會給那些出身平微的人多一些希望。然后就是兵部的改變,嚴肅軍紀,嚴查邊疆來的考生有多少人遭遇了不公平,把這些失去了機會的人找到,請回來,再給一次機會。”

  郝平安道若有所思的說道:“你說的輕巧,人力物力財力,如何解決?兵部本來就缺人,抽不出人手去尋找那些遭遇了不公的考生。兵部也缺錢,撥款還沒到,邊疆的士兵軍餉都還沒發!”

  安爭回答:“我不缺錢,如果這件事可以做,尋找這些人的費用我出,十萬兩夠不夠?不夠的話三十萬兩夠不夠?”

  安爭看到郝平安眼神一亮,他往后退了一步:“大人可別想殺人滅口再霸占我錢財的事,我有錢,是因為我的眼睛。我能夠鑒別出來很多東西,包括靈石,法器,珍寶。不然大人以為我的錢是怎么來的?如果大人不信的話,可以去聚尚院問問。”

  郝平安當然知道,因為聚尚院本身就有軍方背景。其實安爭和聚尚院的所有過往,老早就已經寫在了紙上出現在他的書桌上。

  安爭見郝平安的態度有所松動,繼續說道:“這件事對于挽救現在的聲譽來說,應該是有著立竿見影的效果。兵部的形象雖然一直說不上壞,但對于百姓來說也說不上多好。通過一件事反應出武院的弊端,然后兵部雷厲風行的解決掉,同時宣布對百姓開放更多的可以從軍的方式,我都覺得沒有比這更完美的宣傳了。”

  郝平安的臉色變幻不停,沉默了好一會兒后說道:“不得不說,你確實是個有頭腦的人。而且你的思路確實和別人不一樣,你懂得利用民心。”

  安爭回答:“輿論導向。”

  郝平安似乎對這四個字很有興趣,然后笑起來:“攜民意而治朝廷。”

  安爭道:“這話我可不敢說,要掉腦袋的。”

  郝平安的之前大怒,此時心中舒暢,這一怒一笑,反差極大,所以有些頭疼。

  “雖然你給了我一個解決的方案,但畢竟你做錯了事,所以你還是要進牢房的。”

  安爭點了點頭:“可別讓人把我在牢房里弄死。”

  郝平安道:“我還需要你站出來替我挽回武院的聲譽,你死不了的。”

  安爭道:“有單間嗎?”

  郝平安點頭:“可以。”

  安爭又問:“大床房?”

  郝平安皺眉:“我是朝廷正二品的官員。”

  安爭問:“所以呢?”

  郝平安:“所以我不太方便隨便罵人。”

  安爭了然:“我懂了,但我還是想要一張比較舒服的床。”

  郝平安深吸一口氣,然后提筆在紙上寫了一個字。

  “你走吧。”

  他說。

  安爭起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來看了看郝平安那紙上寫的是什么。

  安爭嘆道:“你可是朝廷正二品的大員。”

  郝平安:“再不走,連單間都沒了,更別說大床。”

  安爭轉身:“武院的名聲之前不管有多好多公平,百姓們都覺得武院離自己太遙遠,遙不可及。但現在武院的名聲壞了,所有人都在關注。這是破,破而后立盯著這件事發展的人都會看到,會覺得,一個全新的武院出現了,而且距離他們近在咫尺。”

  郝平安:“嗯,有大床。”

  安爭笑:“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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