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看著腳下的那具無頭尸體,沉默了片刻之后俯身將尸體抱起來,朝著燕城的方向走出去。
這是一條他自己選擇的路,也許在大羲時代安爭永遠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決定。可是這個時代不一樣,安爭想要保護需要他保護的人,不僅僅是如小流兒小葉子她們這樣的人,還有那么多那么多尋常百姓。
寧小樓該死,所以安爭殺了他。
抱著寧小樓的尸體回到燕城的時候,城里已經歸于寂靜。
來自于逆舟的隊伍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將燕城的防務解決掉,不管是城防武器還是白勝君軍中的戰艦,沒有一個發揮了作用。這一戰打的突然,突然的讓燕城的人毫無防備。
天啟宗的人已經在大街上維持秩序,并且打開了燕城的國庫開始給百姓們分發東西。沒有什么是比這樣做更能安撫民心的,而做出這個決定的正是小七道。
已經長大了的小七道。
“厚葬吧,按照國君之禮發喪。”
安爭將尸體交給天啟宗的人,在這一刻卻不想見任何人,哪怕是小七道哪怕是霍爺。
燕城已經滿目瘡痍,如他和寧小樓這樣的交手,破壞力之大難以想象。如果不是安爭故意將寧小樓引出燕城決戰的話,發了狂的兩個人會把這座已經有上萬年歷史的城夷為平地。
白勝書院,靠近湖邊的那座木樓上,安爭站在最高一層樓的走廊里,手扶著欄桿看著外面那平靜的湖面。似乎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看起來景色已經美的令人窒息。
他站在那,看著那湖水問自己,做出這樣的決定違背了自己的本心嗎?
他不是一個爭霸之人,卻在成長的道路上做出了改變。
“也許,你覺得此時此刻有一個熱乎乎的燒餅會很好?”
噠噠野居然是第一個找到安爭的,經過一場廝殺,她的小臉臟兮兮的都是灰塵。兩只手好像保護著什么絕世珍寶一樣,捧著兩個熱乎乎的燒餅走到安爭身邊。
“可能......會有一些不好吃。”
噠噠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笑起來的時候那潔白的牙齒讓她看起來如此明媚。
“打起來之后城里的人全都跑回自己家里了,我一直等著你回來。我追不上你的,一直追也追不上。就好像,你第一次去車賢國的時候遇到了我,我就在一直追一直追你,可那個時候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到你。剛才你和寧小樓沖出燕城的時候,那種我可能再也見不到你的恐懼又來了......和你那個時候離開了仙宮遺址離開了沙漠離開了車賢國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站在那傻笑,可是笑容那么心酸。
“我站在大街上看著你從我頭頂上飛出去的時候就在想,如果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體找到,給你造一座墳,然后我就在你的墳邊住下來,封你做駙馬。”
她自己說完之后噗嗤一聲笑了,眼淚和鼻涕小小的噴了一下。
也不知道怎么了,在這一刻安爭心疼的受不了。他伸手在她那臟兮兮的小臉上來回抹了幾下,卻發現根本就擦不干凈。眼淚鼻涕和灰塵滾在一起的樣子,讓那么可愛的一個人都變得有些小丑。
噠噠野干脆整張臉貼過來,在安爭的衣袖上來回蹭了蹭,安爭也忍不住笑起來。
“還不謝恩,我都打算封你做駙馬了。”
噠噠野嘟著嘴,然后忽然想起來手里的燒餅:“剛才說一半你干嘛打斷我!”
安爭:“我......哪有?”
噠噠野哼了一聲:“明明是你打斷我說話的,吶......”
她把手里捧著的燒餅遞給安爭:“我看著你飛過去就想,如果你死了我就封你做駙馬,這樣就不用和那個叫小流兒的姐姐搶你了吧。然后我又想,就算你死了,那個小姐姐也會陪著你的......可是啊,你活著的時候那么多人爭啊搶啊的,我是排不上的吧,死了......為你守墳的人,多一個,不會有人介意吧。”
她又湊上來在安爭的衣服上把鼻涕蹭了蹭,瞇著眼睛笑的時候可愛的一塌糊涂。
安爭咳嗽了一聲,指了指噠噠野的手:“燒餅。”
噠噠野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笑起來:“噢......燒餅,說燒餅。我看到你飛出去的時候......哎呀這段跳過不少啦,已經說了兩次了。我看到你飛出去的時候......咦,為什么非要說這句呢。算了算了,從我追不上你開始。我知道自己追不上你,然后就站在大街上哭啊,你不會說我啊......”
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安爭一眼,然后繼續說道:“我就想,追不上你我就等唄,等消息,不管是死了還是活著。然后我就看到了路邊有個賣燒餅的,抱著裝錢的盒子拉著自己的婆娘跑了,吊爐里的火還旺著......想起來你最愛吃的,反而是這種不貴的面食,我以前就和你一起吃過好多次了,你說這是最好吃的東西,你打架去了,回來的時候一定會餓吧。”
她把燒餅放在安爭手里:“我烤的,有點糊。”
安爭接過來看了看,豈止是有點糊,是糊了大概百分之九十八點多。
“外面的烤糊了你就別吃了,里面的應該還好。”
噠噠野不好意思的看著安爭,好像犯了錯的小學生。
安爭笑了笑,拿起一個燒餅,一口就咬掉了一大半。
“不要吃外面的。”
噠噠野伸手去阻擋,可是安爭已經一大口咬下去了。
“你......嘴巴好大,一口就沒了一大半。”
噠噠野看著安爭,那兩個鼓鼓的腮幫子不斷的動著。
“是不是很苦,烤焦了一定會很苦的。”
“很香。”
安爭含含糊糊的說話,然后把剩下的小半個燒餅也塞進嘴里。看著他吃的如此滿足,噠噠野甚至都懷疑自己做的水平已經超過了那個專業的賣燒餅的小販了。她好奇的伸手從另外一個燒餅上撕下來一塊塞進嘴里,只嚼了一下就哇的一聲哭了。
“這么難吃,你怎么吃的下。”
外面烤糊了,而里面還沒熟,火太大了,里面還是粘的。
“我覺得好吃,特別好吃。”
安爭三口兩口把剩下的燒餅吃完,然后伸出手:“沒吃夠。”
噠噠野下意識的把手放在安爭的手心里:“干嘛。”
“去做。”
安爭拉著噠噠野從木樓上一躍而下,兩個人輕飄飄的落在地上,就這樣手拉著手往大街上走。一路上遇到了太多太多的人,以異樣的眼神看著他們兩個。有人竊竊私語說那個叫安爭的家伙就是反賊,有人說他是強盜,還有人說安爭不得好死。可是這樣的話安爭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似的,眼睛里只有那個臟兮兮小臉的噠噠野,耳朵里只有她那銀鈴般的笑聲。
兩個人到了大街上,找到那個賣燒餅的攤位,安爭雙手掐著噠噠野的要把她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身邊:“等著,剛才我吃的時候聽到你肚子叫了......我怎么記得進蔚然宮的時候你還搶了杜瘦瘦兩只燒雞來著,餓的很快啊。”
噠噠野臉一紅,低著頭手指繞著手指:“是不是覺得我挺不好養活的啊,飯量大,貪吃,還不忌口......”
安爭噗的一聲笑出來,笑著搖頭。
他走進屋子里,找到水池,挽起袖口認認真真的洗了手,來來回回洗了三遍。然后找到面粉,水,和面之后放在一邊醒著。然后開始刷鍋炒油酥,這是一件很累人的事,而且對火候的掌握要求很嚴。
幸好,安爭也是個吃貨,而且習慣了自己去做。
噠噠野好像看著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嘴巴張的大大的:“你怎么什么都會。”
安爭笑道:“你以為養女人那么容易?如果不什么都會一點的話,被自己的女人嫌棄的男人自尊心可怎么辦。”
噠噠野楞了一下,然后忽然間哭了出來。安爭都不知道她為什么會哭,過去伸手為她擦眼淚,卻忘了自己手上都是面粉,把一張原本就不怎么干凈的小臉涂抹的更紛雜了。
眼淚流啊流的,就把面粉沖出來兩道痕跡。
“丑。”
安爭說了一個字,噠噠野立刻不哭了。丑這個字對女孩子的傷害力可能是最大的,其次是黑......
“坐好,別哭了,等著吃飯。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哭,但是你哭起來的樣子沒有笑起來漂亮。”
安爭轉身去做飯,噠噠野抽泣著問:“你真的不知道我為什么哭?”
“不知道。”
“笨蛋。”
“我才不是笨蛋,你是,我是不理解笨蛋為什么會哭。”
“你是笨蛋!”
“哦。”
“哦?你能不能別這么敷衍。”
“我是笨蛋行了吧。”
“你本來就是笨蛋。”
噠噠野哼了一聲,晃蕩著兩條白皙漂亮的大長腿,想到剛才安爭說的那句話的時候又有些想哭了。
“你剛才說,養活女人可沒那么簡單。”
“對啊。”
噠噠野笑起來,有些小狡猾。
安爭傻乎乎的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噠噠野這又哭又笑的是怎么回事,在這種事上他卻是個白癡。他將油酥炒好之后放在一邊,然后將和好的面取出來,用大大的搟面杖搟平,將油酥均勻的抹在面上,再把面卷起來,小孩兒拳頭似的那么大一塊一塊的隔開,揉成圓,再搟平。
吊爐里的火已經燒起來,在鍋面上刷一層油,把面餅放上去,然后吊爐放好。
他回頭看,噠噠野已經在一個勁兒的抽鼻子了。
“香。”
“香個屁哦......剛開始做,香味還沒出來呢。”
噠噠野:“我的鼻子可以享受食物從開始到做好的整個過程。”
“所以口水是為了對你鼻子的鼓勵咯。”
“討厭.....”
安爭走過去,挨著噠噠野在桌子上坐下來,兩個人肩膀挨著肩膀。
“要多久啊。”
噠噠野好奇的問了一句。
“大概要十分鐘左右吧,火不能太旺盛了,中途還要把燒餅翻一遍,然后從上面取出來放在下面的爐膛里繼續烤。基本上十分鐘就差不多了,也許六七分鐘就可以了,我也是第一次做。”
安爭笑了笑:“會的多,不一定做的多。”
“要六七分鐘那么久啊。”
噠噠野抬起頭看著安爭,然后問:“那么久,就這么干等著是不是有些無聊?”
“那你想干嘛。”
“想.....”
噠噠野忽然伸出手抱著安爭的脖子,然后蜻蜓點水似的在安爭的嘴唇上行吻了一下。
安爭楞了一下:“你這樣,對得起那六七分鐘嗎?”
噠噠野:“哦.....那你來......”
天才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