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未央湖里有什么?”
“未央湖。”
這是一句廢話。
可是說出這一句話的安爭,在凝眸閣登堂入室。
方坦之對自己的弟子們都很滿意,不管是十五分鐘入道的親炙,還是三十五日入道的安裁臣,他都喜歡。然而對于四秒鐘入道的安爭,也不知道為什么他心里提不起喜歡,反而一種莫名其妙的敬畏似乎更多一些。
可不管他喜歡還是不喜歡,安爭都已經在凝眸閣開始修行了。
一頭扎進了未央湖里的安爭很久很久都沒有出來,而方坦之也沒有讓人去找。他似乎遺忘了這個弟子似的,遺忘了自己在聽到四秒入道的時候手指微微發涼,遺忘了心中卻如火山口巖漿噴發。
杜瘦瘦從書樓借書回來后就開始修行,他發現這并不是一本對于正常的修行功法。這樣隨隨便便借出來的功法,杜瘦瘦也沒有太在意,看了幾眼后就丟在一邊。自始至終,他都認為自己的妖帝大叱的后人,不管別人說什么他都這樣認為。
不然的話,為什么妖帝大叱的虛影會在大羲時代也伴隨著他?不然的話,為什么他會得到妖帝大叱的傳承?如果沒有妖帝大叱,如果自己不是妖帝大叱的后人,那么這一切都解釋不通。
所以他在內心深處對是不以為然的,固執的覺得,妖帝大叱的傳承比這所謂的要高等級的多。
他更在乎的是,安爭一夜未歸。
第二天天一亮,杜瘦瘦跑去凝眸閣,發現安爭還是沒在,問了大師兄安裁臣才知道安爭昨天上午一頭扎進了未央湖里就沒出來。聽到安裁臣那輕描淡寫的話杜瘦瘦氣的肺幾乎都炸了,罵了一句人心涼薄,然后就朝著未央湖那邊沖了過去。
在未央湖邊上,杜瘦瘦凝聚所有的精神感知力想感知到安爭在什么地方,可是他的感知力本來就不是他擅長的方面,雖然他對安爭的氣息無比的熟悉,可這浩大的未央湖里,哪里有安爭的影子。
杜瘦瘦瘋了一樣的跳進湖水之中,在湖水里好像一條胖頭魚似的游來游去。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他感覺到自己腳腕被人抓住使勁兒往下拉,心說壞了莫不是遇到了水鬼?可是還沒有下一步的反應,那人已經拉著他從湖水里沖了出來。
杜瘦瘦看了一眼已經被水泡的發白的安爭:“你他媽的在干嘛?”
“噓......”
安爭坐在那條小小的棧橋上噓了一聲,然后往后一躺,身上的水殺順著棧橋流回湖中。片刻之后,安爭居然睡著了,就那么渾身濕漉漉的睡著了。或許是因為杜瘦瘦在他身邊他可以毫無戒備的睡,這一覺睡的很深很沉。
杜瘦瘦看著睡著了的安爭,心里發酸......安爭,是真的累。
按理說,安爭今天沒去凝眸閣是遲到了。杜瘦瘦去了又離開,是早退了。可是,去他媽的,管他呢?
杜瘦瘦就這么守著睡著了的安爭,坐在那,點上一鍋子煙斗,吧嗒吧嗒的抽。
他知道安爭這么拼是為了什么,只是為了能夠讓所有他在意的人不再被人欺負,最終讓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好人都不受壞人欺負。
杜瘦瘦不喜歡抽煙,煙斗點上之后也沒有嘬幾口,從他點上到煙斗里的煙絲燒完,最多不過五分鐘。距離安爭躺下就睡著,最多不過十分鐘。
然后他看到安爭醒了,睜開眼睛,看著天空深呼吸,然后精神抖擻的跳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
“爽!”
安爭喊了一聲。
可是杜瘦瘦更心酸。
睡了十分鐘,踏踏實實的十分鐘,對于安爭來說就是一件很爽很爽的事了。
“大師兄說,先生的感知體驗粗淺可分為三個層次。第一是基礎感知,也就是對感知力的檢驗。比如對金木水火土這些基礎屬性的感知。第二個層次是細微感知,若是到了這個層次的話,對于以后和敵人交戰有著巨大的作用。細微到每一個人,每一個物體,每一件東西,那多可怕?就比如之前親炙感知到了我,然后幾乎同化,這就是可怕的地方。”
“第三個層次,是感知天下。第一個層次是基礎感知,其實也是感知天下的一部分,很大。第二,細微感知是對單獨一個個體的感知,很小。第三,感知天下又很大,所以先生的功法修行是一個大小大的過程。”
杜瘦瘦搖頭:“你說的什么亂七八糟的。”
安爭:“......”
他是想讓杜瘦瘦取學習的,因為方坦之放棄了杜瘦瘦安爭很不滿意,不服氣。所以他才會那么拼,一頭扎進未央湖里,先是感知湖水,然后隔著湖水感知未央湖外面的那一切。杜瘦瘦跳進未央湖里找安爭找不到,可是杜瘦瘦一進未央湖安爭就知道了。
未央湖那么大,若是有人在湖這邊扔進去一顆小石子,幾十里外的另外一側會有人感覺到嗎?正常人當然是不行的,安爭行。
大小大是一個過程,安爭跳進未央湖,把這個過程簡化了。
大到極致是天下,小到極致,便是水中那些肉眼看不到的東西。
可是杜瘦瘦不肯聽,也不愿意去聽。安爭將自己得到的這一切告訴杜瘦瘦,就是想帶他走一條捷徑。奈何,杜瘦瘦的心思不在這里。
凝眸閣 方坦之看了一眼安裁臣:“昨夜里,幾次?”
這話問的似乎有些歧義,可能會有人想偏了。
安裁臣回答的卻認真:“十三次。”
方坦之嗯了一聲:“那時候親炙幾次?”
“一次。”
“你呢?”
“十二次。”
方坦之嘴角微微勾起來:“撿了個寶......當初想到以水下看世界的第一個人是你,第二個是親炙。我知道,親炙那個是你點撥的,其實他自己想不到。水是很奇怪的一種東西,水匯聚起來很大,但是每一滴水里又有無數細微的東西組成。佛宗那邊有句話是說,佛觀一碗水八萬四千蟲,也是這個道理。我說感知天下,其實感知的是什么?是生命,世界再大,也是由生命組成的。有人認為巖石沒有生命,可巖石萬萬年,或可出石精。”
“大的生命,就是這個世界。小的生命,極致就在水里。安爭自己想到了這一點,和你想到的時間幾乎一致。你三十五日入門,隨即跳入未央湖。之后你的領悟速度,十個親炙也趕不上。”
安裁臣:“我覺得我和小師弟之間的差距,也許也有是個親炙那么多。”
方坦之笑起來:“親炙若是聽到你和我的談話,會很不開心。”
安裁臣也笑:“或許他真的在聽。”
“我要走了。”
方坦之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
安裁臣臉色一變:“先生二十年沒有離開過燕城了。”
“可這次必然要走的。”
方坦之深吸一口氣,舒展了一下四肢:“秦關那邊,九圣宗的攻勢越來越猛。或許是因為九圣宗內亂,九圣那個人越是在自己低迷的時候就越是凌厲霸道,不會給人可乘之機。所以他才會如此猛烈,就是不想讓君上先有動作。秦關將士七萬八千,已經損了三分之二。君上昨夜緊急下令,自各地抽調精銳去秦關增援。可是兵馬行動太慢,我主動要求去秦關擋一下......我擋得五日,兵馬皆到,我便回來。”
“五日......”
安裁臣的臉色更加難看。
“你小師弟天賦異稟,但我不喜歡他。他身上背負的太多,不夠灑脫,我不喜歡這種生而太累之人。可是,我敬畏......因為他骨子里有一種為天下的霸氣。我去再回,十日為期,若我不回......凝眸閣就是你的了。”
他站起來:“剛剛卸了一個差事,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終究還是逃不掉。”
安裁臣跪倒在地:“先生保重自己。”
然后再磕一個頭:“司座大人,保重自己。”
“哈哈哈哈哈......”
方坦之仰天大笑:“本來是輪不到朱校檢上去的,我想的人是你。可你性子太溫厚,干不了緝事司那些兇殘的事。你就守著這家吧,守好了。論修為天賦,朱校檢比你差的遠了。可是論做事,朱校檢比你更合適。”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就消失不見,似乎從來都沒有在這個屋子里出現過。
安裁臣起身,朝著東南方向抱拳俯身。
安爭和杜瘦瘦回到凝眸閣的時候大堂里只剩下一個人站在那,就是樓十二。他冷眼看著安爭和杜瘦瘦,然后笑起來:“先生說,遲到和早退的人都要懲罰,我留下來就是要代表先生懲罰你的。”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所以苗頭所指顯而易見。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是你師兄,師兄有資格代替先生執行門規。”
杜瘦瘦哼了一聲:“不就是罰站?我還怕了不成?”
樓十二搖頭:“誰和你說是罰站?”
他忽然間朝著安爭撲了一股去,身上散發出一陣陣令人心里發寒的煞氣。
“今天的懲罰是......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