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爭抱著曲流兮艱難的往外走著,每一步對他來說都是巨大的煎熬。他的身體里好像有什么野獸鉆進來似的,正在肆無忌憚的吞噬他的五臟六腑,似乎隨時還能撐破他的肉身。
那不是隨隨便便的什么東西,那是人類根本就承受不了的力量。安爭的身體里被那十八位地府的府君強行灌注了地獄的力量,而且還是最為強大的地獄力量,還是十八位!
十八顆地府府君的內丹在安爭體內凝結與一處,因為力量相同而開始互相融合。而這種融合對于安爭是無法承受的,他體內是人間最剛硬猛烈的力量,而進入他身體的恰恰也是地獄最剛硬猛烈的力量。
這兩種力量勢同水火,誰也不會向誰妥協。安爭的身體里就是戰場,每一寸皮膚甚至每一個細胞都是戰場。這兩股力量形成的大軍以他的經脈血管為道路,一條一條的爭奪,一條一條的廝殺。
安爭的腳步無比的沉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停留下去了。一旦他這個時候出了什么問題,曲流兮沒有人保護。而這地宮是飼養死亡之蟲的地方,很快就會有人趕來。
往日里連一分鐘都用不了的路程,安爭走了半個小時。他的身體出現了開裂的跡象,每一步下去沙子上都會留下血腳印。他的雙腿皮膚已經崩開,好像被千萬刀片同時劃過的一樣,血流如注。然而他沒有停下來,他告訴自己絕對不能停下來。
煎熬著,痛苦著,安爭走出去三五里遠就再也走不動了,血液的大量流失讓他逐漸失去了力氣。他靠在沙丘的背陰面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往四周看了看,已經能感受到天地元氣的波動,也就是說,正有人朝著這邊趕來。
遠處天空上傳來砰的一聲響,安爭往那邊看了看,一道人影好像墜落的流星一樣朝著飼養死亡之蟲的地方過去了。因為速度太快,這個人在半空之中穿過的時候空氣位置爆炸,氣爆的聲音剛出現,人已經在很遠的地方了。就這樣一聲一聲的氣爆,那人直接朝著地宮里面鉆進去。
安爭嘗試著站起來,可惜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嗜血太多,再加上此時體內的疼痛無法忍受,他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幸好沙漠上風沙很大,他一路走過來留下的血跡被風沙暫時掩埋。可是那些高手對血腥味會無比的敏感,找到安爭只是遲早的事。
安爭低頭看著懷里還在昏迷之中的曲流兮,低頭在她的唇瓣上吻了一下,眼神里都是憐愛。
“好好活著。”
安爭試著召喚出體相戰神,但是傷的太重根本就沒有辦法召喚出來。因為體內的力量已經不在純凈,地獄的力量占據了上風,所以他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安爭的臉上出現了淡淡的失落,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見。他本就是個灑脫的人,此時最愛的女子就在身邊,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生死。
他心念一動,幸好逆鱗神甲還能感應。安爭將逆鱗神甲覆蓋在曲流兮身上,然后將自己的破軍劍也召喚出來,放在曲流兮身邊。
逆鱗神甲化作一百零八快甲片,形成了一個圓形的防御層將曲流兮和破軍劍包裹其中。安爭的手往下一壓,逆鱗神甲帶著曲流兮和破軍劍開始緩緩的沉入沙漠之中。
拼盡了最后的力氣做完了這些,安爭抬起頭看向遠處的夕陽。他心里想著,這一世和上一世真的不一樣。上一世的自己活的機械刻板,好像一臺高速運轉的機器一樣活著。而這一世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有了自己生死相托的兄弟,有了摯愛的女子。他嘴角勾勒出一抹微笑,眼神卻逐漸變得渙散。
逆鱗神甲保護著曲流兮往沙漠身處沉了下去,安爭知道她蘇醒過來之后一定會悲傷,可是他沒有別的選擇。
他艱難的抬起手抹了抹嘴角,那里還有淡淡的曲流兮的味道,他笑起來,心說這輩子值了。
夕陽下墜,紅霞漫天。
安爭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再也堅持不住了。那十八個王八蛋不由分說的將最霸道的地獄力量灌注進了他的身體之中,完全沒有考慮過他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承受那么霸道的死靈之力。不過安爭倒也不恨他們,畢竟他們也是為了報恩。
天邊最后一抹紅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淡墨一半呢的黑。
殘存的光明即將消失不見,安爭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空氣之中什么都沒有。啪的一聲傾向,他抬起來的手背裂開了,兩股力量還在他的體內廝殺。
“媽的......我死了,你們去哪兒打?”
安爭喃喃自語了一句,眼皮再也撐不住了。
腳步聲從遠處傳來,砰地一聲落在沙漠上,顯然是急速沖過來的。安爭感覺到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但已經沒有一丁點的力氣把眼睛睜開。幸好,小流兒不會有事。
他想著,念著,沉睡。
啪的一聲很脆很脆的聲音出現在安爭的耳邊,聲音響的那么疼。安爭隱隱約約的聽到了熟悉的聲音,那聲音之中透著一股子急切。
“你他媽的不能死,胖爺不允許!”
安爭睜不開眼睛,下意識的抬起手指了指地下。
杜瘦瘦沒明白安爭什么意思,傻乎乎的問了一句:“給你跪下?”
安爭感覺自己嘴里涼爽了一下,然后就是一陣濕潤,有一股液體從喉嚨灌下去,身體似乎好了一些。嗓子里那種火辣辣的撕裂一般的疼減弱了一些,他拼盡力氣說了兩個字。
“傻逼。”
杜瘦瘦:“你大爺的......”
安爭的手戳著地面的沙子:“小......小流兒。”
杜瘦瘦:“我操,你把小流兒活埋了?你這個王八蛋!”
安爭:“傻......”
實在沒力氣繼續罵了。
就在這時候,沙漠忽然一陣震動,安爭用最后的念力將曲流兮從沙漠下面升起來。他的手掌抬在半空中,手指在杜瘦瘦的鼻子上戳了一下:“你這么傻逼......我沒了,誰給你換尿布。”
啪嗒一聲,安爭的手無力的垂落下來,砸在沙子上。
杜瘦瘦一聲嘶吼:“我操你大爺!老子不許你死!”
迦樓羅城,客棧里的那些死死活活的東西全都一臉的畏懼。它們看到那個身材魁梧健壯的胖子雙手抱著一具血糊糊的尸體進來,全都嚇得躲進了柜臺里面。
“他......死了?”
白九黎躲在柜臺后面怯生生的問了一句,然后被杜瘦瘦看過來的帶著殺氣的眼神嚇到了。那是一雙什么樣的眼睛啊,紅的好像有血在燃燒。
“打一些熱水來,我兄弟要洗澡!”
杜瘦瘦大聲說了一句,然后抱著安爭的身體騰騰騰的大步上樓。曲流兮看起來一臉平靜的跟在他身后,一句話都沒有說,她似乎也沒有什么想說的。她的平靜,只是心如死灰。
杜瘦瘦抱著安爭上了樓,白九黎不敢耽擱,連忙讓人燒了熱水送上去。杜瘦瘦幫安爭把血糊糊的衣服脫了,安爭身上已經慘不忍睹。一道一道細小的黑氣好像蚯蚓一樣在他的皮膚下面鉆進鉆出。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一處是好的,一團一團的黑氣從傷口里鉆出來又吸回去。
曲流兮站在那,臉色白的下人表情卻依然平靜,她俯身為安爭放進熱水里,仔仔細細的為他擦拭身子,可是手觸碰到的地方,碎肉一塊一塊的掉下來。片刻之后,那一大盆熱水就變成了黑色,里面的漂浮著碎裂的肉皮。
曲流兮彎腰將安爭抱出來,杜瘦瘦大聲喊著:“換水!”
“不用了。”
曲流兮將凰曲丹爐召喚出來,那丹爐看起來黯淡無光。
“你會死!”
從外面沖進來的古千葉看到曲流兮的樣子,一把將她的手抓住。曲流兮看了古千葉一眼:“我曾經對你說過,我要是死了,一定要死在他之后。不然的話,沒有我的日子他會承受不住那痛苦。現在,是我承受不住。”
她的雙手手心里綻放開一朵淡淡的紫色的火焰,如蓮花一般。紫火讓凰曲丹爐看起來變得璀璨了一些,陳流兮將安爭平舉起來放入凰曲丹爐之中:“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嘴角有血溢出來。
“佛是一念生,道是一念生,魔也是一念生。不管是佛,道,魔。不管是人間,仙界,地獄。其實不外乎人。人說自己是神仙,那就是神仙。人說自己入了魔,那就是魔。人說人間是人間,人說地獄是地獄。”
聲音出現在附近,好像不遠處,又好像虛無縹緲。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可是誰也不知道那話是誰說的。他們轉頭望四周看,什么都沒有看到。
忽然之間,金光一閃,曲流兮身邊出現了一個白胡子老道人。他看起來就是一道虛影,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就在此刻,曲流兮發現安爭的左眼睜開了。
老道人看了曲流兮一眼,伸手在她肩膀上按了一下,曲流兮手心的紫火消失不見。
“你救不了他,自己就死了。”
老道人溫善一笑:“況且,他這樣的天眷之人,哪有那么容易死的。對他來說,一切機緣都是厄難。一切厄難,也都是機緣。你們都說他有好運氣,那是大氣運。氣運這么強的人若是死在幾個已經死了的王八蛋手里,那豈不成了笑話?”
老人的手在安爭的額頭上點了一下:“誰也救不了他,他自己救自己。”
這一下,安爭的身子忽然消失不見了。
曲流兮臉色一變:“他在哪兒?!”
老道人的身影也消失不見,聲音自更遠的地方傳來:“踏實等著就是了,他自己不想死,這輩子誰也不好殺他。他和人斗,和魔斗,體內藏著天道,手里握著生殺,地獄......不敢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