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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三章 好厲害

  鳳凰臺來了一個不速之客,現任的家主宇文鼎總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玉虛宮陳流兮目前就在三古城,三古城里烏煙瘴氣的消息當然也逃不過宇文家的耳目。這江湖說大很大,大的讓人一輩子也看不到邊際。這江湖說小也小,小到一直都在某些人的鼓掌之間。

  宇文家經營西北多年,哪怕因為陳重器的事受到牽連導致家族聲望和實力都跌至了谷底。但即便如此,宇文家西北霸主級別的地位依然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撼動的。

  雖然沒聽說過玉虛宮這位姓曲的小道姑,可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宇文鼎就知道這絕對是玉虛宮之中舉足輕重的一個人物。哪怕她年輕,哪怕看起來稍顯柔軟,但那眼神里的堅定說明她不是一個輕易可以改變自己的人。

  “請問,道長為何而來?”

  宇文鼎擺了擺手讓人上茶,坐下來之后問了一句。

  曲流兮站在那沒有坐下,因為這宇文家的會客廳實在太大了些。她坐在被安排好的客位上,那是左右兩排椅子最靠后的位置,在一進門的地方。而宇文鼎坐在屋子最里面,兩個人之間至少有差不多十米的距離。宇文家已經擺出來一個排斥的態度,所以曲流兮覺得有些可笑。

  她沒有坐下,就站在那大殿的門口。

  可是眼睛卻直視著宇文鼎的眼睛,哪怕相隔十米,那眼神也沒有絲毫畏懼,反而有一種直刺人心的力量和勇氣。

  “且不說我為何而來,我想請問家主在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

  宇文鼎有些想笑:“在我的家里,一個不速之客,而且還是個晚輩,問我害怕什么......你以一個客人的身份問主人害怕什么,是覺得這樣問很有氣勢?”

  曲流兮微笑著往前走了幾步,手指在身邊那長長的一排座椅的椅背上劃過:“我來之前就有很多人告訴我,在西北,對宇文家這三個字要保持敬畏。不管是西北常住的百姓,還是仰慕西北的游客,都知道西北有三座大山,一為昆侖,一為崖虛,一為鳳凰......不知道的人會認為說的這三個名字都是山,然而實際上只有前面兩個是山名,鳳凰指的是鳳凰臺。”

  “我來之前也思考過很多次,自己該以一種怎么樣的謙卑態度來表現自己不至于失禮。”

  她指了指宇文鼎給自己安排在門口的座位:“現在看來,似乎我想的有些多。金陵城里規矩多禮貌多,多的讓人頭疼。這鳳凰臺倒是省事了許多,既然家主擺出這樣的態度,那么我也就收起我本來準備好的卻并不真誠的謙卑。”

  她微微昂著下頜:“我覺得應該謙卑,是因為我年紀小,僅此而已。并不是因為你們宇文家比我玉虛宮強大......我對醫術藥典一直都在學習,所以知道人老了之后這里......”

  她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就會犯糊涂,越是年紀大了,這種犯糊涂的概率就越大。有些時候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看起來做事謹慎認真深思熟慮走一步想散步美其名曰老謀深算實則是害怕啊......而他們因為太害怕,導致有些時候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就害怕了。”

  曲流兮話音一落的時候,腳步也停下來。距離宇文鼎不到五米,適可而止。

  而宇文鼎的臉色已經發白,他沒有想到這個小道姑居然如此的言辭犀利,毫無禮數。那般溫婉相貌的一個漂亮女子,怎么說話起來這樣的尖銳?

  “家主保持著和我這么遠的距離待客,害怕什么?”

  曲流兮沒有等到宇文鼎說什么,也沒有在距離宇文鼎五米遠,也就是會客廳差不多中間的位置多站一會兒。她只是到達了那個距離,然后轉身往回走。施施然,輕輕松松,好像沒有了任何的負擔和壓力。她本來不接受坐在那個位子上,現在卻在門口最遠端的那個位子上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不錯。”

  宇文鼎忽然發現,這個女娃了不起。自己用距離來表達自己不想見她也不想談什么的態度,可是她用這樣一番話把氣勢完全顛倒過去了。

  “我對長者有著最起碼的尊重,但您的身份如此的重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若僅僅是能得到我最起碼的尊重......是我的錯還是?”

  曲流兮話音一轉:“我也有對自己最起碼的尊重,我來,不是來求你做什么。所以你可以擺出一個主人家的姿態,但千萬不要擺出一個救世主的姿態。陳流兮道長讓我來,只是因為他知道圣皇陛下對宇文家終究還是看重的,所以在西北那些白癡以為可以挖坑埋了陳流兮的時候,他想看看宇文家是站在什么地方的。”

  曲流兮喝了茶,放下茶杯,把蓋子蓋好:“但是我進了門之后才發現,陳流兮道長有一件事想錯了......他本以為宇文家的人沒在三古城是一種態度,卻沒有想到宇文家沒在三古城其實和在三古城是一樣的。就比如,大街上有幾個流氓無賴搶奪殺害了一個無辜的路人,當然有罪。而在他們不遠處,有個手里拿著刀穿身官服,明明一個人就能把那些流民無賴都干掉或者抓起來的官差卻什么都沒有做。做出一副反正不是我搶劫也不是我殺人我當然沒罪的姿態......家主,你覺得他有罪嗎?”

  說完這些話之后曲流兮站起來,抱拳,俯身施禮,晚輩的態度很端正,絕對沒有缺少了什么。

  然后她轉身。

  倒茶七分酒十分,話到了度,也就夠了。

  “咳咳......道長請留步。”

  如果說之前曲流兮那些表達她不滿態度的話對于宇文鼎還沒有什么影響,那么最后那個比喻對宇文鼎的觸動就很大了。他確實就是那個手里拿著刀子穿著官服一個人就能殺光那幾個流氓的官差,可是他什么都沒走。他自以為這樣就不犯法了,因為他沒有去殺人搶劫也不是從犯。

  但是,他忘記了自己身上穿著官服。

  宇文鼎招了招手,示意下人在自己不遠處擺上新茶:“請道長回來,雖然我宇文家和玉虛宮沒有過交集,但我對你們玉虛宮也是敬佩已久。”

  曲流兮卻沒有走過來,只是在門口那把椅子上重新坐下來。

  這讓宇文鼎有些尷尬。

  “道長之前說的比喻,似乎不大恰當。你說大街上有一些流氓......姑且這么說吧,就是一些流氓。對一個過客搶劫然后殺人,這當然是觸犯了國法的。若是你說的那個身穿官服的官差就站在旁邊看著卻什么都不管,當然也有罪......然而,現在的問題是,大街上有個過客,有幾個流氓,但是沒有那個官差啊。”

  他瞇著眼睛看著曲流兮:“三古城是不是你說的那條大街我不知道,三古城里有沒有流氓我也不知道,甚至三古城里有沒有一個過客我還是不知道。那么三古城里如果幾個流氓傷害了一個過客,為什么要怪到遠在鳳凰臺的我的頭上?”

  曲流兮忍不住想笑起來,伸手比劃了一下:“我聽說,在西域沙漠之地,有一種很大的鳥。遇到危險之后就會嗖的一下把自己的腦袋鉆進沙子里,可是整個身子都還在外面。它可能是覺得,只要自己看不見就不會有危險了吧。我還聽說,在北域燕國有個故事,說的是一個人去偷鈴鐺,害怕鈴鐺響就把自己的耳朵堵住,他覺得自己聽不到鈴鐺就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了......我還聽說,在大羲有個叫做狐假虎威的故事。狐貍故意走在老虎的前面,所有人都以為狐貍有老虎撐腰。”

  這三個件事,似乎沒有什么多大的關系。

  宇文鼎微微皺眉:“你什么意思。”

  曲流兮微笑著說道:“假如,我只是說假如,并不是指的誰。有一個人在某個小鎮子里是個名人,看起來高大,威猛,而且感覺上他應該是個很公正嚴肅的人,所以鎮子上的人都覺得他是個首領才對,官府也知道了這個人,就讓這個人做了小鎮子的官差。然而,有一天鎮子里面的幾個壞人要做壞事的時候被他看到了,大家都以為他會阻止的時候,他卻一轉身把自己的腦袋扎進了土里,假裝什么都沒有看到。而這幾個壞人,平時經常跟在這個人身邊做小弟,管他叫大哥。這些人就去把來鎮子的一個過客殺了,這件事官府知道了當然要問。”

  她看向十米之外的宇文鼎:“官府問官差的時候,官差說我當時正蒙著頭睡大覺呢,沒有看到也沒有聽到,堵住了耳朵聽不到打打殺殺的聲音,閉上了眼睛當然更看不見,況且我還不在場。我不在場我也沒犯罪,憑什么處置我呢?”

  “官府是很厲害的,當然抓住那幾個流氓不是什么難事。官府的人就問那幾個流氓,為什么你們要這么做啊。他們都說是那個官差指使他們去做的,幾個人全都這么說。官府就去問那個官差,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官差說我沒有啊,我真的冤枉。我確實是看見了,但我沒有指使他們啊。”

  “然后官府去調查,百姓們都說,這幾個流氓地痞平日里就拜了那個官差當大哥。那個官差讓他們做什么他們就做什么,在鎮子里經常欺負人。”

  曲流兮看了看已經空了的杯子,居然還加了一句戲外的話:“怎么沒人補茶?”

  宇文鼎從震撼和驚慌之中楞了一下,下意識的擺手:“補茶!”

  曲流兮卻站起來抱拳,第二次告辭:“主人不補茶,便是逐客了。我雖然有些不懂規矩,但不能不自重。”

  她站直了身子,轉身往外走。

  “有個小鎮子,鎮子里有一個人,好奇怪,這個人一會兒變大鳥把頭鉆進沙子里,一會兒捂著耳朵去偷別人家的鈴鐺,一會兒變成了老虎溜溜達達。”

  她忽然回頭,有些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家主,這個人厲害不厲害?”

  宇文鼎站在屋子里,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曲流兮笑的格外燦爛:“我覺得他好厲害,但是我覺得......官府更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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